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角的故事 第12章 父亲

大牙最近住在角角家，一面要瞒着自己家，一面要瞒着角角家，丐丐好像个间谍，一面探听爪爪和爪爪妈啥时候去看角角，一面探听角角爸妈啥时候回，打听到了就赶紧给大牙通风报信。有一次没打听到爪爪妈妈来，大牙就只好在角角的房间里呆着，听着角角和自家妈妈在楼上说话。

角角的房间虽然又从茶室改回了卧室，但依然是锁不上的推拉门，床是她弟弟不用的小床，接线板到处乱连，地上有一个小毯子，大概是为了离接线板更近一点，小姑娘的房间里没有任何零食，角角妈妈不许她吃，说女孩子又馋又懒没有出息。好几次半夜角角说有点饿，丐丐激动不己赶紧怂恿她去吃东西，她也只从冰箱里掏出个桃子西红柿什么的啃。大牙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角角把爪爪妈送走，回来看见大牙，觉得他看起来很难过，脸上很空。大牙就问丐丐零食一般都要什么，等后来大牙不在角角家，角角才发现自己放东西的大箱子里，把最上面的东西翻开，藏了一堆小零食。

角角好像从没有被人宠爱过，诚惶诚恐，敏感忐忑。她感受到大牙对自己的心思，她明白但是不理解，她就假装无事发生。她对丐丐说，牙哥在家的话，就觉得家里有人，很热闹。丐丐见了这话觉得心痛，她好像没有体会过热闹温馨的家庭感觉，爸妈和弟弟才是一家人，她们一家三口在楼上住，角角自己在楼下守着自己的推拉门，晚餐经常是弟弟喜欢的烤鸭，角角觉得太油吃不下去，角角妈就说她不正常。角角是喜欢弟弟的，可是爸妈如何对待姐姐，弟弟也是看在眼里的，自然也不会对姐姐有多尊重。

大牙给了角角温馨，当家里有懂得你照顾你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也比原来温暖太多。

不过角角爸要回来了，丐丐打听到角角爸不知是明天还是后天回，就赶紧通知大牙撤退。只是这个时候，角角还在发烧，大夫开的针也没打完。

血一直没停，只是没那么大量了，复查的时候大夫给角角又开了一个疗程激素针配合口服药一起，角角不敢把药拿回家，偷偷扔掉了。

“那盒子上写的避孕药啊，我不敢拿回家，我爸回来了，被看见就完了”角角说。

“大夫开的药啊，你爸看见了就把医嘱给他看啊，这有什么的？”

“我爸肯定会到处问，说是坏孩子才吃的药，还是不要吃好了，打针就行的”

丐丐就和大牙通气，大牙表示多大点事儿啊，就去问角角是什么药，换了个维生素盒子装着带回去了，才算完。

爪爪妈时不时的去看角角的时候，并不会多问孩子什么，但是回头会和爪爪念叨，说这孩子肯定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不舒服，一眼就能看出角角脸色苍白，十分憔悴。就给角角妈打电话想让她回来，结果回来一个角角爸。丐丐还以为角爸是因为角角回来的，结果大牙不屑地说：“拉倒吧，年检马上到期，他再不回来要被处分了”爪爪妈很不乐意的跟爪爪说：回来个爸一点用都没，可能还要帮倒忙。

丐丐问角角，你爸回来之后问你什么了吗？

“问了我成绩，我两门数学考得不好，说下次再考不上90就让我等着看”角角的数学学的不是普高的代数几何，是演绎推理和一堆丐丐根本记不住也没见过的什么理论，那一堆英文名词丐丐上网搜都费劲。角角有时候问丐丐，除了三段论丐丐还能看一看，别的显得丐丐这个研究生好像一个文盲。

“别的没了？”

“没了，然后他就出门了，他很忙的在家时间很少”

所有见过角角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角角身体有问题，只有她爸爸一句话没问。

很快更离谱的事情就来了。

这天晚上角角和丐丐正在一起，角角说：“啊我爸回来了，好像喝多了”

丐丐想那不得去看一眼吗，别不好走路撞到啥了，就说：“那你去看一下吧”

角角也觉得应该去看一眼，就说：“那我去看看”

这一看不得了，角角回来的时候和逃难的一样。

“丐丐，我爸喝多了，好吓人”

“他晃，抓着我摇晃，我也扶不住他呀”

“他好像把我认成了别人，说话我听不太懂”

