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势欲沉山 第10章 山陵崩

谢君逸这两日蛰伏在城内，也听说了周府一案，趁着桃花坞自顾无暇，抓紧机会来到城门附近，寻找出城的机会。

不曾想城门大开，他藏进堆放货物的马车中，跟着商队出了城，本想先搭一程车，身后却似有追兵追来。

谢君逸当即抢了匹马逃走。

隆隆风声中，马蹄声愈发清晰，一队轻骑不断朝他逼近。

骑兵身背弓箭，谢君逸已进入他们的射程，但无人拉弓。

谢君逸发现这些骑兵有意将他逼往南方，但不论如何，都不能停下。

双方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马蹄迈过界碑。

一支冷箭从身后袭来，谢君逸急急牵引缰绳，箭矢没能射中他，在马腿上撕裂出一道深长伤口。

顿时，嘶鸣声震起林中飞鸟。

谢君逸见状，拔剑刺入马肋，差点跪倒的马匹再次扬蹄，不要命地往前冲。

他顾不得调整方向，只能死死抓住缰绳，受伤的马匹没跑出多远，一头撞死在树上。

谢君逸被甩了出去，身子贴着地，能清晰地听见车轮轧过地面的轱辘声。

附近有马车经过？

谢君逸撑起身子，意识到这一点，又想趴下去，确认声音的来源。

但马鸣声更近。

骑兵奔驰而来，直直冲向谢君逸。

谢君逸躲开马蹄，握住骑兵刺来的长矛，借力上马，抹了他的脖子扔下去。

道路尽头驶来一辆锦布马车，随行的大约有二三十人。

“闪开！”

谢君逸没能及时控制缰绳，战马嘶鸣，直直冲向车队。

对方车队被迫停下，随车的侍从见他想跑，喊道：“冲撞了我家主人还想走？将他拿下！”

下一刻，身后扫来一排箭雨，骑兵身影显现。

“住手！你们可知马车里的是谁？！”侍卫护在马车前，接连有人中箭倒地。

“原来还有同伙，一个都不许放过！”骑兵统领举起长矛，对准了谢君逸，却越过他杀向马车。

“快，放信号，保护主人！”

车队的人训练有素，留下一部分人对抗敌军，其余人护送马车离开。

褚爻见到天空中的烟火信号，停在一处山坡上。

锦布马车离开骑兵射程，车内的人探出半个身子，是位华服青年，他想要换马疾驰，不料头顶忽然蒙上一层阴影。

褚爻搭箭开弦，与箭矢一同飞出的，还有鸦青。

“走。”

俞劭不待鸦青提醒，剑器出鞘声划破长空，随它一并跃下山坡。

树影中寒光乍现，黑影坠下，褚爻射出的箭矢打偏他的武器。

华服青年得以喘息，滚入车底。

黑衣人算准了他的位置，斜刺而下。

“折锋。”俞劭剑锋翻转，朴素长剑倒映寒光，截断这一击。

黑衣人后翻一圈，落在马车上，紧接着，木屑飞溅。

华服青年见到穿透马车，刺入地面的三棱破甲锥，不禁一阵心惊。

“逐鹿。”俞劭欺身而上，凛冽锋芒逼近，锐不可当，将黑衣人逼落马车。

“斩……”

他的剑上凝聚出纯粹的杀气，却在转瞬间被银光淹没。

黑衣人拔出银枪的同时，马车被真气震裂。

俞劭身形飞退，突然，破风声呼啸而来，一支飞箭抵住破甲枪尖。

这把枪上的刺头足有一尺长，三面血槽几乎都开到了底，被它刺穿必会流血不止，神仙来了也难救。

鸦青伺机而动，捞出华服青年。

黑衣人转向马车废墟，长枪横扫，无情地划过侍卫颈间，指向鸦青。

褚爻跃上树枝，在树影间穿行至战场上方，举弓纵身跃下。

对方仰身点枪，参天古木倒映在黑眸之中，泛出绿色幽光，宛若毒蛇，冰冷地缠上褚爻。

再往下落，必被银□□中。

眨眼间，一柄长剑掠过黑衣人上方，堪堪停在褚爻脚下。

褚爻放弃绞杀，借力一蹬，往后落回地面。

“又是你。”

