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毕白石略显夸张的动作,月尽欢和王度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之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月尽欢第一时间回想侠义阁的职责,其中似乎并不包括直接缉捕或任何针对江湖人士的迫害行为?
更何况侠义阁是近期才新建的朝廷部门,毕白石也不该这么快就跟他们结下梁子才是……难不成是办理行侠令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麻烦?
王度眼睛微眯,意味深长地开口:“前辈似乎对侠义阁颇有成见?其中或许有误会也说不定。”
“是啊前辈。”月尽欢倒是真心实意想化解毕白石对王度的警觉,“我们洗耳恭听。”
“小丫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侠义阁才建成没几天,我怎么会跟侠义阁有仇怨。”毕白石一副炸了毛的样子,“但是你想一想,侠义阁四处设立据点,需要的人手难不成都是从石头里跳出来的?还不都是从武务司里调出来的?武务司对于江湖人来说,可不是个好地方啊。”
毕白石一边说,一边将椅子挪得离王度更远些,竟是连与他同席都不乐意。
月尽欢丝毫不怀疑,若不是自己还在场,毕白石恐怕直接就拂袖而去了。
“……前辈,您这反应也太夸张了。”月尽欢瞠目结舌。
“夸不夸张的,等你日后闯荡江湖和武务司的人有交集就明白了。我劝你多加点小心,否则被卖了还要替他们数钱。”毕白石哼了一声,“说说都来气……算了,不说这个了,聊点别的。”
虽然毕白石嘴上说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纠缠,但是月尽欢仍能听见他嘟囔些什么“早知道就不让这小子进来了”之类的话。
月尽欢和王度对视一眼,王度耸了耸肩,示意月尽欢也不必强行扭转毕白石的看法,就随便聊聊算了——至少目前已经确定毕白石确实对二人没有恶意,没必要再小心试探什么了。
月尽欢看了看气鼓鼓的毕白石,决定先聊些轻松的,待他放松些再探问黄家的图谋:“前辈,您之前说有事相求,那是什么意思?”
毕白石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空说无益,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说罢,毕白石挽起衣袖,将手腕送到了月尽欢面前。
月尽欢会意,探出两指搭了上去,只是略微感应了一番脉象,两道秀眉就蹙了起来。
王度的眼睛一直紧盯着二人,不曾离开片刻。看到月尽欢的表情突变,他立刻就意识了不对:“月姑娘,毕前辈的身体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妥?那自然是十分不妥,内息紊乱,经脉阻塞,气血虚空……实打实的重伤之象。
只是月尽欢想不通,伤势如此沉重,毕白石为何还能恍若无事——若换作常人,恐怕早已卧床不起,需靠猛药吊命了。
看不懂毕白石的病情,又被王度一问,月尽欢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向毕白石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毕竟这是毕白石的病情,若是他不想让王度知道,月尽欢也不能多嘴。
毕白石看到月尽欢使过来的眼色,哼了一声,闭上眼将头偏到了一边,没有主动给王度解释的意思。
很好,态度很明确,就是行为略显幼稚。
月尽欢放下了毕白石的手,问道:“所以您是为了这个想约见我师父?”
“若是姑娘你有办法处理,那倒也不必麻烦你师父。”毕白石呵呵一笑,说的话却让月尽欢有些憋闷:毕白石的口气分明暗讽自己对他的伤势束手无策。
虽然那是事实,月尽欢还是觉得心口发闷,有些恼怒地开口道:“我倒是可以帮您跟我师父说说,左右对我而言也不过是动动嘴皮的事。只不过师父他老人家最近神出鬼没的,我也不能保证这几天能不能找到他,又是否有时间和前辈您约见……”
月尽欢瞥了毕白石一眼,虽未明言,但意思很清楚:毕前辈,您的身子还撑得住吗?
毕白石自然明白月尽欢什么意思,却不以为忤,甚至宽慰道:“放心吧,看着严重,其实已经用药吊住了,三五天还是等得起的,而三五天后……你师父应该也忙完了吧。”
三五天后,便是百草大集。那时候别说忙完了,燕归尘和自己只怕都已经踏上了前往苗疆的道路。
啧,如果毕白石的病情麻烦的话,燕归尘会不会再一次推迟前往苗疆的时间?若是如此,燕归尘的病情会不会耽误?
要不还是糊弄一下别告诉燕归尘毕前辈的事情了吧?
