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救命恩人是朵黑莲花 第2章 注视

“兔子。”

半晌，在谢珩眼中莫名其妙的少女终于是开了口，嗓音清冽，如同泉水流淌过山涧，又像玉石敲击，清冷澄澈。

美中不足的是，那道声音气息微弱，即便只是说了两个字，也带着些微的喘息，显然是中气不足。

未料到这名陌生少女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谢珩也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他低头看了眼手里已经被吸干了大部分血的冰冷的兔子，静默了一瞬，道：“这是你的兔子？”

若真是她的宠物，自己杀了她的兔子，还喝了兔子的血，让找过来的人家撞了个正着，对于这样的看起来像是深闺少女，来寻一只似乎是用来做宠物的兔子的人而言，大概是一件不太好的事。

不过该怎么说呢，若是少女再晚来一会，那她只怕会见到更加血腥残忍的一幕，若是她早来一会，凭她也无法阻止自己，如今这个局面，倒还算可以。

“不是。”少女很快地轻轻摇了摇头，幅度极小，连落在斗篷上的雪花都不曾抖落，若非谢珩的注意力尽在她身上，怕是都无法发觉。

她的声音清淡得没有什么烟火气，就如这细细碎碎飘落下来的雪花一般清冷，轻得仿佛她口中呵出的雾气一般，似乎转瞬之间就会消散不见，“我也只是追寻这只兔子一路来到此地，却没想到……”

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是极限，语末，她的喘息也急促了几分，只是少女没有说完的话，谢珩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不是她的兔子，他本就没有多少的愧疚心顿时荡然无存，既是无主之物，那自然是谁先得到就是谁的，难道她还要为此向自己讨个说法不成？

就算真要讨说法，就凭她一个不曾修行的病弱女子，也不能做到。

毕竟若是方才的他，可能还真没有多少动手的力气，但饮下兔血，体内灵元已然运转自如的他，已是恢复了知觉与行动能力，至少应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般想着的谢珩丝毫没有自己欺负人家弱女子的认知，只是微挑眉梢，不动声色地开口道：“所以，你要如何？”

这次轮到对面的少女沉默了。

她似乎是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方才追逐的活生生的，可爱的，会跑会跳的小兔子，只是一会没见，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的现实，所以她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原地，没了声音。

但谢珩依旧能察觉到那一缕斗篷下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身上，带着他无法理解的意味不明，似是冰冷淡漠的打量，又像是灼烈执着的凝视。他看不到斗篷下少女的脸，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以何种表情何种眼神在注视自己，更加无法猜想，对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被这样看着，他心头涌现出一抹怪异，却又说不出来有什么奇怪。

于是谢珩也向她投注以细致的打量，因为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颊，故而谢珩的视线只能落在她鼻下的容貌上，白皙和有些纤细的下巴，看不出血色的嘴唇……或许不该说白皙，应该说是病态的苍白。

他开始好奇起遮掩下的少女容貌究竟是什么样，她此时此刻的神色又是怎样的，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到底是怎样的？

谢珩当然没有那么好奇陌生少女的这些，他只是想借此判断，对方究竟想做什么而已。

毕竟这莫名的沉默，诡异的宁静，让谢珩对于少女接下来要做什么完全没有头绪，无法预料，就让人心生不安，尤其前不久他还在被人追杀，身上的伤势仍存，现在的他，还不能说是完全安全。

所以对于一切未知的事和人，都应该保持警惕才是正确的选择。

更何况，若是对方真是深闺少女，又带病在身，身体柔弱成这样，家里人怎么会放心她孤身一人至此？

要么不远处就有等候的人，要么，就是她有面对何种危险都足以自保的能力，若非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发觉到对方的恶意，他也不会显得就这么“坐以待毙”。

雪花依旧在细细密密地自空中飘落而下，依旧安静沉寂，悄无声息地将少女身后行来时的脚印慢慢覆盖，直至不见，也给她身上又镀了一层细致晶亮的雪花。

又过了一会，谢珩眼中的少女终于是有了动静，她又抬步，往前走了几步，这次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极近，近到谢珩都觉得，对方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之人，她这样的靠近，对他来说也到了很危险的地步了。

他微微蹙眉，就要强压伤势起身，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她就这么靠近自己，虽然对方的确看似柔弱无害，但这般毫无顾忌地坦然靠近，很难不让人心生疑虑。

然而就在他身形微动之时，一直以来没有其他动作的少女似乎是预料到了他的行为，她藏在斗篷下的手探出来一根手指，然后轻轻勾了勾，于是就有银色的雾气自她指尖沁出，顺着风吹拂的方向，借着雪花的遮掩，落在了谢珩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正欲起身的谢珩身形一顿，僵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尚且是少年的谢珩难得的有些惊慌无措，失去了仰仗的灵元，甚至身体半点都动弹不得，仿佛在这一刻，本该是自己的身体不属于他了，就连开口说话，眨一下眼都好像是奢望。

他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还是恼怒，恼怒于自己的轻视和卸下防备，恼怒于自己的想七想八……但仔细想想，即便是有所防备，面对这样足以在瞬息之间冻结自己灵元运转，令他动弹不得的药物，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吧？

然而想再多也是无用，已经没办法对她的行为做出任何反应的谢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离自己越来越近，尽管心里再怎么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他如今只能任由对方处置。

要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今日还能不能留有性命走出此地……谢珩想了很多，但他也只能想想了，而且他还发现自己从这名少女身上根本就得不出什么答案。