一声铿锵，黑衣人打偏剑身，俞劭欲变招再攻，对方却无心恋战，身形若燕腾飞，融入树影，隐匿不见。

“若筠，你认识他？”俞劭问。

“见过。”褚爻道。

俞劭仰着头，转来转去地观察上方，“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啊，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要不是看见他站在我面前，真当活见鬼了。”

“是破军。”华服青年突然道。

褚爻扭过头打量他，虽有些风尘狼狈，却神容沉静，并无慌乱。

江旻骑着马走下来，手上还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什么破军？”

华服青年见到他，不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

褚爻也问：“你怎么知道？”

他道：“传闻杀手组织伏影的首席，破军，用的就是这样一把破甲枪。”

褚爻想到这几次遇见破军，有些疑惑。

这人干着杀手的活儿，怎么到哪都以真面目示人？

还是说，只是一张人皮面具……

华服青年脸上扬起笑容，“还请诸位也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不等褚爻说话，鸦青直接往他背上拍了一下，“老实点。”

“咳……！”华服青年踉跄两步，弯腰捂住胸口。

鸦青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按住他的肩膀，“公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华服青年笑了笑，笑意中毫无畏惧。

“不知诸位为何救我？”

褚爻没有说话。

俞劭上前，自来熟地搂住他的脖子，“我们这是路见不平，你懂不懂江湖道义？”

“呵……呵呵……”锦衣青年推着他的手臂，笑容有些勉强，“在下并非江湖人士，不太懂。”

“江湖道义就是，我们救了你，你该……”江旻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腰间的玲珑玉佩上。

俞劭：“？”

褚爻轻飘飘扫了俞劭一眼，他便欲言又止住了。

对方不是江湖中人，多半隶属朝廷，玉佩一般作为身份的象征，管他是谁，先拿到手再说。

锦衣青年顿了一下，将玉佩从衣带上解下。

“多谢诸位救命之恩，此物，赠与阁下。”

江旻侧了侧身，“抱歉，在下不收别人戴过的旧玉佩。”

锦衣青年：“？”

他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在下如今身无长物，稍后，我命人去取一块新的来。”

“你还有没有命活着见到自己人都另说，就这块玉佩吧。”江旻朝俞劭抬了抬下巴，“他收。”

“什么意思，我专门捡别人戴过的？”俞劭哼了一声，还是将玉佩收下，看向他逃来的方向，“那边怎么没什么动静，追兵呢？走，看看去。”他说着就要带人往那边走去，却被挣脱。

“在下没那个本事，还是留在安全的地方，等我的人找来。”

褚爻浑不在意，握住缰绳，回头朝他笑了一下。

俞劭见此，将锦衣青年甩上马背。

锦衣青年：“……我说了我不去！”

褚爻等人听见混战的厮杀声，在不远处勒马停下。

前方的道路上，碎石和尸骨堆砌在一起，再往前，金声森然。

江旻掩住口鼻，牵着马往后退了几步，路过俞劭身旁时，见他脸色发白，递过去一颗香球。

褚爻隐隐闻到一股清香，驱散了血腥气，往他们那边挪了挪。

俞劭捧着香球，深吸一口气，再抬眼看去只能见到褚爻的背影，似青竹挺拔。

“没事，就是第一次就……看见这么多……有些不习惯。”

“哦，挡住你了？”褚爻说着就要挪开。

俞劭顿时急了，“我没说！”

“那就习惯再看。”鸦青策马走到俞劭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锦衣青年也被她们挡住了视线，无奈翻身下马，在尸首边蹲下，伤口看着像是剑伤。

他看向林中拿剑的年轻人，剑刃已经豁口，“这些人都是他杀的？”

“谢君逸？他没那个本事。”鸦青道。

褚爻却是摇头，“不太对。”

掌风刮过谢君逸耳畔，留下几缕青丝。

他侧身扬剑，风过时满树落叶如雨，轻如羽毛的树叶，化作取人性命的剑刃。

顷刻之间，又有数名弟子倒下。

锦衣青年微微睁大眼睛，“桃花坞的谢家……这君字辈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人物？”

