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归家,言朔听闻母亲的好友、夏江之妻寒夫人来访,便转道往正房请安。母亲前些时日诊出有孕,而寒夫人亦身怀六甲。言朔踏入房中时,恰听得母亲正与寒夫人笑言,或许可以日后商量,为彼此腹中孩儿定下娃娃亲。
寒夫人见了前来行礼的言朔,目光微动,带着几分探询:“朔儿这般品貌,竟还未曾定下人家?”
言朔的母亲心知寒夫人意在试探言家是否有与皇室结亲之念,只神色淡淡应道:“嫁入天家纵有荣华,但终究还要看朔儿自己的心意。”
寒夫人闻言笑了笑,转向言朔,语气温和却难掩深意:“朔儿心中可有属意之人了?皇四子景桓自幼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虽非亲生,却视如己出,与朔儿也算姑表之亲……若得此良缘,那便是正经的皇子妃了……”
言朔心头一紧,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女儿……不愿嫁入皇家。”话一出口,自己也觉突兀,忙低了头。
不知为什么,虽然言朔自幼跟年龄相仿的萧景桓相熟,却总感觉无法与他亲近起来。
寒夫人见她反应,不由打趣道:“不愿入皇家呀……那朔儿倒说说,往后想寻个怎样的人家?要找个什么样的郎君?”
言朔抬起下颌,语气带着少女特有的笃定:“我将来,自是要嫁与那笔落惊风雨的天下第一才子!”提及此,她脑海中不期然闪过昨日假山那莽撞身影,心头愈发不快,续道,“至于那些只知舞枪弄棒、不通文墨的武夫,纵使官拜一品军侯又如何?若要与这般人物周旋……”
她顿了顿,斩钉截铁道,“我宁肯嫁与清贫墨客,案头添香,也断不愿同那等粗莽之人多费半句唇舌!”
言夫人听她一番慷慨陈词,忍俊不禁,以帕掩唇:“还有呢?”
言朔不假思索,“身形要清瘦高挑,并且更要洁净!素日里纤尘不染才好。还有,还有,气质定要卓然、清冷如月!”
母亲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哟,我的儿,你这是要寻个尘世里的人,还是要找个画中仙哪?”
寒夫人也强忍着笑意接道:“似你这般爱洁成癖的性子,便是寻常闺秀也少见,更遑论那些成日在演武场上摸爬滚打的少年郎了!”
言朔一时语塞,微红了脸,仍坚持道:“总……总之,最不济,也须得文采斐然,能与我心意相通、谈诗论赋,解语何妨话片时,方不负朝夕相对。”
母亲敛了笑意,温言劝道:“习武之人也并非皆粗鄙无文。况且,你也该习些强身健体的功夫,莫要像娘这般体弱才好。小殊如今正开始学习骑射,不如你也……”
“不去!”言朔立刻摇头,态度坚决,“女儿最厌烦那些刀枪棍棒!”
虽然偶尔言朔也会与寒夫人的弟子夏冬玩在一起,霓凰和小殊他们也都对武艺颇有兴趣,可唯独言朔,听到“武学”二字就只想避而远之。
打打杀杀,一点都不风雅!
……
待寒夫人离去,言阙步入后院,与夫人说起今日之事。言阙眉宇间带着几分沉郁:“观夏江近年所为……唉,手段愈发酷烈了。”
言夫人沉默了几息,回答说:“可若非陛下有意纵容,也不至如此。”
言阙点点头:“圣上借其手剪除枝叶罢了……可天家骨肉相争,何时得安?纵使朔儿将来嫁入皇家,所配之人能承大统,即便入主后宫——”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且看吾妹,身居后位,风雨何曾少歇?”
言夫人亦有同感:“确是如此……朔儿虽与景禹处得投契,能说得上话,但毕竟等景禹该成婚的时候,朔儿年龄还小。”
言阙接话道:“正是。朔儿今年才十二岁,婚嫁之事,还是可以等得的,但几位皇子却容不得他们久等。待二三年后他们各自成家,再为朔儿物色夫婿亦不为迟。况且,我也私心有意让朔儿远离天家漩涡。若能平安顺遂,便是门第寻常,又有何妨?”
他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或许……也需设法,让宫里的注意莫再落于朔儿身上。”
夫妻二人一时相顾无言。心中皆已明了,最稳妥之法,莫过于令天家认定朔儿……并非皇子妃之选。
事已至此,别无良策。
最后还是言侯看向妻子,笑容有些勉强:“还需夫人细与朔儿分说……看她是否情愿。此法虽于女儿声名有损……但是较之入宫,终是两害取其轻。”
待计议已定,言夫人本想找言朔旁敲侧击地聊一下,却不想言朔心思剔透,竟是一点就通,甚至欣然应允。
“女儿明白娘亲的苦心。而且……好像,还挺有趣的不是?”言朔应着声,眼中的开心却藏也藏不住。
她这几年跟着母亲学习打理庶务,与内外府邸之人多有接触,本就明白能像自己府上这样家宅安稳、后院平静实属罕见。爹爹和母亲情深意笃、相处和睦,家中别无姬妾,膝下仅她与母亲腹中弟妹。言朔自小生活在这样的家中,怎会甘愿入那深宫禁苑,去成为皇家金丝笼里关着的众多女子中的一个?
