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城发生的夜袭绑架未遂事件,连同那份指向游府管家游禄的供词,由万里春亲自安排心腹,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日夜兼程送往京城。
与此同时,京城之中,靖安王李季言布下的网,也已到了收官的阶段。
都察院那位刚正的御史,在得到更多“匿名”提供的、关于游尘坤在陵州任上滥用职权、纵容其母散布流言构陷周家,以及疑似指使纵火报复等行为的佐证后,终于不再犹豫,于大朝会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手持玉笏,慷慨陈词,参奏新科状元、前陵州通判游尘坤“品德沦丧,滥用职权,因私废公,纵母行凶,有负圣恩,不堪为官”!
奏章中虽未提及绑架之事(消息尚未传到),但所列诸条,证据链相对完整,尤其是牵扯到吏部官员(唐婷玉之兄)以权谋私,更是引起了龙椅上皇帝的注意。
皇帝李弘基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但熟悉他性子的大臣都知道,这是陛下动怒的前兆。
新科状元是他亲点的,如今不过外放数月,就闹出如此多的不堪之事,这无异于是在打他的脸!
“游尘坤现在何处?”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威压,回荡在金銮殿上。
“回陛下,”吏部尚书出列回禀,“游尘坤因之前陵州风波,已被靖安王殿下责令停职反省,目前仍在陵州家中。”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传,靖安王李季言求见。
“宣。”
李季言一身亲王蟒袍,从容步入大殿,行礼之后,并未多言,只是将另一份密奏呈上:“皇兄,臣弟刚收到陵州急报,事关游尘坤,情节恶劣,臣不敢隐瞒,请皇兄御览。”
内侍将密奏接过,恭敬地呈给皇帝。
皇帝展开一看,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密奏上详细陈述了游尘坤指使心腹管家,雇佣江湖人士,夜闯百姓宅邸,意图绑架周氏女未遂的经过,并附上了歹徒的部分口供画押!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如果说御史参奏的还多是官场倾轧、品德问题,那这绑架未遂,就是**裸的触犯刑律!
是骇人听闻的恶**件!
而且对象还是刚刚因献上预防时疫药方(此为李季言为周时年请功时稍微润色,将部分功劳归于她进献古籍药方)而受到朝廷嘉奖的皇商!
“混账东西!”皇帝猛地将密奏拍在龙案之上,勃然大怒,“游尘坤!朕念你寒窗苦读,点你为状元,寄予厚望!你便是这般报答朕的?在外不能安抚地方,在内不能修身齐家,如今竟敢做出此等无法无天、形同匪类之事!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朕!”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不至于此,但游尘坤的命运,在这一刻已然注定。
“传朕旨意!”皇帝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革去游尘坤一切功名官职,永不叙用!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将其在陵州所犯诸事,并此次绑架未遂一案,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其母唐氏,纵子行凶,散布流言,一并锁拿查问!吏部唐明远(唐婷玉之兄),涉嫌以权谋私,包庇亲属,停职查办!”
一连串的旨意,如同道道雷霆,劈得整个朝堂鸦雀无声,也彻底将游家及其姻亲唐家,打入了深渊。
革去功名,永不叙用!这意味着游尘坤十几年寒窗苦读,彻底化为泡影,从此与仕途无缘,成为白丁!
三司会审,意味着皇帝对此案的高度重视,游尘坤之前所做种种,都会被翻出来清算,下场绝不会好!
牵连其母,查办其舅……游家,完了!
“陛下圣明!”李季言率先躬身,声音平静。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附和,心中无不凛然。
看向靖安王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敬畏。
这位年轻的亲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如此狠辣果决,直接将一个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及其家族连根拔起!
其手段、其心性,可见一斑。
圣旨以最快的速度发往陵州。
数日后,当传旨的钦差带着如狼似虎的官差闯入游府别院时,游尘坤正对着窗外枯坐,眼神空洞,形如槁木。
听到圣旨内容,他身体剧烈一晃,却没有跌倒,只是发出一阵如同夜枭般嘶哑难听的笑声,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绝望。
“革去功名…永不叙用…三司会审…哈哈…哈哈哈…李季言…周时年…你们赢了…你们赢了…”他喃喃自语,状若疯癫。
唐婷玉则是在听到锁拿查问的瞬间,便尖叫一声,双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游府上下,一片鸡飞狗跳,哭喊震天。
昔日门庭若市的状元府邸,转眼间便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之家。
钦差冷眼看着这一切,毫无怜悯,一挥手:“拿下!查封府邸!”
如狼似虎的官差上前,将失魂落魄的游尘坤和刚刚被掐醒、面无人色的唐婷玉套上锁链,如同拖死狗一般拖出了游府。
游尘坤没有反抗,他甚至没有再去看一眼陵州的天空。
在被押上囚车的那一刻,他最后望向周府方向的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刻骨的恨意,有无尽的悔恨,有深沉的绝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扭曲的爱恋。
他知道,他这一生,彻底完了。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周府最高处阁楼上的周时年,远远地看在了眼里。
她看着那个曾经风华绝代、引得无数闺秀倾心的状元郎,如今戴着沉重的枷锁,衣衫狼狈,被押上囚车;
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对她百般挑剔侮辱的游夫人,此刻鬓发散乱,哭天抢地。
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是一片空茫的平静。
前世今生的恩怨纠葛,仿佛在这一刻,随着那远去的囚车,渐渐尘埃落定。
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她,也终于彻底摆脱了这噩梦般的桎梏。
“小姐,游尘坤……他罪有应得!”知春在一旁,语气带着解恨的激动。
周时年缓缓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下阁楼。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沉静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布坊需要发展,未来需要规划,还有……
那个远在京城,一次次护她周全的人。
游尘坤的篇章,已经翻过去了。
属于周时年的,崭新的、充满希望的人生,才刚刚正式开始。
陵州城的这场大戏,以游家的彻底倾覆而告终,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全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人们唏嘘着状元的陨落,更惊叹于周家二小姐背后那深不可测的能量。
周府内,周观天、周观昊等人听闻此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对周时年敬畏到了骨子里,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周老夫人病情似乎也因此“好转”了些,却再也不敢摆祖母的架子,甚至主动提出要将中馈之权交给周时年,被周时年以“忙于布坊事务”为由婉拒了。
她志不在此。
处理完游尘坤的事情,周时年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布坊的扩张和发展中。
她深知,唯有自身强大,才是立世的根本。
而在这忙碌的间隙,她偶尔会望向北方,心中会泛起一丝淡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期待。
京城的来信,也该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