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承宇安顿好易为春后便离开了宅院,他总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
事实上,他是个脸盲,很少能有记住的人,但幸好武功高强以及对气味十分敏感。
在天春楼那时,他便嗅出来了那呛人水粉味中夹杂的丝丝苦涩的草药味,只不过当时忙于追凶,后续复盘才想起这处细节。
“承宇?你在想什么?”说话的是邱承宇的同僚。
“我总觉得那伊姑娘很眼熟。”
那人打趣道:“你不是觉得谁都眼熟?”
邱承宇固执的摇了摇头,“不……”
他绞尽脑汁的回忆着,仿佛曾在京城见过?
“那你觉得她的气味熟悉吗?”
邱承宇摇了摇头,答道:“寻常草药味,很苦的味道。”
“嗯…这次林捕快不是来了吗,他见多识广,京城的贵人都见过,或许可以让他见上一见。”
“好。”邱承宇不再纠结这件事,接下来要潜入县衙一探究竟。
此时,傍晚,易为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屋外飘着浓重雾气,院子里更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打开窗,屋外是截然不同的场景,透过石墙,外面有橘色亮光,似是火灯,折射出许多人影。
易为春狐疑的皱起眉,蹑手蹑脚的爬上屋檐,外面的人几乎都佩戴着面饰,打着火灯冲县城中央行去,酷似行尸走肉。
面对此诡异场景,汗毛竖起,瞬间毛骨悚然,她打了个冷颤,静静观察着那群人。
其中一人体型弱小,站在最外围,易为春一眼认出,这是阿紫,她动作僵硬的跟着人群前行。
“开———”
宏厚的声音自人群深处传来,中央的台子放着鱼,猪,糙米等各种粮食。
村民们匍匐在地,台子上的人高声道:“伟大的河神庇佑我们———”
他说了很多话,易为春听到了最后一句,“请适龄者上前。”
话落,后面的阿紫步履蹒跚走上前,与她一起的还有十来个人,阿紫站在台子上止不住的颤抖。
为首那人用手中火把点亮篝火,将黄纸扔了进去,大火形成风卷扑向阿紫。
众人欣喜,阿紫低着头,又期待又害怕。
易为春捏紧拳头什么陋习,下摇江,治水患的都是父皇年轻时的所作所为,县令或许早就与这帮人串通一气了。
他们簇拥着阿紫,易为春起身跟在身后,幸亏这些百姓只是人多,并没有什么武功高强之人,发现不了自己。
她跟着来到最靠近江边的一处房子,阿紫被推搡着关了进去,摇江风平浪静,但不知道在过去淹没了多少人的生命。
更加具体的说,是他们为了所谓河神,这愚昧无知的习俗害死了多少人。
江边的木屋只有一扇窗户,阿紫靠着窗户,看着月亮,门外有人在把守。
易为春观察了一会,每隔一个时辰会有人来换班,看准时机,将看门的人打晕在地,这人身上没有钥匙,于是准备撬门。
她手中一边翘锁一边说:“阿紫。”
阿紫试探道:“伊姑娘?”
易为春询问阿紫:“阿紫,祭河神是不是会把你沉下河。”
“嗯,我是河神大人的奴仆,我需要去侍奉他,这是百年来的规矩。”阿紫顿了顿,又继续说:“我忘记告诉你了,祭河神这段时间,临江不欢迎外地人,对不起……”
“你想走吗?我带你走。”
阿紫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她摇了摇头:“不,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去往摇城一定第一时间给父皇写信,叫他派人来治理临江,易为春语气坚定:“其他人我也会去救。”
“你可以跟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吗?”阿紫岔开话题,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心中纠结,“我一直看着这大河,从未去过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很大,你喜欢学医,可以去药王谷,那边的人都很好很好。”易为春怕这里动静太大,自己轻功不好,所以并未踹门,但没成想,这门锁如此牢固。
“那我可以去吗?”
“可以,你一定可以去,我也学过医,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制药,疗伤呢。”
阿紫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暗淡下去:“谢谢你伊姑娘,不过还是算了,爹爹娘亲说我到哪都会招来灾祸,没人会喜欢一个脸上有疤的人。”
“那不是缺点。”
易为春总算撬开了门,她推开门,拉起阿紫的手:“跟我走。”
阿紫奋力挣脱,“伊姑娘,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你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
“还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无法抗衡了?”
