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家的倾覆,如同在陵州城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久久未散。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们谈论的不再是周家二小姐的“风流韵事”或“不孝不仁”,而是游状元的疯狂堕落与周时年背后那深不可测的靖安王。
风向彻底转变,周记布坊连同它的主人,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而令人敬畏的色彩。
周时年对此并无太多感触,她只是更加忙碌了。
摆脱了游尘坤这个最大的威胁和心病,她将全部的精力与热情都倾注在了布坊上。
有了充足的资金和稳定的订单,周记布坊开始了迅速的扩张。
她在陵州城最繁华的地段盘下了一间更大的铺面,分为上下两层,一楼陈列各色布匹绸缎,尤其将“流光锦”作为镇店之宝,置于最显眼处;
二楼则设为雅间,供贵客挑选定制,并有擅长女红的绣娘提供咨询服务。
铺面布置得雅致而不失格调,与其布料的上等定位相得益彰。
同时,她听从了孙福的建议,在城外购置了一片带有水源的宽敞土地,筹建新的、规模更大的工坊,旨在将染布、织造、后期整理等工序集中管理,提高效率和品质控制。
她深知,创新是生命线,除了“流光锦”,她又投入资金,支持孙福和匠人们尝试开发新的染料和织法,甚至开始研究将一些简单的吉祥纹样直接织入布中,探索更高价值的产品。
苏婉茹成了她的左膀右臂,负责对外的联络、接待重要客户以及部分账目管理,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位表姐在经历了家族变故和这段时间的历练后,愈发显得沉稳干练,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
周府那边,如今已彻底成了周时年的“附属”。
周观天经此打击,心灰意冷,整日与青灯古佛为伴,几乎不出院门。
周观昊变得极其“识时务”,不仅不敢再对布坊有任何想法,反而时常以二伯的身份,主动帮周时年处理一些与城中其他老派商户打交道的事宜,姿态放得极低。
周老夫人病情反复,但再也不敢对周时年有任何拿捏,李氏和郭氏更是唯她马首是瞻,整个周家,呈现出一种以周时年为核心的、奇异的“平和”。
这一日,秋高气爽,周时年正在新工坊的选址地查看规划图纸,知秋兴冲冲地跑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描金信封。
“小姐,小姐!京城来的信!是王爷的信!”
周时年心头微动,放下图纸,接过信封。
触手是上好的宣纸,带着淡淡的檀香。
她走到一旁的临时歇脚的凉棚下,轻轻拆开火漆。
信很长,李季言先是关切地问候了她的近况,得知她一切安好,布坊发展顺利,字里行间透露出欣慰。
接着,他轻描淡写地提及了游尘坤一案的最终处理结果:
游尘坤罪证确凿,被判流放三千里,至北疆苦寒之地服役,遇赦不赦;
其母唐氏同罪,判监禁五年;
吏部唐明远罢官夺职,永不录用。
游家财产抄没,已是彻底倾覆。
看到这里,周时年目光平静,并无波澜。
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前世今生,与游尘坤的恩怨,至此,算是彻底了结。
她心中最后一丝因前世而生的阴霾,也仿佛随着这封信,烟消云散。
信的后面,李季言的笔触变得柔和而深情。
他并未过多渲染自己在此事中发挥的作用,只说是“罪有应得,国法昭昭”。
然后,他将话题转向了京城。
他详细描述了已在京城为周记布坊准备好的三处铺面,位置、大小、格局、周边环境都写得清清楚楚,并附上了简单的示意图,显然是花了极大心思。
他甚至提到了京城目前流行的服饰风格和颜色偏好,为她提前做了市场分析。
最后,他写道:
“……陵州虽好,终非久居之地。京城乃天下枢机,商贾云集,能人辈出。阿年之才,困于一隅,犹如明珠蒙尘。且京中能工巧匠甚多,于布坊技艺提升,亦大有裨益。今游事已了,障碍尽除,何不借此东风,将周记布坊之旌旗,插于京畿之地?吾在京城,万事皆备,扫榻以待,只盼卿来。”
“又及,今岁宫中年节,将设‘百工宴’,邀天下巧匠与皇商入宫献艺。吾已为阿年求得一名额。此乃扬名立万,使周记布坊跻身皇商翘楚之良机,万勿错过。”
信的末尾,没有逼迫,没有催促,只有详尽的分析、周到的安排和真诚的期待,甚至为她铺就了一条通往更高舞台的青云之路。
周时年握着信纸,久久不语。
阳光透过凉棚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带着一种久违的、对未知远方的憧憬与悸动。
离开陵州,去京城。
这意味着将离开这个她重生以来奋斗的地方,离开父亲心血最初的根基,去一个完全陌生、权贵遍地、机遇与风险并存的天子脚下。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但同样,这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
正如李季言所说,京城是更大的舞台,有更广阔的市场,更顶尖的匠人,还有……那个一次次帮她、护她、为她思虑周全的人。
“百工宴”……若能在此宴上一鸣惊人,周记布坊便能真正跻身顶级皇商之列,父亲的心血,将在更高的层面得到发扬光大。
她抬起头,望向北方。
秋日的天空湛蓝高远,几缕白云悠然飘过。
心中那个模糊的向往,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表姐,”她轻声唤来苏婉茹,将信递给她看,“你觉得呢?”
苏婉茹仔细看完信,眼中也迸发出兴奋的光芒:“表妹!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京城!百工宴!王爷连铺面都准备好了!我们还犹豫什么?陵州这边已经稳定,有孙师傅和我在,足以维持运转。您正该去京城大展拳脚!”
周时年看着苏婉茹,又看向远处正在忙碌勘测土地的孙福等人,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她接过信纸,指尖轻轻拂过最后那几行字,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坚定而明媚的弧度。
“是啊,我们还犹豫什么。”
困守旧地,固然安稳,却非她所愿。
她既已重生,挣脱了命运的桎梏,拥有了改变一切的能力和机会,为何不去那更广阔的天地,搏一个更加璀璨的未来?
为了父亲的心血,为了自己的抱负,也为了……那份跨越千里、始终守护的深情。
“回复王爷,”周时年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周时年,应邀入京。”
新的征程,就在脚下。
陵州的篇章,即将翻过。
而属于周时年和周记布坊的,更加辉煌的传奇,将在那座巍峨的帝都,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