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茹日夜兼程,不过七八日功夫,便抵达了京城。
拿着周时年的亲笔信和信物,她很容易便见到了靖安王李季言。
王府书房内,李季言看完了周时年的信,又听苏婉茹详细禀报了陵州近况,包括那些恶毒的流言,以及游尘坤竟敢指使人纵火焚毁布坊的疯狂行径。
他俊美的面容上不见喜怒,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点点凝结起骇人的冰霜,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压抑得让苏婉茹几乎喘不过气。
“本王知道了。”
良久,李季言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苏姑娘一路辛苦,先在王府歇下。此事,本王自有计较。”
他没有多说什么,但苏婉茹能感觉到,这位年轻的亲王动了真怒。
送走苏婉茹,李季言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冷冽。
他原以为将游尘坤停职软禁,足以让他认清现实,收敛行径。
没想到,此人竟冥顽不灵,变本加厉,手段一次比一次下作狠毒!
流言中伤也就罢了,竟敢纵火!
那布坊是阿年的心血,是她的寄托,更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游尘坤此举,已不仅仅是纠缠,而是想要阿年的命!
此人,绝不能留!
“来人。”李季言沉声唤道。
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膝跪地:“王爷。”
“两件事。”李季言语气森然,“第一,让我们在都察院的人,将游尘坤在陵州任上,与其母唐氏勾结,利用吏部关系打压周家,以及其母散布流言、涉嫌指使纵火的种种行径,整理成册,密呈御史大夫。记住,要突出其‘品德有亏,枉顾国法,因私废公’。”
“第二,”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去查游尘坤之父,游甫之当年在工部承包工程时的所有账目往来,尤其是涉及河工、皇陵修建的款项。给本王仔细地查!”
侍卫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图。
第一条是要彻底断了游尘坤的仕途,甚至可能问罪。
第二条……这是要掘游家的根啊!
若真查出问题,那便是抄家流放的大罪!
“属下遵命!”侍卫领命,迅速离去。
李季言的手段,向来精准而狠辣。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直击要害。
他不会再去与游尘坤做那些无谓的纠缠,他要从根本上,将这颗威胁到阿年的毒瘤,连根拔起!
数日后,都察院某位素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御史,收到了一份匿名的、却证据颇为详实的密报,直指新科状元、前陵州通判游尘坤多项不法情事。
御史大怒,仔细核查后,发现多数线索竟指向吏部某位唐姓官员(唐婷玉之兄)。
此事瞬间在都察院内部引起了震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关于游尘坤因求爱不成,便与其母肆意散播流言、构陷他人,甚至涉嫌指使纵火报复的种种传闻,也开始在京城的部分清流官员和世家圈子中悄然流传。
虽然细节模糊,但“品德有亏”这四个字,却如同烙印般打在了游尘坤的名字上。
而另一场更加隐秘的风暴,也在暗中酝酿。
李季言派出的得力人手,凭借亲王府的权限和资源,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游家陈年旧账,进展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似乎……游甫之当年在工部,确实不那么干净。
京城的风,悄然吹向了陵州。
陵州,游府别院。
游尘坤得知纵火失败,且动手之人被抓后,心中又惊又怒。
他没想到周时年防范如此严密!
唐婷玉更是慌了神:“坤儿,现在怎么办?若是那两个废物把你供出来……”
“他们没证据直接指认我!”游尘坤嘶哑道,眼中血丝密布,“中间人找的是府里一个远房亲戚的外围管事,早已打发走了。只要死不承认,他们奈何不了我!”
他虽然这么说,
但心中却充满了不安。
这次失败,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所有的爪牙都被束缚,无力而焦躁。
就在这时,京中唐家(唐婷玉娘家)派人快马加鞭送来密信。
信中的内容,让游尘坤和唐婷玉如遭雷击!
都察院已收到密报,正在暗中调查游尘坤在陵州所为,并牵连到了唐婷玉的兄长!
唐家人在信中怒骂不该认回他们母子二人,牵扯本家,晦气!
当年游父身死,唐婷玉曾带游尘坤上门寻求收留被打发出来。
游父在工部承包工程时,他这个大舅子也没少出力和收受好处。游家生意出现“问题”,也是源自于得罪了显贵,唐家权衡利弊之后,直接和唐婷玉撇清关系。
若非游尘坤高中状元前途不可估计,唐家也不会在这几年中和游尘坤恢复走动。
京中已开始流传不利于游尘坤名声的言论!
“完了……完了!”唐婷玉瘫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怎么会这样?一定是李季言!一定是他!”
游尘坤捏着信纸的手剧烈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腥甜,却强行咽了下去。
李季言!又是李季言!
他远在京城,却能如此精准而迅速地发动反击!
不仅是要彻底毁了他的前程,更是要将整个游家都拖下水!
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恨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游尘坤吞噬。
他感觉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坤儿,我们……我们赶紧回京吧?去找你舅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唐婷玉六神无主地道。
“回京?”游尘坤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濒临绝望的疯狂光芒,“回京去自投罗网吗?现在回去,就是等着被都察院的人查问!等着被天下人耻笑!”
他喘着粗气,眼神变幻不定,忽然,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抓住唐婷玉的手臂:“母亲!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为今之计,只有……只有尽快让周时年嫁给我!只要她成了我的妻子,成了游家的人,李季言就算再愤怒,也要顾忌人伦纲常,不能对臣妻太过分!到时候,我们或许还能借她的关系,向靖安王求情……”
到了这个时候,他想的,竟然还是如何得到周时年!
甚至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捆绑李季言,寻求一线生机!
唐婷玉看着儿子近乎癫狂的模样,心中一片冰凉。
她知道这想法荒谬且危险,但看着儿子那绝望而执拗的眼神,再想到京中兄长的处境和游家可能面临的灾难,她混乱的思绪中,竟也生出了一丝孤注一掷的邪念。
或许……或许这真的是唯一的办法了?
生米煮成熟饭,届时为了名声,周时年不从也得从!
靖安王难道还能强抢有夫之妇不成?
一个更加恶毒、更加下作的计划,在这对母子绝望而疯狂的头脑中,逐渐成形。
而此刻的周时年,刚刚收到苏婉茹从京城派人送回来的第一封密信。
信上只说已见到靖安王,王爷已知晓一切,让她安心,王爷自有安排。
周时年放下信,走到窗边,看着院中在秋风中依然挺立的菊花,心中稍安。
李季言既然说了“自有安排”,那便意味着他已经出手了。
她不知道李季言具体会怎么做,但她相信他的能力和决心。
只是,她心中依旧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游尘坤如今穷途末路,就像一头受伤的困兽,谁也不知道他还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她吩咐下去,不仅布坊要加强守卫,清雅苑这边,她也让孙福暗中安排了几个可靠的家丁日夜巡视。
风暴将至,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然而,周时年万万没有想到,游尘坤母子的疯狂,远超她的想象。
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并非布坊,而是她这个人!
一场针对她个人的、更加卑劣的阴谋,已经如同蛛网般,在黑暗中悄然张开。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风,已带着血腥与污浊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