对他来说，从发觉到少女的行迹，再到现在被她轻而易举地制住，这中间，他都是一头雾水的。

就算不曾从对方身上感知到杀意和危险，但能做出随手就把自己药倒这种事的少女，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正常人家的小姑娘。

惊怒之余，谢珩发现自己还有空去想，果然如他所料，是有恃无恐才会这么坦然地接近自己，只是有这样的手段，她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同样出身九老之一的嫡系，还是更为高高在上的皇室血脉？

总归是和那些大人物有关系吧，所以能拥有他无法企及的修行资源。

少女对他的想法并不知情，或许她也不在乎，制住了在她眼里有些“不乖”的少年之后，她在谢珩身前蹲了下来，身上的大红斗篷下摆就这样披在身侧，仿佛是在银白雪地里盛开了一朵娇艳的花，在谢珩眼里，尤其显眼。

少女抬手，轻轻摘下了帽子，失去了遮掩，整张容貌便尽数显露在了谢珩眼前，未料到对方会有此举，他愣了一下，因眼前少女容颜而愣了愣。

如他所想的病态苍白的脸色，不会苍白得让人觉得憔悴，精致得宛若白雪雕筑堆砌的人，如水墨勾勒的眉眼尤其细致，便衬得那形状姣好的唇瓣如冰晶一般。

即便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凛冽寒风依旧不停，吹拂得他们二人的发丝都有些凌乱，可谢珩看得清楚，少女的脸上并没有被冻出青紫亦或是雪白，冰寒的空气不能对她造成侵蚀，她显得苍白无比的脸色，似乎只来源于带病在身。

是有何种魂兵护体……果然是大人物么，这样的年纪，看起来重病缠身，不曾修行，便无用处，可依旧瞧着是养尊处优，精细养出来的孩子。

年纪的确不算大，只是少女的眉眼比谢珩想象中的稚嫩几分，看着比他从身量判断而出的十五六岁还要小一些，然而虽然稚气，但她脸上的神色过于冷淡，比他方才能感觉到的雪地里的凛冽寒意还要冷，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沉寂漠然。

然而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眸，在这张淡漠的脸上却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是灼亮清冽到过分逼人的眼瞳，里面闪烁着耀目的神采。

少女就这么与他平视，静静地看着他，即便是和谢珩充满怒火和敌意的眼眸对视，她的眼中也不曾沾染分毫色彩，依旧纯澈又清亮，灼灼生辉，亮得他能清晰地在星辉包裹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与这样平静的眼神对视，本是恼怒不已的谢珩都觉得仿佛自己的怒火在被一点点地平息，躁动不安的内心也随着宁静下来。

他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错的离谱，即便此刻少女摘下了帽子，他看到了对方的容貌表情，与对方的眼神对上，他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判断出少女心中所想，无法预料到对方究竟，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甚至现在，看到这样清冷得仿佛一块冰的少女时，谢珩都不能确定，自己感知不到的杀意恶意威胁敌意等等，究竟是真的没有，还是她隐藏的太好了？

因为除了意味不明的凝视之外，他再也没办法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任何情绪，哪怕是这样堪称灼烈的注视，他也无法感受到可以称之为激烈的情绪存在于她身上。

就像是被这场风雪冻结了一切感情一样。

僵硬着无法动弹的谢珩依旧与少女对视，他不知道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视要持续多久，无法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下一步动向，太过未知，就让人止不住地心生不安。

尤其是这么久的时间，少女都不再说过一句话，让这场对视显得更加诡异沉默。

因为未知的药物带来的效果，谢珩连开口问一句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他能确定自己的疑虑和不解从眼中透露出来，清晰地传递给了对方，可少女仍旧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与他对视。

禁锢了他的行动，却没有后续的动作……她究竟在想什么？不像是要对他做什么，所以自己至少会……性命无虞？

良久，少女终于是有了动静，她伸手探入怀中，再拿出来，手上就多了一样黑色的木盒，巴掌大小，拿在她手里正正好。

只能进行视线移动的谢珩，这才注意到少女并非是蹲在他面前，而是跪坐在了他身前，衣襟上沾满了细碎的雪花，不曾消融。

这样坐在雪地里，也不见她觉得冷……

他想着，视线随着少女的动作上移，看着她垂着眼眸打开了手里木盒，旋即他就嗅到了一股清淡的，仿佛被冻结了大部分，可依旧能弥漫开到他鼻间的清幽悠远药香。

少女从盒中取出了一枚食指大小的滚圆丹药，捏在雪白的指间，就透出几分灵动可爱，谢珩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其上。浑圆光滑的丹药，淡绿色的色泽均匀润泽，在略显昏暗的雪地里似乎闪着荧荧光华之感，隐约间，他似乎还能看到丹药通体都浮现着莲花一般的纹路，灵妙无比。

看着这枚丹药，谢珩的脑海里快速掠过了一个猜测，也许是给他的伤药？

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给打消了，怎么可能呢？一个萍水相逢素不相识的少女，自己方才还差点吃了她追逐寻来的宠物兔子，就算再是温柔善良，见不得人受伤的纯良少女，见到这样的血腥一幕，大概也不会施以援手了。

况且谢珩也根本不信世间会有这样的，对陌生人无条件地给予帮助的人，而且以这名少女随便就将他药倒的做法来看，她也根本不会是纯良的少女，这药……还不一定是什么呢。

一时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诸多猜测，而且基本上都是不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