这个自私的想法刚从月尽欢心底冒了出来,月尽欢自己就先吓了一跳,甩了甩头想将这个想法甩出去。
谁的命又不是命呢,自己怎么能为了珍视之人而做出这么缺德的事。师傅一定能找出两全之法,再不济也不至于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吧。
“那行,我回头将您的事情转述给我师傅。”月尽欢急忙说出了这句话,就像是想要赶在卑劣之心再起之前将事情敲定似的。
毕白石不知道月尽欢心里上演的戏码,只是呵呵笑了笑,说:“那就劳烦姑娘了,只是带话恐怕还略显不够,我找个信物让你一并带去。”
说着,毕白石从腰间解下了一块莹润的羊脂玉佩,一边递给了月尽欢一边解释道:“这是我随身多年的玉佩,你师父见了它,必定能认出我来……不过,我还是得自己向你师傅解释几句才好。”
毕白石四处看了看,边上的架子上有几本书。毕白石随手抓来一本翻看了两眼,最后轻蔑地从中间撕下了一页,留下了纸张,却将书本放回了原处。
两个年轻人看得一愣,月尽欢更是咽了口口水,颤着声音说:“前辈,您这样……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毕白石将纸张捋平放在了面前,随后伸手入怀不知道摸索什么,“这书不是孤品,不值钱。”
我哪里提到钱的事情了,我是问随意撕毁他人的书籍合不合适好吧!月尽欢心中咆哮道。
“啊,找到了。”毕白石摸了半天,才从怀里找到他要找的东西,把手抽出来后,月尽欢一看,毕白石的手上赫然是一枚铜钱。
毕白石这时候拿出枚铜钱干什么?
月尽欢正一头雾水,只见毕白石拿着铜钱,在他面前的纸张上用力按了下去。
手上持续控制着力道,毕白石捏着铜钱在纸上滑动,留下了一道道连续的凹痕。月尽欢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纸张上的痕迹看上去杂乱无章,毫无意义。但是毕白石神情专注,像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似的——这痕迹显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只是自己看不懂罢了。
王度冷冷盯着忙于刻痕的毕白石,他见多识广,一眼就瞧出那是一种以凹痕为载体的暗号。只可惜这暗号与他熟知的那些都对不上,显然是一种只是小范围使用的密文。
发觉自己看不懂,王度索性也不去关心其内容了,反而是开始思考别的事情:毕白石踪迹难得显露,自己必须设法将消息传回,稍后找机会将他截住,请回阁中问话才好。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来到梧城帮助丁捉影和肖青,竟能遇上这么一条大鱼。
毕白石似是感觉到了王度的盘算,一时之间只觉得背后发寒,险些刻歪了最后一笔。他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也没发觉哪里不对,索性不再多想,将纸张对折两次递给了月尽欢:“月姑娘你收好,小心些不要抹平上面的痕迹——这是我写给你师父的密信,他定能看懂。”
果不其然,王度心想。
月尽欢听了毕白石的话,小心翼翼接过了纸张,将其收入了腰包内侧,生怕如果放在怀里,自己身上的水汽会将纸上的痕迹破坏掉。
将信收好,月尽欢这才朝着毕白石笑了笑:“好了,前辈您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呵呵,都靠小友了。”毕白石想到了什么,“若是你师父要去百草大集的话,我们也可以在百草大集上见面,毕竟我也是要去那里碰碰运气的。”
“还是那句话,还得看我师傅的意思。”月尽欢苦笑道,“我可控制不了我师父他怎么行动啊。”
“也是。你师父还偏偏是个任性鬼。”毕白石撇了撇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过往的事情,“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
“晚辈还有一个问题。”月尽欢也不客气,直接开口,“您可知道这一次黄家劳师动众组织这么一场宴会,所图为何?”
“好问题。”毕白石笑得很和蔼,“不知道。”
王度刚刚自己倒了杯茶水送到嘴边,准备润润嗓子。无意间听到了毕白石的话,顿时被这突然的转折呛得连连咳嗽。
月尽欢也顾不上一旁呛咳不已的王度,有些无奈地追问道:“您莫不是逗我玩呢?您都协助着宴会进行了,怎么会不知道?”
“不逗你,我真不知道。”毕白石耸了耸肩,“刚才不是说了,协助黄家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场交易——你会告诉你的交易对象你的生辰八字,生意的成本利润吗?”
月尽欢无话可说:毕白石说的不错,他和黄家也没什么交情,更不是黄家的一员,黄家凭什么把自己的打算事无巨细都告诉他呢?
转念一想,月尽欢又有了新的疑问:毕白石也算是有身份的人,若是他和黄家只是交易,那黄家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能让毕白石放下身段在大门外迎客呢?
月尽欢想到就问了,毕白石也不避讳:“简单,我需要找一昧稀有的药物,梧城以药材闻名,而黄家恰巧是地头蛇,以他们在本地的势力,或许能够帮我找到——基于这样的念头,我才和他们做了交易。”
月尽欢点了点头,这逻辑也算成立。
王度缓了半天,总算能开口说话了:“若是如此,您为何不去找知府呢?”
“我想过啊。”毕白石看了王度一眼,“我几天前进城后,原本还打算第二日就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拜见知府,谁知道当晚就传来了知府病危的消息,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
月尽欢和王度这下是真的没话说了,知府定下装病的计划时恐怕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影响。
几人正聊着,外面却嘈杂了起来。还有小二来去走动打开包厢门的声音。
“又是这种戏码。”毕白石打了个呵欠,“呼……希望他的致辞不要太长,我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