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由不得月尽欢再多说什么,燕归尘率先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伸手指了指。
月尽欢哭笑不得,看来自己师傅这是已经打定主意了。也罢,虽然汗湿重衣,但是夏日里的温度也不至于着凉。月尽欢用指尖拨了拨黏在身上的衣衫,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燕归尘捋了捋胡子,称赞道:“小丫头看来下了不少苦工?我倒没想到你进展会这么快。”
不等月尽欢说话,燕归尘眯着眼睛畅想了起来:“无瑕招法之道,细算算我才教了你不过一年……你现在大抵算是入门了,按照这个速度,今年内你应该就能将基本功全部初步打磨完成……之后就不是单纯苦练能有用的了,得靠和不同的人切磋对练,花上两三年时间差不多就能将无瑕招法融入你修习多年的招式里。不过若是你刻苦练习,不出十年,江湖上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念叨着,燕归尘咳嗽了一声:“江河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老家伙真是老了。”
“不过你也别骄傲,你现在的缺漏依然不少。”燕归尘先说了几句好听的,紧接着就开始给月尽欢挑刺,“你对无瑕招法的运用还是偏向于纸上谈兵了,让你自己练剑动作还能有九成半的标准,但是拿到实际切磋里,就有点花架子的意思了,动作走形也时常发生……不够熟练,出招偏慢,力道也不足——你那开头时的一击直刺就是例子,你自己应该也有感觉吧?”
月尽欢点了点头,自己和师傅前后脚以无瑕招法对刺,如果自己的动作标准,哪怕力道不如男子,那自己手上的剑也只会原路被顶回来。出现了剑路偏移的现象,只能说明自己落剑的地点和力道的方向本身就有问题。
“然后就是情急之下你下意识还是会用你以前练熟了的招数,想不起来锤炼过的无瑕招法。”燕归尘啧啧两声,“也……无可厚非吧?毕竟你练剑十年,无瑕招法确实时才接触了不久,情况紧急的时候想不起来用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说白了,还是练的少。”燕归尘指了指月尽欢,“还得练,练到你下意识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无瑕招法的意境才行,记住了吗?”
“是,师傅,我记住了。”月尽欢点了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出山以来的这些日子我都看着呢。赶路借宿,又有各种琐事缠身,肯定不如在山中自在,每日都能专门拿出时间练剑。即便如此还能有这样的进步,已经很不错了。”燕归尘哈哈笑了两声,“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月尽欢哭笑不得,这到底是夸他自己还是夸我呢?
月尽欢想了想,说:“大概是出山入世之后多了些和人动手的机会,有些以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事情,渐渐都能明白写了,倒是对我领悟剑道有了助益。”
“嗯……想要武功快速精进,确实是少不了和不同的人交手。”燕归尘神色有些为难,最后还是咬咬牙说,“无妨,以后有机会四处游历的时候,不会少了这样切磋的机会的。”
月尽欢闻言眼睛一亮,正想说些什么,劝师傅在苗疆之行后放自己出去,效仿他年轻时一样自己游历行侠。燕归尘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搅乱了她的打算:“说也说完了,快去擦擦汗换个衣服吧,别着凉了。”
说着,燕归尘举起了手里的荷叶包:“经过一家包子铺的时候买了些包子,味道至少比这饭堂的要好些,我拿去伙房让他们帮着热热,你快着些。”
说着燕归尘就起身走了,根本不给月尽欢多说的机会。
月尽欢无奈地摸了摸鼻尖,转身回房更衣。
……………………
片刻后,月尽欢来到饭堂,站在门口扫视,寻找燕归尘的位置。
药仙居已经开门营业了,馆中的学徒医者都在忙碌,饭堂里只有寥寥几人,月尽欢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燕归尘。
走过去坐下,月尽欢看着面前的竹蒸笼,有些疑惑:“这是什么?包子?”
