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骨生花 第10章 巧辩

楚玥看着祖父风尘仆仆赶来为自己解围、撑腰的样子，鼻子一酸，强忍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连忙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谢祖父。小枝受了些皮外伤，孙女已经给她上过药了。”

“嗯。”楚老太爷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目光再次变得冰冷，扫过地上跪着的两人和一脸惶恐的大夫人，最后落在楚明远身上，声音恢复了威严：“此事，老夫自会处置！”

“玥儿，”他转向楚玥，“随我回院！看看小枝！”

“是，祖父。”楚玥低声应道，却在转身的瞬间收起了泪。

楚老太爷甚至没有再给楚明远等人一个眼神，带着楚玥径直离去。

书房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楚瑶和林若蘅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知道这次是真的闯下了大祸。

楚明远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一股被彻底无视和当众训斥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孽障！两个蠢货！”楚明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他指着两人，“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平日里拈酸吃醋、搬弄是非也就罢了！今日还敢私刑扣人！你们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他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若不是那丫鬟将药草送出去了，耽误了御史千金病情，御史府那边如何交代？我这官还要不要当了？楚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爹。”楚瑶吓得涕泪横流，想辩解。

“闭嘴！”楚明远厉声打断，“从今日起，你们两个，给我滚回各自房里！禁足半月！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踏出房门一步！给我好好反省！若再敢生事，家法伺候！”

“姑父！”林若蘅也慌了，梨花带雨地哀求。

“你也一样！”楚明远毫不留情，“这里是楚府，不是林家！若再敢挑唆生事，即刻给我收拾东西滚回去！”

他拂袖转身，对着同样脸色难看的大夫人怒道：“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还有你这好侄女！给我好好管教！”

说完，他也不愿再多看这糟心的一幕，带着满身怒气，离开了书房。

回清芷院的路上，楚老太爷走在前头，步伐不快。

楚玥默默地跟在祖父身后半步的位置，夜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

“玥儿，”楚老太爷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疲惫，“今日之事，若非管家得了消息，火急火燎地寻到宫里，禀告于我。若非我紧赶慢赶回来，你待如何收场？”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苍老却锐利的目光落在楚玥脸上：“你大伯父那性子，最是看重规矩脸面，又耳根子软，被那母女俩一撺掇…你今日那般顶撞，还动了火折子，他若真以家规压你，你怎么办？”

楚玥抬起头，对上祖父关切又带着责备的目光，心中涌起巨大的暖流和酸楚。

她走到祖父身边，轻轻扶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祖父，谢谢您。您其实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就那样信我，护着我。”

楚老太爷看着孙女微红的眼眶，心中一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傻孩子，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什么品性，祖父还能不知道？你虽有时性子执拗了些，但心地纯善，明辨是非，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那等激烈之事。定是阿瑶那丫头…唉，她是个蠢笨的，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许是受了些外人的挑拨。”

他虽未点明林若蘅，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更莫要往心里去，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楚玥心中微动，知道祖父心如明镜。

她顺从地点点头：“祖父放心，自家姐姐，玥儿不会记恨的。只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茫然，“只是小枝无辜受累，玥儿实在心疼。”

“嗯，那丫头忠心，是该好好安抚。”楚老太爷点点头。

随即，他锐利的目光再次落在楚玥脸上，带着深深的探究，话锋陡然一转，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玥儿，你告诉祖父，你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素来不喜医术，连祖父的药圃都极少踏入。今日怎会跑去御史府？还用上了那‘寒玉草’？”

这才是楚老太爷心中最大的疑虑。

孙女今日的表现，完全颠覆了他以往对楚玥的认知！这绝不是一句“耳濡目染”能解释的！

楚玥听到祖父的疑问，连忙摆手，脸上露出惶恐又带着几分侥幸的神情：“祖父快别取笑孙女了，我哪里懂什么医术啊！”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其实，我到御史府的时候，苏姑娘已经自己醒了。只是府上的大夫说药方里缺了一味什么，什么寒玉草？”

