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年的应对策略迅速起了效果。
向慈幼局捐赠的百匹厚实棉布,在日渐寒冷的秋末,无疑是雪中送炭,赢得了城中不少贫苦百姓和清流士人的好感。
“周氏助学金”的设立,更是让一些家境贫寒却有心向学的书生及其家人对周时年感激涕零。
这两件事经由苏婉茹有意无意的传播,很快便抵消了部分关于她“不仁不孝”的负面流言。
而真正让那些观望者和诋毁者闭上嘴的,是周记布坊在小范围内举办的“流光锦”品鉴会。
品鉴会并未大张旗鼓,只邀请了少数几位在陵州城内以品味高雅、眼光挑剔著称的夫人,以及几位信誉卓著的大客商。
地点就设在布坊后院精心布置出的一个雅致厅堂内。
当周时年亲自揭开覆盖在样品上的轻纱时,满室皆静。
所谓的“流光锦”,并非单一颜色,而是在月白、浅金、淡紫等素雅底色的丝绸上,通过孙福带领匠人反复试验才成功的特殊经纬交织和染整技法,使得布料在不同光线下,能折射出如水波流转、霞光隐现般的细腻光泽,静置时温润内敛,移动时光彩潋滟,华美而不艳俗,精致而不浮夸。
“这……这布料竟似活了一般!”一位以品味闻名的陈夫人忍不住上前,轻轻抚摸布面,触手丝滑温凉,惊叹道,“我见过苏杭的云锦、蜀地的蜀锦,皆以繁复华丽见长,却从未见过如此灵动雅致的料子!”
另一位大客商亦是双眼放光:“周东家,此锦产量如何?可能大量供应?若能行,我愿包销往江南!”
周时年今日穿着一身自家新染的雨过天青色长裙,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流光锦”披帛,亭亭而立,气质清雅从容。
她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自信:“陈夫人过誉了。张老板,此锦工艺复杂,目前产量有限,但若订单稳定,扩增产能并非难事。”
她并未急于推销,反而强调了工艺的难度和产量的有限,这更激起了在场众人的兴趣和重视。
品鉴会变成了小型的订货会,带来的几匹“流光锦”样品被抢订一空,后续订单也排到了数月之后。
消息不胫而走。
周记布坊凭借自身实力研发出独一无二的“流光锦”,力压陵州乃至周边州府所有布庄的消息,迅速取代了那些不堪的流言,成为陵州商界最热门的话题。
周时年的名字,也真正与“技艺精湛”、“经营有方”联系在了一起,而不再仅仅是“靖安王庇护的女人”。
品鉴会的成功,如同一次漂亮的反击,让清雅苑和布坊上下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然而,就在品鉴会结束的当夜,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周记布坊后院,靠近存放珍贵染料和部分“流光锦”半成品库房的阴影里,悄然摸进来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
他们动作麻利,显然对布坊布局颇为熟悉。
“快,就是这里,把火油洒在窗棂和墙角!”其中一个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另一人依言行事,从背后解下一个小罐子。
就在他刚要泼洒火油的瞬间,库房周围骤然亮起数支火把!
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健壮伙计如同神兵天降,将两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目光炯炯的孙福!
“抓起来!”孙福一声令下,伙计们一拥而上。
那两人大惊失色,还想反抗,却哪里是这些早有准备的伙计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按倒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孙……孙师傅,饶命啊!是……是有人指使我们来的!”其中一个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招认。
孙福冷哼一声:“带走!仔细审问!”
原来,周时年早料到游尘坤或周家某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可能对布坊下手。
她暗中吩咐孙福,加强了布坊的夜间巡逻,尤其是对原料库、染料间和存放贵重成品的库房,更是安排了心腹日夜轮班看守。
这两个蠢贼,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经过连夜审问,那两个纵火未遂的家伙熬不住,很快便招供。
指使他们的人十分谨慎,并未直接露面,是通过中间人,许以重金,让他们来烧毁存放“流光锦”和关键染料的库房。
而那个中间人,经过孙福和苏婉茹暗中查证,最终线索隐隐指向了游府的一个外围管事。
消息传到周时年耳中时,天色已微亮。
她坐在窗前,看着晨曦渐起,目光冰冷如霜。
果然是他!游尘坤!
他竟然恶毒至此!
想要一把火烧掉布坊,毁掉父亲的心血,毁掉她所有的努力和希望!
前世他利用她,伤害她;今生他得不到她,便要毁了她所在意的一切!
此人,已无可救药!
“小姐,我们拿到了口供,是不是可以报官,把游家那个管事抓起来?”知春愤愤地道。
周时年摇了摇头,眼神深邃:“抓一个外围管事有什么用?他完全可以推脱是个人行为,与游尘坤无关。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游尘坤,动不了他根本,反而会打草惊蛇。”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孙师傅,将那两个纵火犯和口供秘密关押起来,严加看管。对外只说是抓住了两个偷窃布料的小毛贼,已经送官了。另外,布坊的守卫再增加一倍,尤其是夜间,绝不能再出纰漏。”
“是,小姐!”孙福领命而去。
苏婉茹担忧道:“表妹,游尘坤这次失败,恐怕不会死心,还会有下一次。”
“我知道。”周时年站起身,走到院中,清冷的晨风拂动她的衣袂,“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次不成,必然会寻找下一次机会。我们不能总是被动防御。”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表姐,你亲自去一趟京城。”
苏婉茹一愣:“去京城?”
“对。”周时年压低声音,“你带着我的亲笔信,去见靖安王。将陵州近日发生的一切,包括这次纵火未遂之事,原原本本告知王爷。不必添油加醋,只需陈述事实。然后,听候王爷的指示。”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游尘坤已经疯了,他的报复毫无底线。
仅凭她自己的力量,防守尚且吃力,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难如登天。
她必须借助李季言的力量。
这不是依赖,而是审时度势下的合作与自保。
苏婉茹明白了周时年的意思,郑重点头:“表妹放心,我即刻准备动身!”
送走苏婉茹,周时年独自站在院中,望着游府别院的方向,眼神冰冷而锐利。
游尘坤,既然你执意要斗,那我便奉陪到底!
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任何伤害我和我在意之物的机会!
暗火已起,唯有以更强大的力量,方能将其彻底扑灭。
陵州城的天空,晨曦与暗影交织,预示着新一轮更激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这一次,周时年选择主动出击,将棋局,引向更广阔的天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