进击/利威尔BG 烟障四海 第62章 地狱

由我进入愁苦之城，由我进入永劫之苦，由我进入万劫不复的人群中。除了永久存在的以外，而我也将永世长存。

进来的人们，你们必须把一切希望抛开！

——《神曲·地狱篇》但丁

她意识到，她无法坦然面对那从远到近不断传来的痛苦的呐喊。

夏延·欧格尼站在巨树森林的高枝上，所有的拘束勾锚都已经在四周准备妥当，人们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强大猎物的靠近。

他们隐藏在巨木之后，即使不探出头去窥看，也能听见利威尔班急促的马蹄声、巨人紧追不舍的脚步声……以及无数士兵的瓦斯声和他们死前发出的惨烈尖叫。

这是一条用人命铺出来的道路。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他们都攥紧双拳地等待着，一如他们不动如山的团长埃尔文·史密斯。

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快带着这个该死的巨人跑进我们的陷阱里，在增援的士兵接二连三地死去之前，在那些嘶吼的生命赴死之前。

巨人的快速奔驰使得巨木森林中的草木飒飒作响，那如同命运钟鸣般的地面的震颤终于逼近到了他们的面前，站在粗壮树枝上的夏延·欧格尼看清了敌人的面貌。

埃尔文·史密斯的号令立刻回荡在了整个空间里，无数勾锚势如破竹喷射而出，它们穿透女巨人的身躯，在林间织起一张紧密的大网。

勾锚反射出莹莹的冷光。埃尔文看了一眼夏延，后者的绳索已经喷射而出，追向保护着艾伦·耶格尔的利威尔班。

交代完自己还有别的行动需要执行，利威尔直接喷出勾锚离开了自己的特别行动班。还没来得及让剩下的一干人等理清现状，夏延就已经落到了利威尔的马上。

“我来接管他的马，”她说：“利威尔说让你来指挥对吧？埃尔金？”

虽然不太敢指挥夏延·欧格尼，但埃尔金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一路疾驰到森林的深处，然后系好马匹攀上高处等待，他们争论起这次行动的意图，却没有一个人能撬开夏延·欧格尼的嘴让她直接把事情的始末说出来。

“你们的脑子不至于这么不够用吧，自己想，我懒得解释。”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夏延·欧格尼这么说道。

她陷入躁动之中，因为她意识到，埃尔文和她没有什么不同。

她杀掉家臣，杀掉所有和自己政见不同又蠢蠢欲动的人，而埃尔文·史密斯，虽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但在他的棋局上，只要是为了抵达胜利的彼方，那么他就可以舍弃掉无数同伴的生命。

最要命的是，自己是和他一起承担责任的人。她可以承认他的智勇和理性，但却不得不面对那一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

奥路欧看看脸色不善的夏延，他想跟她说些什么，但又觉得现在不是个合适的时机。欧格尼的家主直接掏出烟盒一副不顾军纪的样子开始抽烟，奥路欧立刻就知道这个恐怖的女人正在发怒的临界边缘。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闭了嘴，佩特拉知道他想干什么，于是扯扯他的袖子小声和他说：“我知道你们关系不错，但还是等回去了再告诉她吧。”

森林的深处传来了那头女巨人如同临死挣扎般的嘶吼声，夏延皱着眉把烟蒂熄灭在脚边，然后恶狠狠地跺了跺树干，说：“他们最好没出什么差错。”

等到撤离的蓝色烟雾升腾而起，他们才总算松了口气，但夏延看着那枚烟雾弹在空中散开的余雾，心脏不知为何持续着高频的跳动——这是不详的征兆吗？

当他们穿梭在树林间返回寻找马匹的时候，埃尔金对她说：“尽管松口气吧，夏延，我们知道你承担的责任跟我们的不一样，但是团长他们都是可信任的对象。”

“我没有那么信任埃尔文。”夏延说。

埃尔金一下就笑了，他说：“是，但你信任利威尔兵长。”

奥路欧开始喊夏延回去和自己一起喝酒。夏延问他终于要把死憋了这么多天的事情交代给自己听了吗，对方嘿嘿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侧方突然冲起了一道绿色的烟雾弹，埃尔金猜测那是利威尔给他们放出的信号，于是他立刻决定先去和兵长汇合。不论如何，利威尔才是他们所有人的主心骨。