褚爻：“桃花坞的少主，这么默默无闻的吗？”

锦衣青年甚为惊讶：“可我听说，桃花坞的少主名君安。”

“哦？”褚爻往谢君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可他也说自己是桃花坞的少主，到底谁是真，谁是假？我还听说，谢家次子为了舵主之位，鸩杀兄长，难不成……”

“谢家哪来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神色微变，“你是为谢君逸而来的，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褚爻不置可否，轻笑出声，“有意思。”

锦衣青年见她是这种态度，皱起眉头。

“他们可都是你的同门师兄弟，事到如今，你还敢用‘笑春风’来杀人！”葛容也在这一招下负伤，身躯颤抖，却并非因为悲痛，而是气的。

“师兄弟？我只知道，你们要杀我。”谢君逸拽下腰间的黄葫芦酒壶，猛灌一口桃花酿，“不想看见我用‘笑春风’，有本事，你就废了我的武功。”

“竖子，简直狂妄，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不敢，‘笑春风’没有记载，靠的是过功传承，废了我，你还怎么得到它，和我那‘好叔叔’一起继承正统？”

葛容身旁的弟子怒道：“闭嘴！你的功法是怎么来的，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不过是一个身微命贱的影子，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这么想要，当初你怎么不来做这个影子？！你们杀了真正的少主，还你妄想把罪名推到我头上，自己稳坐高台，做梦！”

“一派胡言！”弟子恼羞成怒，拔剑杀向谢君逸。

谢君逸冷冷道：“尔等奸同鬼蜮，行若狐鼠，根本配不上‘笑春风’！”

弟子的身体止在半途——一剑穿喉。

他张开嘴，从喉中涌出的只剩鲜血。

谢君逸拔剑，剑尖上的血甩在弟子脸上，从他的眼角蜿蜒而下，宛如血泪，死不瞑目。

葛容神色阴沉，脸上松垮的肌肉垂在两侧，暮气沉沉。

谢君逸脸上扬起鬼气森森笑容，刺出一剑，剑身沐血，宛若流火。

葛容反应过来时，长剑已插进了他的胸膛，“你的修为……嗬……”

谢君逸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但体内真气无穷尽，他第一次感受到力量带来的酣痛淋漓。

——生杀予夺皆由己定。

温热的血又为剑身镀上鲜红色泽，亡魂的哭嚎在剑下蔓延，溅在身上的血尤似烈火灼烧，谢君逸只觉自己的灵魂也在哀嚎。

“我杀了那么多人，你竟还以为我是从前那个可以被你们轻易掌控的影子？”

葛容瞪大双眼，“这些人……都是……都是你杀的……哈……杀了柳氏的骑兵，你……”

“闭嘴！”谢君逸刺得更深。

葛容握住剑刃，硬生生将它拔了出来，但他已经没有余力反击，只能望着谢君逸，露出最狰狞的嘴脸。

“那又怎样……你逃得过我的手掌心，也不过落入他人的算计……到头来，也不过还是一只泥猪疥狗般的蝼蚁……你能做什么？哈哈哈咳、咳……”

谢君逸骤然逸斩下葛容的头颅，带他看四周尸横遍野，“可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还不是要死在我这种蝼蚁手里？”

不过与身体分离片刻，葛容的眼珠还能转动，眼睁睁地看着谢君逸杀红了眼。

“师兄，别杀我，别杀我！”桃花坞余孽抢了战马就想逃跑。

谢君逸猛然蹬地，高高跃起，斩他下马。

他落在马背上，继续冲向前方。

奄奄一息的护卫见他经过，奋力向上伸手。

“我不认识他们……救我……我家主人，会给你……”

马速太快，谢君逸初时掠过此人，突然勒马回身。

希望的火苗在护卫眼底重燃。

“嗤！”

复又黯淡。

谢君逸重新纵马疾驰，叹息被风带回尸骨身边，“活着很痛苦吧。”

——剑刃划过脖颈。

一命归阴。

啊啊啊啊啊最近的剧有点多，我这两天真的吃太好了太好了(没错我就是又看音乐剧去了)(理直气壮)，而且马上就是国庆了……（对手指）(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最近修文进度是有些缓慢……我争取下个月勤劳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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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