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热风卷着沙砾掠过黔中官道,谢妙抬手按住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斗笠,目光透过竹篾缝隙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自扬州一别,她已与林韵、段云启同行七日,腰间新得的流云玉佩随着步伐轻晃,与藏剑山庄的"惊鸿照影"标记始终差着一道微妙的弧度。
谢妙一行人朝着霍云门的方向前进,路遇黑风寨抢劫,只见前方一辆车,马车中坐着一个美妇人,眼见她被拦住,谢妙三人及时出手,三人武功皆不弱,算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了,很快对面便不敌,眼见黑风寨中人立即燃放信号弹,打算叫来更多同伙,于是重人决定撤退,跑的途中众人分散。
谢妙身中一刀,眼看身后之人距离不远,三柄环首刀破风而来,直取她后心!此时那“少年”在树上心想她们还真是有缘,尽然相遇了,于是准备出手相救。
一道青影飞掠而下,袖中软剑如灵蛇出洞,缠住行凶者手腕。谢妙踉跄着被拽进树林里,鼻尖萦绕着冷冽的松香气息。救人者反手甩出三枚铜钱,精准击中追兵膝弯,为首大汉闷哼着跪倒在地上。
“疼疼疼……”谢妙后知后觉揉着被攥红的手腕,抬头望向救命恩人——眼前人身着藏青劲装,腰悬白玉剑穗,下颌线条冷硬如刀削,偏生一双桃花眼微挑,眼尾红痣在雨幕中洇开抹朱砂色。
“是你,大侠!”谢妙眼睛发亮,忽然抓住对方袖口,救人者眉峰微蹙,试图抽回手:“姑娘认错人了。”
“没认错!”谢妙从袖中掏出皱巴巴的《江湖百侠谱》,油纸封面还滴着水,“你使的是‘流云九式’,方才铜钱打穴用的是‘点星手法’——你一定是时家那位,上次也多亏你出手相助”。
时琳瞳孔骤缩,指尖扣住谢妙脉门。少女腕间肌肤细软,脉搏却跳得极快,像只撞进陷阱的小鹿,湿漉漉的鹿眼满是憧憬:“我叫谢妙,藏剑山庄的谢家,妙手回春的妙!我爹说我出一趟门被骗三回,但我能背全《江湖防骗指南》,还会烤桂花糖糕!我能拜你为师吗?”
远处传来追兵重整旗鼓的脚步声。时琳咬牙拽起谢妙狂奔,拐进蛛网密布的废弃村庄进入一间屋子。她将少女按在褪色的靛蓝布帘后,剑身挑起帘角时,忽闻头顶“咔嚓”一声——年久失修的横梁竟在细雨中崩裂!
“闭眼!”时琳旋身将人护在怀里,软剑出鞘斩断坠落的木梁。谢妙嗅到对方颈间若有似无的沉水香,睫毛上的雨珠滴在时琳手背上,惊得后者猛地后退半步。
“你、你脸红了!”谢妙指着时琳耳尖的薄红,忽然从腰间扯下荷包,“这个给你当拜师礼!里面有碎银、防狼辣椒粉,还有……”她神秘兮兮掀开荷包暗格,“我娘绣的鸳鸯帕子!”
时琳望着帕子上歪歪扭扭的针脚,太阳穴突突直跳。巷外传来捕快喝令声,她一把抓起谢妙的手腕,跃上染坊屋顶:“不想被抓就闭嘴!”
“那你答不答应收我?”谢妙在瓦片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忽然被松动的瓦片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去——时琳回身抱住她,两人顺着斜坡滚进堆满稻草的马车。
暮色漫过车帘时,谢妙从稻草堆里探出脑袋,鼻尖蹭着时琳下颌。少女发间的桂花香气混着稻草清香,让从小以男子自居的她生平第一次乱了呼吸。
“师父~”谢妙用指尖戳了戳时琳僵硬的肩膀,忽然指着车辕外露出狡黠一笑,“你看,追兵跑反方向了!我刚才故意扔了荷包引他们追错路呢!”