“因为,因为有恶鬼,恶鬼抓走了很多人。”
恶鬼?易为春并不信所谓鬼怪之说,目前观察来看这里并没有武功很厉害的人。不对,如果没有的话,那邱承宇一行人干什么?直接禀报朝廷那边,从摇城派的人来的会更快些。
“伊姑娘。”邱承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将一只手搭到易为春的肩膀上,贴近易为春低声道,“走。”
易为春在锁门前最后看了眼阿紫,她自己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将头埋进双膝。
邱承宇一路沉默无言,易为春有点尴尬,开口道:“我本是想跟商队前往摇城,但路遇贼人,腹部中箭被这姑娘所救。”
“嗯。”邱承宇的声音很轻,他叹了口气道:“伊姑娘,临海暗藏杀机,你也听那姑娘说了所谓恶鬼之谈,我们来此正要调查此事。”
“我明白。”
邱承宇又继续道:“那院落也谈得上隐蔽,能保你安危。”
易为春点了点头,她很想说自己武功非常厉害。
南老谷主说过,单打独斗基本上年轻一代并无多少敌手,除了那些同样掌握绝技的年轻人。
但一开始便说了谎话,现在便需要无数谎话去圆了。
“但是邱大人,阿紫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遭遇不幸。”
“不会,我们定然会全力以赴去救她。”
回到院落,邱承宇正要转身离去,易为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坚定道:“邱大人,我只想要去救她。”
邱承宇回眸,与易为春对视,她的力气很大,眼睛也很大,里面藏有倔强。
“邱大人,我并不比任何人弱。”易为春语气坚决。
邱承宇呆愣一瞬,看向自己的袖子,“你可以先松开我的袖子吗?”
“啊…”易为春迅速松开手,态度诚恳道,“抱歉。”
“无事,我需要与同伴商量一下。”
“好,我等你的消息。”
邱承宇似是有些慌忙,走出木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她的脸一直停留在自己脑海中,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他寻到了林肖,年过五十的老前辈,经验丰富,是这次行动的带头捕快。
二人身影逐渐被巷子阴影吞没。
林肖摘下面具,他长的平平无奇,非常没有记忆点,更何况干这行的身上定然不会有太大气味,这导致每次邱承宇都要费好长时间来辨认,寻找他。
邱承宇将易为春的事情娓娓道来,从开头说到结尾,林肖不愧是经验老道的捕快,一下子发现其中端倪。
“我们那日见到数具携带弓箭的尸首与倒地的大树,所以她是追了出来才会和商队走散的吧。”林肖挂上笑容,“此女定然不会是药王谷弟子那么简单。”
“她叫伊小春?”林肖眉心一跳,当朝平乐公主名为易为春,罢了,无论如何都要一探究竟,于是打定主意道,“如果只是渡船我们能带,但这次行动很是危险,你去值班,我去试探试探那女子。”
“好。”
此时,易为春伴着月光,盘腿运功,这是每日必不可少的过程,也为了打好修炼万物生的基础。
每到了打坐运功时,她的五感格外敏感,就比如现在……有人来了。
易为春睁开眼睛,走下床榻,推门走出,冷风萧萧,她背影单薄。
林肖站在屋顶,明亮月光撒下清冷光辉,看清少女的脸庞险些从屋顶上掉下去。
也没人告诉他还真是公主啊!仿佛烫手的山芋,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
易为春见此人目光呆滞,定睛一看,微微拱手:“见过林捕快。”
林肖一跃而下,差点栽倒,她连忙躬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林肖,对于易为春来说并不陌生,她曾在京城见过这位捕快,很多次。
“林捕头,无须多礼,我此次出来理由想必你也清楚,但最大的原因还是我想历练自身。”易为春看向林肖,“此行我名伊小春,只是药王谷的弟子,且会点武功。”
林肖哪敢多说什么,自然是这小公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即便是想去救人他哪能拦得住。
“但殿下,此行凶险万分,您——”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好吧。”林肖只能无奈妥协,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不派人跟着。
不对,救命恩人?如若太子殿下真的派人暗地里保护这小公主,那她怎么可能会有生命垂危?
而且,凭借她的武功来说,太子那边很少能有暗卫可以完全跟踪。
易为春好奇的吐出疑问:“此处恶鬼是什么?为何还会有活人祭祀这等陋习?这里的县令去哪了?与他们是一伙的?”
林肖看了看四周道:“劳烦殿下与我一同进屋详谈。”
“好。”
易为春跟着林肖进入屋内,二人坐在木桌前,木门紧闭。
林肖开口回答道:“往年朝廷发银都被这县令贪了去,除此之外还有哄抬当地物价,导致外地人不愿来此处前往摇城。
不过更大的罪恶还是勾结外邦势力洗脑当地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