“他说什么？”丐丐觉得不对劲了

“我就听懂一句：你长得还挺漂亮”

“他声音很大，让我给他拿东西，我有点害怕不想出去”

“不行他越来越大声，不去不行，丐丐你先睡吧”

说完角角就离开了，游戏就挂机在哪里。

丐丐等角角回来，很快角角的人物不见了，丐丐还以为串线了，但是整个游戏都崩了，丐丐一个头两个大，去刷了一下公告，发现今天停服维护。

草。丐丐先给爪爪打电话，爪爪睡死了，只好去敲大牙，大牙手机是不会静音的，自己以前不知道的时候半夜给他留言把他敲醒过还挺不好意思的。大牙果然很快回话了，看了丐丐的消息气得不轻：“早告诉你了她爸不是个好东西，我得去问问角咋样了”

丐丐忙说：“你别直接杀到人家家去，那太奇怪了，所以我一开始联系的爪爪……哎”

大牙给角角打了个电话，回来就开始骂人：“我草他大爷，小孩吓哭了，我让她抱个毯子枕头去浴室躲着，锁上门天塌了也别出去”

“他爸这个话，好像喝多了才看角角两眼似的，看起来好轻浮”

“我知道他什么语气，以前实习跟过他应酬，喝多了在外面搞就算了，回家也不知道收收样子”

“咦恶，他爸真在外面搞吗？”

“不然呢，吃饭就纯吃饭吗？那不都安排妞骑大腿吗？”

丐丐还真不清楚，颇为天真地说：“我觉得lap dance是一回事，真去搞那是另一回事”

“可没那么有分寸”

角角爸酒后乱讲话的事过去了两天，好像没什么后遗症，只是大牙对角爸的鄙视又深了一层。两天后，角角爸带着角角去大牙家吃饭。

“丐丐——姐——姐——”爪爪呼唤丐丐，点了丐丐拍一拍，结果被丐丐咬了一口。

“今天小角爸爸带小角来我家，本来还好好的，后来快走的时候我妈问了一嘴，说听说她妈妈最近还是回不来，你一个大男人在家带个女儿不容易，要不让角角住我家吧，反正我也闲着嘛”

“然后她爸爸突然巨生气，转过去问角角，你要住这吗？”

“角角吓得不敢讲话”

“然后他爸说，你喜欢就说你想住啊”

“角角就说喜欢”

“然后他爸说，哪里都比自己家好是吧”

“角角就马上摇头”

“太吓人了草，她爸爸那个语气把我都吓不行了”

“然后他就说回家了，你爱呆着就呆着”

“角角哪敢呆着啊，慌慌张张追过去了”

“我哥就在后面说：角你站着别动，就住这里，我送你爸回家”

“然后我哥去拿角爸的车钥匙，我妈去拉住角角”

“那个气氛啊卧槽，角角死活不敢留下，拖鞋都没换就跟着跑了”

“到现在这仨人都没回家”

“我快吓尿了”

丐丐看着爪爪发了一个蠕动颤抖的猫猫虫的表情包，皱眉头想：这可真是寸啊！

角爸在家角角确实难过，也听说疫情过去了学校快开学了，就想申请住校。住校挺好的，不用在家里，一日三餐也规律。于是角角前一天就去问他爸申请住校的事情，他爸一下就火了，骂她亲情淡薄。

丐丐当时看这个事情就觉得火大，谁家女儿人生十六岁有十三年都不在家的，大女儿一个人扔出国小儿子放身边辞职照看着，这也不是不知道什么对孩子是好的啊，好容易回家了两口子带儿子出去玩，女儿疫情扔家里自己连菜都买不到。就这样这女儿还不允许她的朋友们说她爸妈坏话，这还叫亲情淡薄？

回过头来说，对角角爸而言，前一天女儿自己申请住校，后一天朋友家邀请女儿住下别回家，女儿自己也说想留下，这是摆明了说自己这个爸当的不好，本身又是极其好面子的人，确实会发火。

爪爪又补了一句：“话说我封校好久不见角角了，这一看我感觉她在修仙啊，怪不得我妈一个劲儿说她脸色不好，这是真的面白如纸啊！”

是啊，角角估计还重度贫血呢吧，医生跟大牙说过，从指标上看，角角什么时候直接晕倒了也是很正常的，身边得有人盯着。就这她爸也不会问一句身体如何的。丐丐心里已经骂了无数遍。

