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月影 第199章 指点

这三更半夜用令牌敲开城门，又悄悄潜入了侠义阁的不是别人，正是汪量。

两日前汪量收到了丁捉影的求助信。见事态紧急，他匆忙花半天时间安排好了手里的事情，随后从华州府侠义阁借了快马，两日间日夜兼程，这才赶在今天到了城外。

为了掩人耳目，汪量把快马留在城门，自己施展身法悄悄潜入侠义阁。谁知道还没摸到门口，就被肖青发现了——当然，他也没动用真本事，毕竟他就是来找肖青的。

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立刻开口摆明身份的，但是他心念一动，打算趁这个机会看看肖青是否有长进，就忍住了没说话。

结果长进没看到多少，倒差点把鼻子气歪了：也不知怎么的，肖青也被丁捉影带坏了，行事也变得莽撞起来——以前行事的静气和机敏不知去了哪里，面对身手远在自己之上的人，她竟然还敢出言挑衅。

这如果是真的敌人来袭还得了？惊惧之下，汪量这才气急败坏地对着两人就是一顿呵斥。

本还想再说两句，汪量眼睛一瞥，看到楼下出现了灯火摇曳。汪量抿了抿嘴，打住话头，朝肖青使了个眼色——楼下的人必定是听到了先前的动静和丁捉影的爆喝，过来查看了。

只是汪量既然选择了夜半悄悄来访，那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出现。肖青必须出面，把过来的人全都打发走。

肖青“哒哒哒”快步下了楼，汪量叹了口气，从门框上拔下了先前被他击飞的飞刀，对丁捉影说：“把你的软剑捡起来，我们进屋说话。”

说罢，蹲下身子捡起了另一把飞刀，直接进了屋子，没再看丁捉影一眼。

丁捉影知道汪量有气，先前肖青还在他只怕还嘴下留情了。而现在只剩下自己，恐怕少不了一顿臭骂。

丁捉影面色讪讪，乖乖拾起地上的剑，跟着汪量进了屋子。一进门就看到汪量从自己的包袱里翻翻找找，摸出了两块火石。

“说说吧，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汪量双手抓着火石，磕碰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溅出火花，点亮了油灯：“当时司长将你们一同派出来，可不是打算让你把肖青带坏的。”

怎么就成自己带坏的了？丁捉影挠了挠头，很识相地没说话。

“有话直说，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汪量无奈叹气，给丁捉影搬了把椅子过去，“你还在重伤，别站着了——你我相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平素怎么和弟兄们相处，你还不清楚吗？”

汪量有底气说这话。武务司中捕头不止一人，一个赛一个的傲慢。而汪量年纪轻轻却本事出众，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素日里接人待物谦虚有礼，相当有亲和力。

尤其是对于丁捉影和肖青这些年纪轻轻就失去父母，当年一起被武务司收下培养的人来说，汪量与其说是武务司的捕头，不如说是众人的大哥。众人要是有问题去找他，但凡力所能及，他从不推辞，即使没有办法，他也会尽心尽力为大家指出一条稳妥的路来。

就像当年丁捉影因为肖青的事情烦恼时，就悄悄去问了汪量——当然，隐去了肖青的名字，也没提起汪量在其中的角色，只说是喜欢的女子对自己没有心思，他应当如何。

可惜汪量也是个在感情上驽钝未开窍的男子，不然也不会迟迟感觉不到肖青的心思了。他没法给丁捉影什么好建议，只能让丁捉影先提升自身，别误了前程，也用这个机会认清自己的内心。

丁捉影想想也没错，就按照汪量说的做了，苦苦训练，最后也成了武务司内的中流砥柱——这都是托了汪量的福，丁捉影对他感激的紧，越发把他当自己的亲大哥对待了。

但是有些话，哪怕是对亲人也不是那么好说的。

丁捉影扭捏半天，最后只挤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汪量等了半天就等到这三个字，无奈气结道：“你小子啊，从小就是个别扭的犟种！”

汪量还想骂，肖青却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手上还端了茶水糕点：“汪哥，你一路赶过来辛苦了吧，先吃点东西。”

丁捉影看到肖青这么殷勤，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可惜肖青此时此刻双眼都在汪量身上，全然没有看到。

汪量见肖青来了，便咽下了嘴里的话没再说下去。伸手接过肖青手中的托盘，汪量笑着说：“还是小青懂事，还知道大哥千里迢迢赶过来，也没时间吃饭。”

汪量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你们都坐吧，趁着我吃东西，小青你先给我说说梧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不急的，汪哥，您先休息休息再说吧？”肖青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汪量大老远赶来，怎么能不给他点休息的时间，就把事情甩在他脸上呢。

“废什么话。”汪量咬了口糕点，瞥了一眼肖青，“事态紧急，哪里有时间休息磨蹭？大体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要不是我怕这两天又生了别的变数，哪里还需要特意问你？”

