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来到了七月上旬,角角已经开学了,不过没敢申请住校。角角天天上下学,很久没和人说话的角角非常用力地社交,练就了浑身用力的职业假笑,刚开学的几天累得嗓子都哑。而且使劲学习,尤其数学,每天都在担心自己的数学考不上90,甚至因为觉得自己看不懂题目而怀疑自己英语退步了。
大牙家的母上大人依然是丐丐超喜欢的那种妙人,有一天她叫大牙来谈话,一开始说了些别的事,最后问一句:“你怎么看角角?”大牙偷换概念地说:“小孩应该受了不少委屈,也没办法”母上大人没再问什么,只在最后幽幽地说:“小角过了年才满17岁”
丐丐心里给母上大人配音了一个K.O。
丐丐时不时有头疼的毛病,有一天发作了不太舒服,晚上上线看见角角在挂机,就也去她旁边挂机,没等到角角回来就直接晕乎过去了,第二天一直在等角角,居然也没等到。这么久了,两人的联系一直只有游戏上,彼此作息都比较熟悉,虽然有时候睡着了没见到也有可能,但是丐丐心里不太踏实。于是去召唤大牙。
“有点担心,你这两天又撩事她了吗?”
“我没,我去看看吧,他爸最近去新疆了不在家”大牙没有怀疑丐丐是不是多心了,从善如流地去角角家看他,不如说是欣然前往。
结果一看不要紧,角角在家里不知算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发烧到40.1度。大牙把她叫醒,她还觉得今天是周五——那是前天的日历了。
“擦,她是扁桃体发炎吗?脖子都肿了”
“醒着呢吗?张开嘴看一下,喉咙两侧有肿起来吗,有脓点吗?”
“看不出来脓,就红肿,一个大包,她自己说吃阿奇,阿奇是啥?”
“阿奇霉素,也是消炎药,有的人吃完了胃不舒服”丐丐真不知道今年这是角角第几次发烧了,甚至丐丐怀疑角角低烧没停过,高烧时不时发作。“也不知道今年第几次了,不行还是给她送医院吧”
吃的退烧药全没效果,大牙第二天就给她送到医院去,大夫说是扁桃体发炎,开了退烧针。大牙控诉“刚才跟我炸毛,哭累了睡了。我说我替你上游戏和你家丐丐说过了,你安心睡觉就好了,给小孩气坏了,我是能隔空兽性大发把你怎么着了还是咋?防我跟防禽兽似的”
七月十二日,离角角去看病已经两天了。丐丐一个平时后半夜睡觉中午醒的人,早上六点多就惊醒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医院里白色病床上,虚弱的角角在扎先锋八。
丐丐作为一个老党员向来不信怪力乱神,倒回去睡回笼觉了,结果那天晚上依然没有等到角角,于是又去敲大牙,大牙说:“合并了肺炎,最近在住院了……先锋八是啥?”
“草,我是预言家请刀了我。先锋八就是抗生素”丐丐解释。
“那天去看大夫就说扁桃体发言,我觉得问题不大,也没做别的检查就回家了。第二天去的时候一看还是烧得七荤八素的,而且咳嗽,完事跟我哭说胸口疼,我就跟我妈说了一声让她去医院,然后有事回了一趟所里办事,再回来看就已经上呼吸机了。我妈说支原体啥的,她肺泡里都是液体”
“支原体感染的肺炎确实容易复发……她怎么都是小孩病啊”丐丐无奈吐槽。
“我妈也这么说,情况稳定了能开玩笑了,我妈说干脆转儿科病房去,环境还好”大牙接着说:“这几天这里也是邪门,天天下大雨”
脑海里打过一个闪电,丐丐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之前有一天,角角抱怨说这个天盯着她下雨,她放学,一打伞雨就停,一收伞雨就下,下校车之后干脆不打伞了就往家跑。我当时还笑,说淋雨感觉相当爽,角角也说有意思,我们俩还很快乐的……草”
大牙也骂:“草,主要风还大,我有一次接她就等了一会儿就湿透了”
“看来也给你冻着了”
“没有,就是湿了吧唧的难受,但是小孩可能受不了”
两个人都开始自责,一个觉得自己早该想到角角那个小身板需要注意的不是淋雨的快乐,一个觉得自己那天轻信单纯扁桃体发炎而已就回家耽误了治疗很蠢。
虽然丐丐接到的消息是角角已经稳定了,但其实这一次角角病得很重,后来爪爪说,医院给角角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是爪爪妈给签的字,而角角爸妈依然没有回家的意思,爪爪妈很罕见地再电话里爆粗口,问她们孩子死在家里你们是不是也不管。后来用微创手术吸了肺积液,病情稳定了,但是吃什么吐什么。