可是，外人再怎么明白，角角还是要回家和爸一起过日子，如果她爸真的觉得角角是生性凉薄的人，角角的日子只能越过越差。

丐丐赶快去找大牙，希望他能克制着点儿。

可是已经晚了，爪爪的消息又来：“哎还有个事儿”

“我听我妈在说，你哥咋一遇到小角的事情就呲个大牙跟人爹妈硬刚，十年如一日，不成熟没个脑子。我爸就说也能理解，牙牙就看不惯男的打女的，更何况是认识的”

“我就赶紧问啊，在家里没打啊，你们咋知道打了的”

“我爸说他追下楼的时候，角角一半脸通红，铁家暴事实”

草。丐丐发了一个哈士奇呲牙的图片：“像这样呲牙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把这个图甩给他”爪爪笑喷了，接着说：“他铁青个脸回来的，我妈就说：牙牙你给我进来。我哥就说：草。我妈：你再给我叫？他就默默跟我妈进屋了。场面很严肃，但我真的好想笑”

丐丐已经联系上了大牙。大牙下去的时候，看见角爸拽着角角走，角角跟不上鞋都跑掉了，疼得直哭，角爸听见哭回头就是熟练的一巴掌：“就知道哭”

大牙血气上涌，跟角爸吵了起来，说他为老不尊什么的，牙爸追下楼，把大牙喊了回去。

“踏马的那个熟练劲儿，肯定不是第一次打，我就没见过还有当爸的打女儿的”大牙依然很火“外面给扫干净了，没想到家门里还有个内鬼”

丐丐想让角角和爸爸好好谈一次，丐丐依然相信父亲和女儿是可以沟通的，而且情况已经很差了，干等着也不能让父女俩关系变好，不如主动出击。丐丐教角角说话，怎么态度恭敬地表达自己的委屈之类的，角角一边学一边说：“丐丐，我想早点离开家去上大学”

“在英国后来疫情，我住的地方一条街旁边就是新的停尸房”

“没有什么吃的，邻居送了我们一瓶番茄酱，我们用番茄酱拌米饭”

“我得了新冠，打电话给急救，接电话的人问我：Can u breath.我说可以，她们就不管我了”

“那时候我好想回国”

“可是我好像已经不是家里的人了”

丐丐不知道怎么说，丐丐的家庭非常幸福，虽然父母偶尔争吵，父亲也有点遗憾独生女不是男孩，但丐丐从小也很强势和男孩差不多，父亲也只暗自遗憾而已，还是很宝贝自己的，母亲更加豁达开明，在自己家里还要争取自己的生存空间这回事，在丐丐看来仿佛穿越回了旧社会。此时虽然教角角怎么和角爸谈话，也只是比角角多了点沟通经验而已。

角角答应问一下爸爸可以不可以和自己聊一聊，好像下了很大的勇气。

隔一天大牙问丐丐，角角有没有说自己那天回家之后又被打了，他还是经常趁角爸不在家的时候接角角去扎针：“我看那痕迹，脖子被掐了是肯定的”

丐丐觉得毛骨悚然，难道两人回家之后角爸还在家里毒打角角吗？而且勒脖子勒到留下痕迹来，角角什么都没说，还说努力去和爸爸沟通试试。

丐丐心痛，赶紧回去问角角套话，角角说：“因为我爸爸很生气，没事的丐丐”

“今天我看爸爸心情好的时候问他可不可以聊一聊，爸爸说忙着呢有空的吧”

在外被扇巴掌还算轻的，回去还要被打，角角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约爸爸去聊一聊，还被爸爸无视了。

角角妈给给角角打电话的时候，角角妈已经从爪爪妈那里知道角角被喝多了的角角爸吓到了的事了，角角妈的回答是：“你不知道躲着点吗？”

除了和大牙爪爪一起痛骂角爸妈，丐丐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深深的无力感让丐丐垂头丧气，角角身体还没好利索，又要被惊吓，又要挨打。爪爪妈真的说得很对，回来个爸不如不回来。

而且角角非常容易因为精神上的刺激影响到身体。她接到柯的电话的第二天就发烧得挺严重的，知道大牙对她有意思的那天就有点ptsd，出现过呼吸症状。丐丐和大牙讨论角角的身体状况，非常担忧。

“我觉得角角意识和身体的界限不太明显”丐丐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于是大牙果然也就没懂：“字我认识，连一块儿我就看不懂了，她是经常神游吗？”