再者说……婚姻若是扯上庞杂的利益关系,甚至是嫁到皇室萧家去,那便是任何事情都牵一发而动全身,麻烦得很。
反倒不如……先行一步,从一开始就把麻烦的人都给吓退,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
言夫人见女儿如此通透,心中虽含无奈与疼惜,亦知此乃眼下不得已之策。
不久,京中里便渐起了传言,道云书县主性情骄纵、嚣张跋扈、目下无尘,是个很难相与的人物。
而言朔也因为母亲的孕吐约发严重,一直侍奉在旁无暇顾及其他,连林家都一个月没去过了。
时至五月末,眼看京郊的湖泊荷花已经开了满塘,霓凰几个发帖相邀言朔同往赏荷。
言夫人此次说什么都不让她继续伺候在身边了,甚至下了帖子邀了几位闺中密友过府,玩笑说要给腹中许是言朔的小妹正经相看个娃娃亲。言朔唯恐又会如上次一般被揪着自己的婚事也问个不停,这才只好装扮好出了门。
……
湖畔游人如织。
言朔和霓凰来到约定的地方,只是不想除了小殊和景琰,二人后面竟还跟了个她根本不愿意见到的黢黑面孔。
“是你?”言朔脚步一顿,眉尖微蹙。
蒙挚见她近前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慌忙解释道:“县主恕罪。并非在下不践前诺,只是……只是那日在林府多方询问,皆言府中并无名唤‘安凛’的侍女……”
言朔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袖中指尖微蜷,强抑着心头恼意:“你这人,明明不似眼目有疾的样子,行事却何以如此……”她语带讥诮,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云书姐!朔姐姐,莫动气……”林殊敏捷地闪身至二人之间,“这位便是我曾提过的骑射师父,蒙挚,蒙大哥。”他又转向那不速之客,“这位是言侯府大小姐,陛下钦封的云书县主,所以我们都叫她云书姐……或朔姐姐。”
“哦?”言朔眸光微冷,瞥向蒙挚,“连箭矢都控不住,也敢自称为骑射师傅?”
“县主,那日确是在下之过……”
“免了!”言朔轻哼一声打断了他,“可别折煞我了,我不过小小侍女一名,岂能经得起被您尊称县主呢。”说罢便挽着霓凰,转身沿着小路朝湖心亭走过去,实在不愿再看到他。
周围有人似乎认出了这几位显贵的少爷小姐们,窃窃私语声渐起。
言朔那股无名火还在心头萦绕,又想起先前跟母亲的谈话,索性对周遭议论置若罔闻。
传出什么恶名……这不就是好机会?反正那个人从最起初就让她烦得很!
还有,侍女?她垂眸扫过自己一身素净的罗裙——平日里,她确实不喜繁复的衣裳,衣装皆是纯色,样式也很简单……言朔虽然心下了然,对那莽夫的恼意却丝毫未减。
景琰随后跟上,“云书姐,何必行色匆匆?蒙大哥其实也没说错什么,”他打量她一眼,直言道,“你平日衣着,确与侍女相仿。”
见霓凰瞪他一眼,景琰不明所以。
落在后头的蒙挚怔立原地,低声自语:“原来她便是言侯府的云书县主……竟是她。素未拜谒,竟已冒犯至此……”
待林殊疑惑发问,他才对林殊解释说:“此事还是因为我太不当心……当时也是我第一次入府授你骑射,所以在提前试用挑选弓箭的时候,我对贵府的弓箭并不熟悉。那时拿起的一把弓木过轻,我在拉满弦时不慎拉断了,不想那箭镞直接弹出飞入假山之中,惊吓到了县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去,“加上我那天确实因为调弓,浑身都脏兮兮的,又污损了她的书册……”
林殊恍然:“书?啊,莫非是那天她归还的那本《极天辑》……当时朔姐姐去面见我母亲赔罪,说是因为在园中看书的时候不小心弄散了书页,还致书页污损,所以很是难过来着……”林殊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最后我母亲劝慰了好久,索性将那书直接送给她了,她看起来还是挺低落的……竟是蒙大哥你弄坏的啊?”
见蒙挚点头,林殊拍了拍他的肩,语带同情:“……朔姐姐这个人啊,一是爱书如命,二是极爱干净……难怪她刚才一见面就这样,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原来蒙大哥你刚好一见就触了她最大的两个忌讳。唉,此事……我亦爱莫能助了。”
蒙挚满面懊恼:“那……在下该如何补救才好?”
林殊略一思忖,道:“朔姐姐喜欢书卷、极爱干净,而且不喜欢粗莽不文之人……你当明白我的意思吧?”
时间线为主角童年时期开始,私设很多。
私设对主角家庭尤其是对言阙的人物经历和性格改动都很大。去掉了言阙与林月瑶的感情线,但言阙与夫人成婚时间仍然晚于皇后、宸妃入宫,且因为言夫人体弱,故生子时间延迟,女主比萧景禹小五岁、比萧景桓小一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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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跋扈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