爪爪妈陪护角角,给角妈打电话的时候问角角要不要接电话,角角吓得直哭说不要。
大牙去看角角,看见她手机放在旁边,早就没电了,就要顺手帮她插上,角角忙阻止他,说要自己来。爪爪问他要不要去游戏,角角就放空,很久才说:等会儿我自己去。
大牙跟她说:“那我上游戏告诉丐丐你病了,让她不等你了你好好睡觉吧”结果角角气得直哭:“不许你和人家说话,你老和人家说话!再也不给你看我家丐丐了”
但是丐丐一直没有等到角角。
七月末,有一天丐丐很离谱地连续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是夜里做的,场面混乱而宏大。这是一个游戏一样的世界,但是映射了很多丐丐熟悉的现实场景,海边木质的栈道,老家里大学后面一条车不多的马路等等。这个世界有七条耶梦加得一样的大蛇,前六条蛇出现的时候大家都岁月静好的样子,直到最后一条蛇出现,每周第七条蛇会从身后开始追逐,世界开始崩塌。
死亡在这个游戏是一个不那么严重的概念,像游戏一样死了会有损失,但是可以重生,每次第七条蛇引发世界崩塌的时候,有些人选择逃跑,踩着崩塌时候下陷或者上浮的道路,艰难地奔跑、爬行,跑很久很久才能到一个不会崩塌的安全区里。有的人也懒得跑,回头举起武器象征性地抵抗大蛇。但是丐丐和角角每一次都选择跑,第一次丐丐拉着角角逃跑的时候,丐丐感受到了很真实的恐惧,差点就要从梦里醒过来,像是星际迷航里逃离奇点,只不过得用双脚上蹿下跳,跑过那些堆叠的稻草,那条路长得简直没有尽头。但是安全区的触感稳定而温暖。
角角心事很重,觉得第七条大蛇是来吃自己的。丐丐完全相信角角的直觉,但是抵抗毫无用处,自己只能带着角角循环往复地逃命,甚至已经熟悉了那条逃命的路是怎么走的。
直到有一次,世界出现崩塌的预兆,丐丐怎么都找不到角角,一直寻找到脚下的栈道已经开始崩塌,不跑不行了,丐丐就一边跑一边四处找。
那条路仿佛一个海底隧道,旁边是看得见外面的透明玻璃,丐丐看见了一条白色的大蛇,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知道,这是第一条大蛇,她看见第七条大蛇在白蛇落后一点的位置,头上亮着凶残的青光,两条蛇一起蜿蜒前行,丐丐心知第七条大蛇是要来吃白蛇的,不由得大喊:角角,咬它!咬它!
白色的大蛇看见了丐丐,犹豫不决,她好像连牙都没有的样子,咬一口人家都不理她。
丐丐没有看见第七条大蛇是怎么反击白蛇的,她一个踉跄,低头跑了两步,再往前就看见了另外三条蛇奄奄一息的尸体。其中一只较小的抬起头来看丐丐,丐丐拍了拍她的头,她吃力地眨了眨眼睛。
丐丐终于跑到了安全区,那是老家里丐丐很熟悉的一条马路,马路一头连着丐丐从小长大的大学,一条连着大学新建的小区,那里有丐丐的老家。这条马路没有丝毫崩溃的迹象,甚至没有一个人。
丐丐找不到人形的角角,也找不到白色的大蛇,心里十分焦躁,大声喊着角角,就醒了。
醒了的丐丐好像从溺水里挣扎出来的一样,心跳过速,四肢好像跑了一个冲刺一样无力,她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上一次只不过是听说角角在打消炎药而已,这无厘头的梦只是很激烈而已。
但自己确实很久没有联系到角角了,应该问一下,然后把这个梦留言给了大牙。
大牙没有理她,大牙经常弧消息,自己也是,丐丐没有在意。
同一天的中午,短短一个小时的午睡,丐丐又做了个梦。
自己住在一个小区里,家里楼下一楼是类似小区办公室一样的地方,走廊里有一道铁门,铁门里经常趴着一只白色的小狗,有点像博美的样子。
小狗很安静,很乖,丐丐经常去看她,和办公室里的人混熟了也经常跟把小狗放出来,丐丐带着她去外面沙地上玩,用它的爪子扒拉着写自己的名字。小狗很聪明马上学会了,非常开心的样子。
后来丐丐有事很久没去看它,铁门里不见了小狗。它趴在一个白胖的阿姨肩膀上,有气无力的样子,几乎一动不动,阿姨就这样抱着她走动,好像让她晒晒太阳。
丐丐就过来摸她,她睁开眼看见丐丐,眼睛里有了点神采,抬起脑袋来。阿姨就把她放在沙地上。小狗趴在地上,抬起爪子扒拉着丐丐的名字,想表现出欢快来,丐丐默默地看着她,很快,她就动不了了。
丐丐就在小狗不动了的一瞬间醒了过来。心慌。
希望大牙赶紧回信。
大牙回信已经是隔一天之后的事情,角角已经出院了,角爸妈仍然没有回来,大牙家的爸妈把角角接到了郊区的院子里住,带着莫莫,照看角角,盯着她一日三餐,修养身体。不过角角吃不胖,只有64斤。