时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灯笼影里,追兵正围着她遗落的荷包打转。少女仰头笑得眉眼弯弯,发间还沾着几根稻草,却比她见过的任何江湖奇景都要鲜活。
雨檐角铜铃在晚风里轻响。时琳别过脸去,耳尖红得比剑穗上的珊瑚珠还要鲜亮。
“两日后日卯时,城西破庙。”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心跳,在暮春的晚风中碎成齑粉,“若敢迟到,就把你丢去黑风寨当压寨夫人。”谢妙欢呼着抱住时琳的脖子,稻草簌簌落在两人肩头。心想她应该是同意了,想必是这两日她还有事要完成。
江湖路远,此刻的檐角铃响,终将成为多年后两人对坐饮酒时,最温柔的注脚。
由于谢妙要去找林韵两人,两人便就此分开。
谢妙踩着青石板路,终于在暮色浸染前赶到了与林韵约定的悦来客栈。檐角铜铃随晚风轻晃,她攥着汗湿的帕子推开木门时,正对上柜台后掌柜的笑脸。二楼临窗的位置已摆好三副碗筷,她拣了个背光的座位坐下,指尖反复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时不时瞥向虚掩的店门。
约莫半柱香工夫,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韵青衫下摆沾着星点泥痕,发间还别着半朵蔫掉的野菊,显然是一路疾行所致。她身后的段云启腰间玉佩随步伐轻晃,墨色长穗扫过门槛时,谢妙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昨日城郊那场混战里,若不是段云启掷出的袖箭擦着她耳际掠过,恐怕此刻她早已命丧山贼刀下。
“可算把你等来了。”谢妙起身时撞得茶盏轻响,热雾氤氲中,她看见林韵眼角尚未褪去的青痕,喉头不由得一紧,“昨日分开后你们可遇着麻烦?那伙山贼......”
“放心,都解决了。”段云启抬手为两人斟茶,青瓷壶嘴淌出琥珀色的茶汤,“倒是你,独自带着沈夫人突围时没受伤吧?”
提到“沈夫人”三字,三人间的气氛骤然沉了几分。林韵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层层展开后,一枚刻着云纹的羊脂玉佩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昨日他们在救下的那位美妇人,竟是他们要去的霍云门的门主夫人沈乔,临上马前那位夫人将这玉佩塞进林韵掌心,指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玉面:“三位日后若是有难处,可凭此玉佩来寻我。”
“霍云门门主夫人为会出现在那种地方?”林韵捏着玉佩对着光细看,边缘处隐约可见“乔”字刻痕,“我昨日打听了些消息,江湖上都说霍山近些年广收门徒,门中弟子个个佩着刻有‘霍’字的腰牌,倒像是......”她忽然住了嘴,目光在另外两人脸上逡巡。
段云启指尖叩了叩桌面,烛影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投下阴影:“不管霍云门有何图谋,沈夫人既肯留信物,总归是条退路。明日我先去城西探探那伙山贼的底细,你们......”
“我同你一起去。”谢妙与林韵异口同声。窗外夜风骤起,吹得窗纸沙沙作响,三盏烛火在风里明明灭灭,却始终未熄。林韵望着两人眼底倒映的光,忽然想起霍夫人临走时望向远山的眼神——那目光里有解脱,亦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忧虑,恰似此刻悬在三人头顶的未解之谜,在夜色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玉佩在三人掌心辗转,羊脂玉的凉意渐渐被焐热。
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打破了略显凝重的氛围。林韵将玉佩收入锦囊,唤来掌柜的加两碟酱牛肉,段云启则摸出一锭碎银拍在桌上。窗外新月初升,照得青石板路一片银白,三人的影子被烛光拉得老长,在地面上交织成彼此信赖的形状——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暗藏玄机的霍云门,他们都要去闯荡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