说到这里，她突然眼睛一亮，抬头看向祖父：“我一听这名字，就想在您药圃里见过几株株开着蓝花的草。我就问了他具体模样，这才知道祖父药圃里有。”

“御史大人一听，立刻就让管家备马送小枝回来取。只是没想到这草竟然这么贵重，才让姐姐们误会。”

楚老太爷闻言，眉头微松，但眼中仍带着几分怀疑：“就这么简单？”

“可不就是运气好嘛！”楚玥眨眨眼，一脸天真，"要不是正好记得那株草的样子，今天怕是要闹笑话了。"

她说着，还故意做了个后怕表情：“祖父您不知道，当时御史大人看我的眼神可严肃了，吓得我手心都是汗！”

楚老太爷盯着孙女看了半晌，终于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啊，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可别这么莽撞了。”

“知道啦！”楚玥甜甜地应着，心里却长舒一口气。

但她也知道，怕是瞒不了多久，还需找个合理的理由。

御史府，苏云初的闺房内，烛火柔和。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

苏云初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父亲那张写满了疲惫和担忧的脸。

他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一只手还紧紧握着女儿微凉的手。

“小初！”苏御史看到女儿睁眼，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后怕，“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还有不舒服？头还晕吗？心口还闷不闷？”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声音急切，目光紧紧锁在女儿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苏云初看着父亲眼中明显的红血丝和眼下的青黑，不由一阵心疼。

她微微蹙眉，仿佛真的很难受，声音带着一丝刚醒来的沙哑和娇弱：“爹，饿了。”

苏御史先是一愣，随即被女儿的“小把戏”弄得哭笑不得。

他长吁一口气，满脸的无奈宠溺：“你这孩子！”他伸手轻轻点了点苏云初的额头，动作却轻柔无比，“醒来就吓唬为父！知不知道你这次…”他声音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只是眼底的心疼更浓。

他立刻转身，对着侍立在门外、同样面露喜色的丫鬟吩咐道：“喜儿，快！去厨房！让她们立刻炖些温补好消化的药膳来！要最清淡的米粥，配上山药、莲子，再加些温补气血的枸杞、红枣！动作要快！”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是！老爷！奴婢这就去！”喜儿难掩激动的应声，脚步轻快地跑开了。

苏御史这才转回身，重新在绣墩上坐下，依旧握着女儿的手，只是这次力道放松了许多。

苏云初感受着父亲手掌传来的温热和微微的颤抖，心中一片酸软。

她努力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爹，女儿真的没事了。就是饿得慌。”

“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御史连连点头，“药膳很快就来。你好好躺着，别乱动。”他替女儿掖了掖被角，目光慈爱而专注。

过了好一会，喜儿将一个精致的青瓷炖盅端了进来，浓郁的药香混合着米粥的清甜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苏云初看着那袅袅升腾的热气，眼神微微一动，伸手轻轻扯了扯父亲的衣袖。

“爹，”她的声音还带着病后的虚弱，却透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您也一直没吃东西吧？陪女儿一起吃点好不好？”

苏御史看着女儿脸上那期盼的神情，连声应道：“好，好，爹陪你一起吃。”

他亲手接过炖盅，用细白瓷勺盛了一小碗温热的药膳，小心翼翼地放在女儿床边的矮几上。

“小心烫，慢点吃。”苏御史柔声叮嘱，自己也盛了小半碗，却没有立刻动口，只是关切地看着女儿。

苏云初拿起小巧的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药膳，她搅得很慢，一圈又一圈，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碗里。

苏御史见她迟迟不动口，只当她是病后胃口不佳，或是怕烫，开口提醒：“小初，快吃吧，凉了对身子不好…”

话还未说完，只听“啪嗒”一声。

一滴豆大的泪珠，从苏云初低垂的眼睫上滚落，直直地砸进了她面前那碗温热的药膳里。

苏御史的心猛地一揪！

“小初！”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碗，倾身向前，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和心疼，“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心口疼？还是头晕？告诉爹！别吓爹！”

苏云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片刻后，她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