上一次丐丐让角角量体重的时候,丐丐和角角打了个赌,那时候角角一直想让丐丐收自己的礼物,丐丐就说你去买个称,如果到75斤,我就收你的礼物,你给啥我都收,但是如果没到75斤,你就要每天都吃肉和米。当时大牙还在角角家,很疑惑为什么角角一定要买个电子秤,结果角角只有68斤,垂头丧气地走了。
看来大病一场瘦了一些,但丐丐放心了很多,大牙家的母上大人,丐丐是完全信任的,果然梦都是扯淡的,角角现在好多了。
不过大牙说,角角其实精神很不好,跟叔叔阿姨还带着笑,屋里只有大牙的时候就懒得装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但是也不想让大牙走。大牙觉得自己像是精神安慰犬,什么都不用说,在身边蹲着就行。
大牙问角角要不来来见丐丐,角角说不敢见。大牙就说不管敢不敢,都要来给人家一个交代啊,晾着人家算怎么回事。角角就说会去的。
不过角角一直没来,大牙妈妈说角角没日没夜地学习,看着心疼。
丐丐猜得到角角会怎么想,第一步是觉得自己又没照顾好自己,差点死掉,让丐丐失望了,丐丐会很生气,不敢去见她。第二部觉得自己果然哪哪都不好,根本没资格在丐丐身边。第三步觉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掉了,那恨不得不认识丐丐好了,第四步觉得自己一定要变得很好很好才能去找丐丐,现在这样子不如不回丐丐身边了。
丐丐想起了那次角角做血检回来说:“我想要是得了病,就再也不见丐丐了,我恨不得钻回去不要认识你”
丐丐最开始确实是生气的,怎么会有人让自己烧到昏迷在家里两天都不知道找人求助的呢。不过很快这个生气就过去了,只想让她度过难关。随后看见角角好起来了,却不敢来见自己,其实没有多生气,因为她相信角角会回来面对自己,直到将近一个月后,角角依然没有来,丐丐察觉到角角是怎么想的了,就又愤怒起来,丐丐从没想让角角变得有多好,只想让她平安地普通地长大就好了,角角做出这个“变好之前不再见丐丐”的决定的时候,是不是忘记了丐丐也是很喜欢角角的?
丐丐知道角角是要去夏令营的,夏令营给学分,角角其实不缺学分了,但她在学习上非常拼,多少年的各种营都没有缺席过,夏令营有学习也有运动,很累,全程封闭,大半个月。丐丐本以为在夏令营之前角角会来找自己一次,但是一直都没有,丐丐给角角星盘送了一颗心,角角一直没有领过。
大牙说角角把长头发剪短了,跟假小子一样。
丐丐心里一沉,对长发很久的女生来说,大多数情况下,剪短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尤其对角角来说。
丐丐对大牙说:“我有一种自己可能见不到角角了的感觉”
大牙说:“你别瞎想了,她能躲哪去,就是小鸵鸟罢了”
大牙问丐丐,要不要自己去让逼着角角来见你。丐丐说:不用了。
这一个多月里,丐丐也考虑了很多。自己和角角的关系,虽然在心理上很深入,可外人看来,也不过就是网络纸片人罢了,自己的人生规划中原本确实没有去他们那个城市的想法。角角,大牙,爪爪,他们在一起才是生活。自己只不过在角角最困难的时候和她的朋友们一起拉了她一把。原本那个替身单,也是一个丐丐原地消失的结局,只不过这个结局来晚了大半年而已。
既然角角把自己当爱人看,而丐丐只能把角角当闺女看,那早点消失,对角角来讲也是好的吧。
大牙也是个不容易放弃的人,虽然丐丐总是编排他逗他是大狗子,但狗男人也是好男人。往后多少年,角角长大了,不管能不能接受大牙,总归有人守着她长大,不会是坏结局。
丐丐想起来,这年六一之后不远就是端午节,丐丐惊奇地发现大牙和角角居然都是没怎么过过传统节日的,于是现教大牙怎么绑五彩线,怎么顶鸡蛋,怎么包粽子吃粽子。大牙半夜开电脑百度这些都是啥。第二天俩人补过了端午节,角角特别开心,晚上回来跟丐丐讲,说大牙哥的鸡蛋太厉害了,还问五彩线得绑多久?只是大牙这个狗男人趁着绑五彩线亲了角角手腕一下,角角吓一跳,但是没有很害怕,只是有点不知所措。
温馨,快乐。
丐丐就不再愤怒了,也不主动去找角角了。只是游戏上星盘里,经常看看角角在不在线,有没有收掉自己送的心。偶尔问一下爪爪或大牙,角角最近如何。
丐丐想,大概未来几年,十几年都会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