肖青无奈，只好一一说清了情况，从敌我力量悬殊，到其间诸多蹊跷，似有别的势力潜伏，又说到卷入其中的燕归尘师徒。

“真是哪里都有她的影子……”汪量吃着糕点，嘴里嘀咕道。

“汪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汪量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了嘴，一仰脖用茶水将糕点压进了肚子，“行吧，你们俩之前犯得诸多错误，我现在就不跟你们一一掰扯了。一来是没时间，二来是犯都犯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梳理一下现状，帮你们找好方向……之后的具体安排，还得靠你们，咳，得靠肖青你来运作。”

丁捉影听了汪量的话，脸都黑了，偏偏还没法辩解——自己这次莽撞吃了大亏，往常好歹还能出出力，现在自己重伤之后连出力的机会都没了。

肖青闻言偷笑，暗暗瞥了丁捉影一眼，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丁捉影回瞪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两人的交互全都落在了汪量眼里，汪量眯了眯眼，若有所思。没给这二人太多时间，汪量很快就开口了。

“首先，肖青别想着打退堂鼓了，把那些想要收手的想法从你脑子里立刻丢出去。我明确告诉你那不可能。”汪量瞥了肖青一眼，“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单方面可以叫停的了。你们给知府找人治病的行为已经激发了黄家的危机感——若是只让知府吊着命，黄家说不定还能耐着性子等待。可眼下知府命悬一线，黄家眼看就要达成目的了，他们怎么在这只差一步的关头停下脚步？”

“更何况，司内对三千青山也早有想法，这三千青山我们必须收入手中。”汪量看了一眼肖青，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责怪了一句，“你也不想想，天下城池这么多，比梧城富庶、江湖人聚集的城市数不胜数，为什么偏偏把你们俩派到了这边缘小城，一起掌控这里的侠义阁？不就是因为此地乃是重中之重吗？”

“若是这次的对抗你们落败，朝廷对梧城的掌控力必然大减，一时半会儿只怕没有好机会再对黄家出手——迟则生变，原本只是小问题，时间长了就成了心头大患……说不定十年后，这黄家就成了第二个……”汪量说到一半止住了嘴，再说就都是隐秘了，让这两人从自己口中知道，对三人来说都算不得好事。

“可是，如果明知没有胜算我们还去跟黄家硬碰硬……”肖青皱起了眉头，话说了一半就被汪量打断了。

“并非没有胜算。”汪量瞪了肖青一眼，“我看你是因为敌方突然揭出了几张底牌而失了阵脚——从你刚才的话中，我随便就能挑出好几个有疏漏的地方。你且听着，等我一一给你澄清之后，想来你会对局面有新的想法。”

“汪哥您说，小妹认真听着呢。”

“第一，你想借用军方的力量这一点我觉得是一招妙计——我们现在手上的力量有限，军方是我们唯一可以考虑的助力。江湖人的心还是太野了，习惯了无拘无束，依仗他们谁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可汪哥，侠义阁只有紧急情况下才能调动附近的驻军啊！”肖青听了有些急，还以为汪量不清楚侠义阁的情况，急忙解释道，“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就动用华州府驻军，事后肯定是要被追责的！”

汪量斜眼瞪了肖青一眼，不明白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傻话。

皱了皱眉，汪量耐心解释道：“第一，你说的那是动用华州府全部兵力，甚至连军队统领都要一起动一动的情况。华州府驻军十万，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黄家全都叫过来吗？”

汪量气得发笑：“小青，你怎么跟捉影一样傻愣？百草镇就那么大一点，叫那么多人来，你是打算让军队把整个百草镇碾一遍吗？”

“……那，借用军队，总得有个由头吧？”

“要什么由头？”汪量觉得自己这个妹子真是傻得可爱，“只要和统军之人说好，商量好利益交换就可以了。至于你到底用他的人做什么事，只要火烧不到他的头上，你觉得他会在意吗？”

肖青毕竟不像丁捉影那样头脑简单，或许先前真像是汪量所说的那样，因为接连生变自乱阵脚，这才糊涂了起来。

如今被汪量这么一点，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汪哥你说的不错，小妹明白了。”

“不问了？”汪量笑了笑，“我听你先前还在担心，用了军人剿灭黄家，怕被人说出师无名呢？”

“不问了。”肖青咧嘴一笑，“我不说出去，又有谁知道我用的是兵丁？大不了从统领手中借些亲兵，身手更好，口风更严。至于这师出无名——黄家不过是看着干净罢了，等树倒猢狲散，哪怕他们之前掩藏得再好，罪行也总会大白于天下的，到时候也不用再多说些什么了。”

“实在不行，我们也能自己创造些罪名吧。”肖青说这话，逐渐有了定计，“不如说，知府的病情就是最好的理由了，而且黄家和知府的病情绝对脱不了干系。”

汪量看着肖青，神情有些微妙，像是赞同肖青的想法，又像是不太喜欢这种阴谋诡计似的做法。

良久之后，汪量才叹了口气，说：“不错，看来你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