根塔开始放出信号弹回应那枚绿色的烟雾。夏延四下扫视整个巨木森林的方位，她突然问道：“利威尔是去对付女巨人，也就是在北边，他如果要跟我们汇合……为什么会绕去东边？”

利威尔没有告诉自己班里人他是去做什么的，但夏延知道他是干什么去的，此刻她的问题一出来，所有人都在树边停下了脚步。

根塔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发射过烟雾的信号枪，突然感觉自己这么做也许有些操之过急。埃尔金说：“或许有别的行动？或许是别的班在呼叫？除了我们也没有人能有烟雾弹——”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所有人都抬起目光面面相觑。

不，或许是有的，不知名的间谍或许是有的。

“我们向北和主部队汇合。”夏延果决地说。

“可是并不能排除是兵长在呼叫我们，如果他找来这里发现我们不在，极有可能会担心我们遭遇不测然后往森林深处找我们，”埃尔金说：“毕竟艾伦和我们在一起。”

利威尔班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此时指挥权在埃尔金手里，他在壁外的经验比夏延要丰富得多，而且他的脑子一直转得很快。夏延不想拿自己的身份压他们一头来坚持自己的想法，也不认为他们是什么待宰的羔羊。

“那就上树埋伏。”夏延·欧格尼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屈服了。

在他们抛出勾锚向树上攀援而去的时候，根塔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正向他们飞来。

他几乎以为那人是利威尔，却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他抽出刀片质问对方是谁，但来人的刀光一闪，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绳索骤然失去力的作用，被一刀取掉性命的根塔摔向了树下。

异变来得太过突然，艾伦冲向根塔想要确认他的死活，却被奥路欧一把捞起继续向前方行进，夏延的心几乎被这一幕惊得跳停，她立刻意识到了利威尔和埃尔文没有活捉那个该死的女巨人，她大喊道：“快向北！找大部队汇合！”

“来不及找马了！就这样前进！”埃尔金喊道。

下一刻，金红色的强光带着某种鸟啸似的尖利声音在树林之间爆炸，从烟雾中一路疾冲而出的，确实就是刚刚那个杀了他们百来名士兵的女巨人。

她的行进速度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佩特拉已经一把撩开斗篷摆出了要与其作战的准备，刚刚他们对同伴见死不救的耻辱以及根塔的死去都深深刻印在他们的心里，此刻所有人的心中都不是面对强敌的慌乱，而是愤怒。

“艾伦和夏延往北追主部队，我们三个来结果她！”埃尔金已经立刻得出了结论。

但夏延·欧格尼抽出了自己的双刀，她说：“艾伦走，我留下。”

“不行！你知道的，你的身份也不只是士兵！”

“可是我比你们都强！”这下，她倒是终于摆出了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因为她很清楚，面前的敌人是利威尔和埃尔文都没能成功制服的怪物，她不可能放任这群人去对付这个该死的女巨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夏延·欧格尼感受到了他们就算与女巨人同归于尽也要应战的决心，但他们很清楚欧格尼家主的重要性。

如果她不姓欧格尼，如果她不姓欧格尼！那么他们一定会欣然接受她共同战斗的决意。

“不行！”奥路欧第一次敢吼夏延，他喊道：“就算你再强都不行！这里不是墙内，就算你把我再摁到地上摔一百次我都会说不行！”

“夏延！”埃尔金还保持着冷静，他说：“你不适合团体战，你的团队协调性比兵长还差！我们自有一套对付强敌的默契和方法，你会打乱我们！”

佩特拉附和了他们劝说其夏延，所有人都是一副要与她死磕的模样，这让夏延感到惶恐，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面前的境遇。在这个时候，艾伦却对她说：“夏延小姐，我刚刚也尝试过做出抉择，我相信了我们班，并且我信对了！请你也相信他们，请你也相信他们！”

这根本就不是相信就能解决的问题。夏延想这样对艾伦说，但她发现自己在他们炽热的决意面前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们走，艾伦。”她为自己的姓氏感到耻辱。

但艾伦·耶格尔意识到了，夏延一直落在他的身后，只用动作示意他全速前行，但她自己却没有要如他一般全速前行的模样。她还是不认为那三个人可以自行对付女巨人，但她却在尝试着相信他们。