“我想想怎么说啊……一般人的话，就算被吓到了也不那么容易发烧，这姑且算是体质问题”丐丐思考着

大牙说“嗯是，这个应激反应确实比较严重，她那个过换气症发作起来跟癫痫似的”

“但是人求生的**还是很强烈的是吧，跳楼啊溺水啊的时候，人的挣扎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所以救生员都是等人扑腾累之后再下去救人。但是角角的话，当她在溺水状态，她也是感觉不到难受的，她从始至终不会挣扎”

“？什么意思？”大牙愣了

“之前她在英国学校里的游泳队，自由潜很厉害，有一天心情不好，在水里面觉得很自在，没有注意时间。后来被教练拉上来的时候是没有呼吸的，做了两分钟的CPR。我觉得她肋骨没断真的挺皮实的”

“草，肯定断了”大牙不信。

“应该没有，要是断了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她回去了，角角本来就是柔软的类型，而且也才十二三岁的事，不一定就会断”丐丐接着说：“后来教练禁止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由潜，给她的极限时间是八分钟。我问她痛苦吗？她说感觉水包围了我，我是飘在水里的纸片，感觉不痛苦的，就是很自在，不想离开，后来也觉得好像时间有点久了，但是没什么力气了，就继续飘着。你也知道她回忆痛苦的记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给我讲这个事儿的时候是很平静的，相比她其它的记忆来说，就很正常。”

大牙被震撼了：“他妈的我后颈子汗毛都立起来了，是求生欲太低了还是痛苦阈值太高了，不寻死也不求生，一整个摆烂”

“她也不是完全不求生”丐丐想到当时角角主动离开柯的事情，离开柯之后很快对自己信任求救，这未尝不是一种求生“我感觉她的脑子会在意识崩塌的时候隔绝身体痛苦……这种感觉？我们正常是身体在意识前面，她是反的，意识觉得OK，身体就无所谓”

（这里要强调一下，能扑腾能喊叫说明人只是意识到自己要溺水了在恐慌，没有真正溺水，不要盲目冲进去救援，可能他会踩着你往前游容易给自己搭进去，进入不挣扎说不出话的状态才是真的已经溺水了，需要尽快救援）

丐丐做不到更多的，只希望能多过几天平静的日子，可是真的好难。很快又有一天，角角十一点左右说，爸爸回来了之后，角色就再也没动过。丐丐不敢动，就在原地等她，一直等到凌晨三四点，角角才回来。

“爸爸生气了，他把我关在门外面，好冷，我也不知道过了过久，他又出去了，他出去时候好像没看见我”

“你就在门外吗？”

“对，应该不会看不见我吧”

“他就这么出去了没给你留门？门锁上了？”

“嗯，好冷啊，还好我带手机了，给牙哥打电话了，他有我家备用钥匙，把我放进来了”

丐丐已经对角角爸的恶劣行径麻木了，角角后来给丐丐讲，是因为晚上角角爸带角角出去吃饭，席间角角谁都不认识，说的话角角也不太听得懂，吃了点东西就开始玩手机，角角爸叫了角角一声，角角没听见，旁边的姐姐就拍拍她，说你爸爸在叫你，她一抬头就看见爸爸气得冲过来要打她。旁边的人赶紧拦着角角爸，说小孩子嘛之类的，旁边的姐姐拉着角角躲进包厢旁边的准备间，躲了一会儿就打车送角角回家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事？”角角问

说是错也是错，但这事儿也太小了点儿……喜欢社交的孩子可能在饭局上倒酒敬酒，不喜欢的在旁边玩手机也很正常，只是不太礼貌而已，不至于就要大人冲过来打她。

“他是想让你去敬酒吗？”

“不是的应该，我敬过酒了，我以为没我的事了”

“那可能在说你的什么事，你得回应他一句，或者回应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丐丐回忆了一下自己小时候被老爸教的酒桌文化：”小孩子的话可以不参与大人的对话，不过看谁的杯子空了就去倒个酒什么的，留心话题什么时候到自己了抬头互动一下之类的，准备两句祝酒词敬个酒什么的”

角角听了，陷入了反思：“原来还有这么多规矩的……我都不知道……可能弟弟都做得比我好”

丐丐觉得不对，从来没人教过角角，这不怪角角，而且这点小事儿也不值得当着饭局就要打人，回家了还要给关外面。

角角倒是能理解：“我丢了爸爸的面子”

屁，丐丐气得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