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光 第9章 不是麻烦

话音刚落，许遥的手机又想起来，尖锐得像要划破老街的安静，许遥的身体几乎是立刻僵住。

“不接吗？”楚骁看着他紧绷的侧脸。

许遥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许阜”两个字，喉结动了动，好半天才按下接听键，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有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模糊，却能听出几分不耐烦，楚骁站在旁边，断断续续听见“钱”“不够花”“你妈那边”之类的词。

许遥的脸色越来越白，原本按在胸口的手，此刻攥得指节泛青，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我没有钱。”许遥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上次给你的已经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你别再找我要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拔高，楚骁甚至能清晰听见“你个白眼狼”“要不是因为你有心脏病，我能跟你妈离婚？”的嘶吼。

许遥猛地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他没挂电话，也没再说话，只是把头抵在膝盖上，肩膀微微发抖。

楚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他走过去，轻轻把许遥手里的手机拿过来，对着听筒沉声道，“他现在不舒服，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就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揣进自己口袋。

“别理他。”楚骁蹲在许遥面前，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到他，“我们先歇会儿。”

许遥把头埋在膝盖里，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没哭他，看着楚骁，声音哑得厉害，“你都听见了？”

楚骁点头，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他身上，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现在任何“别难过”都没用，许遥心里的疤，不是一句话就能抚平的。

“我小时候查出心脏病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天天吵架。”许遥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妈想带我去大城市治病，我爸说浪费钱，说我是个拖油瓶。后来吵得越来越凶，就离婚了。”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凳的缝隙：“我爸从来没管过我，每次找我，不是要钱，就是抱怨我毁了他的生活。我妈一个人打两份工，供我上学，还要攒我的医药费，她总说‘遥遥再忍忍，等你好了就好了’。”

胸口的闷痛又开始蔓延，许遥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脸色白得像纸。楚骁赶紧扶着他的胳膊，从他口袋里摸出那个小巧的药瓶——刚才许遥慌乱中把药瓶掉在了口袋外侧，他刚才就看见了。

楚骁刚扶住许遥颤抖的身体，他脖颈处的衣领被急促的呼吸扯得歪斜，露出一小块淡青色的皮肤。

那只他曾偶然瞥见的蝴蝶纹身，此刻正随着胸腔的起伏轻轻颤动。蝶翼的边缘泛着浅灰，像是被水洗过的墨迹，停在颈侧动脉的位置，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心跳震碎。

楚骁想起来药瓶，慌乱地探进许遥的口袋，指尖却先触到了他后颈的皮肤。那里一片冰凉，只有蝴蝶纹身的边缘还带着点体温，像是这具失控身体里唯一的“活物”。

“吃药。”楚骁倒出一粒药片，递到许遥嘴边，又拧开刚买的水，“慢点咽。”

许遥顺从地把药片咽下去，靠在楚骁怀里，闭上眼睛。楚骁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

那是常年吃药留下的味道，第一次遇到的时候他以为是洗衣液的香味，现在想来，全是心疼。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特别没用。”许遥的声音闷闷的，“我妈那么累，我却连好好活着都做不到，还要让她担心。我爸说得对，我就是个麻烦。”

“别胡说。”楚骁打断他，声音比平时更沉，“你不是麻烦。你喜欢摄影，能拍出那么多好看的照片，能让别人看到这个世界的好，这就很厉害。你妈妈那么辛苦，也是因为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负担。”

许遥没说话，只是往楚骁怀里靠得更紧了些。晚风带着花香味吹过来，老街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落在两人身上，像给他们裹了一层温柔的壳。

楚骁轻轻拍着许遥的背，心里乱糟糟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不能替许遥分担病痛，没有任何话语能安慰他，不能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赶走，只能这样抱着他，给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以后他再找你，你别理他。”楚骁轻声说。

许遥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嗯。”

胸口的闷痛慢慢缓解，许遥靠在楚骁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许遥靠在石凳上缓神时，楚骁已经摸出手机拨了电话，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条理，“张叔，到老街青槐路口来接我，备个软靠垫和温的矿泉水，朋友有点不舒服。”

挂了电话，他才转头对许遥解释，“我家司机，让他送你回家，比打车稳当些，你现在经不起颠簸。”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太麻烦你了。”许遥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楚骁按住肩膀。

“不麻烦。”楚骁按住他想起身的手，指尖避开他胸口的位置，力道却很稳，“张叔本来就要来接我，顺道送你，不算绕路。而且你刚犯过病，打车万一遇到急刹，再不舒服怎么办？”

他的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许遥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到了嘴边的“不用”又咽了回去，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十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就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车身线条流畅，一看就价值不菲。司机张叔下车时动作利落又恭敬，先打开后座车门，把软靠垫铺在靠窗的位置，才对两人点头，“楚少爷，许先生，上车吧。”

楚骁先扶许遥坐进去，又把温矿泉水递到他手里，“先抿两口，别喝太急。”自己则坐在另一侧，留出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显得过分亲近。

车子平稳地驶离老街，许遥靠在靠垫上，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上，没主动说话。楚骁也没找话题，只是偶尔侧头看他一眼，确认他呼吸平稳，才放心地看向窗外。

大概二十分钟后，许遥轻声开口，“前面路口拐进去，第三栋楼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