但身后的鏖战杀气腾腾，调查兵团的精英们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以完美的默契剜瞎女巨人的双眼，又把她逼到了树边，三个人的六把刀刃不断倾泻着寒光砍向女巨人的双臂，在她捂住后颈的双手终于落下的时候，夏延和艾伦几乎以为他们真的可以就这样胜利。

但不是这样的，但不是这样的，战斗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任何人会知道结局，所有人在结果出来之前都是命悬一线你死我活的。

夏延看见女巨人的右眼落出了些许的寒光，下一秒，冲向女巨人砍杀她脑袋的埃尔金就已经被她一口咬碎在了嘴中。

鲜血横飞的瞬间，陷入惊惶中的艾伦看见夏延一瞬折返的身影，她的瓦斯像是完全不顾及存量一般不断向外喷射着，但她已经什么都阻止不了了。

我会看见你向我走来吗？在白昼将近的时候？你们还会像这五年里的每个瞬间一样向我微笑，然后发些无关痛痒的牢骚，最后问我什么时候多带一些百加得的朗姆酒来吗？

佩特拉被女巨人一脚踹向了巨木，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夏延都感觉自己听到了她脊椎断裂的声音。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但只有一样东西变得清晰而明了，并且在瞬间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我要杀了你！！！”

奥路欧就是被她这一声犹如野兽嘶吼般的声音给拉回神思的，在他被这声音吸引目光的时候，夏延·欧格尼已经如同一只疾冲而来的猛兽一样将他从女巨人的身后撞开了。

这一撞着实是她用了全身的力气的，奥路欧堪堪才从撞击中调整了自己姿态，他捂着被夏延撞得剧痛的左臂看向她，却看见她的刀刃在女巨人突然结晶化的后颈处齐齐断裂。

但她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她就像一只发狂的野兽一样，她的刀柄回鞘迅速抽出新的刀片，女巨人的手臂试图拍向站在她后颈上的夏延，夏延就齐根砍断她的手指，然后顺着她的手腕一路卸掉她的手臂，她复又踩在了女巨人的肩膀上，但刀刃依旧在结晶面前断成了两半。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她反而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狂风骤雨般的力量涌入体内，她暴怒着，拿着截截尽断的那点刀片末端不断敲击着女巨人后颈的结晶体，就像在质问命运的不公一般，力的作用使她的双手阵阵发麻，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以及其他东西的存在，只有愤怒，只有愤怒，她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咆哮着愤怒。

或许就不应该与他们建立羁绊……他们每个人都比我更值得活下去。

为什么我的刀剑无法穿透她的肌肉？为什么我的刀剑无法穿透她的肌肉？为那一百多条生命，为佩特拉，为埃尔金，为根塔，为所有人报仇的机会就摆在我的面前，但是为什么我的刀砍不进她的肌肉？

太慢！太慢！太慢！太慢！

她想起年幼的自己，那时候她刚刚握刀不久，父亲却已经开始教她如何迅猛地砍断一截空瓶，每当她失败将那瓶子整个挥开的时候，父亲的木剑都会在她的肩颈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笞打痕迹。

在那为了练习剑术而与痛苦一起难以入眠的夜晚，她质疑自己的刀剑根本无法将那个没有什么重量的瓶子砍成两半，但父亲却一边鞭笞她，一边带着怒意向她重复：“太慢！太慢！太慢！太慢！太慢！”

但是我已经在拼尽全力地做了，父亲，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刀剑无法穿透她的肌肉？为什么我没有办法杀了她，然后让所有因她付出性命的人安心瞑目？

奥路欧觉得自己不能再放任狂怒的夏延了，她的刀片不断断裂，于是她就从刀匣中不断抽出新的刀片砍击女巨人的后颈，她的双手已经因为她疯狂的发力而鲜血淋漓。

女巨人的两条手臂都已经被夏延重新卸了个干净，于是她迈动她巨大的身躯把自己的后颈往巨木上撞，但那个有着日落眼的女人却突然跃起绕到前方，将她的刀片插入了女巨人两只眼睛。

最后一份刀片被夏延装上刀柄，她的刀光像狂风骤雨一样刀刀削在女巨人的脖颈上。

血与肉横飞着，刀剑的急促挥动使空气尖啸，那柄残刀也终于断裂。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在葬送同伴这一点上，夏延自认她永远达不到埃尔文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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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