“嗯,我让他们找了个蒸笼,热了一下包子。”燕归尘端过一碗粥,掀开了蒸笼,白色热气立刻弥散了出来,“别愣着了,吃吧。”
月尽欢就着小菜喝了几口粥,这才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果然还是比不上杨大娘做的包子。”
燕归尘有些哭笑不得:“你嘴还被人家养刁了不成?凑合吃吧,左右回了竹沥观你也吃不到,难不成你还能把人家绑回去专门给你弄包子?”
月尽欢翻了个白眼:“我就说说,难不成你不觉得杨大娘的包子好吃?若是如此,下次我做的时候可就不给你留了啊?”
“什么意思?小丫头这么有自信,还觉得自己那点手艺还能赶得上人家不成?”燕归尘完全没把月尽欢的话当回事,笑呵呵的喝着粥调笑道。
“没有秘方那当然是比不上。”燕归尘刚要嘲笑,月尽欢却紧接着道:“可……杨大娘已经把她的秘方给我了。”
“哈?”燕归尘一脸疑惑,“真的假的,她图什么啊?”
月尽欢被燕归尘口气中的不屑和怀疑惹得有点不高兴,忍不住皱了皱眉:“什么叫图什么……不过是因为我帮了她几次忙,她觉得没什么可以谢我的,就把她师傅传给她的庖厨精义传给我了啊。”
说着,月尽欢边喝粥吃包子边给燕归尘讲了杨苞厨艺的由来。
“……总之就是这样,我借来了昌大厨的手记,这两日正打算把手记上的东西誊抄一份,原本交还给杨大姐用作留念的。”月尽欢低着头边吃边说事,抬头一看燕归尘似乎在沉思,“您这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燕归尘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就是感觉昌百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想不起来就算了吧,昌大厨离世都有些年头了,就算您想起来又能怎么样呢?”月尽欢有些不在意。
吃完手里最后一角包子,喝尽碗中的最后一口粥,月尽欢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话说回来,师傅你怎么一大早又出去了?”
燕归尘四处看了看,饭堂里也只剩下了师徒二人,为防隔墙有耳,燕归尘压低声音,给月尽欢讲了丁捉影昨夜在黄家吃了瘪的事情,听的月尽欢皱起了眉毛:“不是吧,那日丁捉影从三层楼跳下来也没有激起半点灰尘,显然是轻功十分了得……黄家这么厉害,这样都能发现他的踪迹?”
“黄家本身恐怕还做不到,”燕归尘也皱着眉毛,“最先发现丁捉影的似乎还是那个方先生——若是没有方先生,黄家只怕不会有这么棘手。”
月尽欢细想确实如此。知府所中混毒出自方先生之手,发现丁阁主行踪的也是此人。桩桩件件,倒显得黄家全赖这外姓人支撑一般。
“师傅您说丁阁主又中了一种混毒?”月尽欢揉了揉眉心,“想来是方先生的手笔吧,这方先生莫不是个毒师?”
燕归尘听了这话,脸色沉了沉:“如果真是那就麻烦了,你我更是不能露相,否则……走江湖遇到这种有毒的人最麻烦,毕竟万一得罪了,只怕是日日吃饭睡觉心里都会不安。说到这里,要是你日后自己在外得罪了这种人,千万要记得……”
燕归尘闭了嘴,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横着抹了抹,月尽欢看了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好?”
“那你就等着被他们阴死吧。”燕归尘翻了个白眼。
师徒二人又闲聊了一阵,月尽欢看了看天色不早:“师傅您什么打算?”
“去趟府衙吧。”燕归尘想了想,“昨天跟知府不是说了,让他再考虑一天,今天该去问问结果,然后正式开始给他们治疗了。”
月尽欢闻言有些忐忑:“师傅啊,您的那个方法,真的靠谱吗?”
“放心吧,不会出事的,你还信不过为师不成。”燕归尘翻了翻白眼,“你有什么打算,留下抄书?”
月尽欢内心有些挣扎,眼见在梧城没几天停留了,手上三本需要誊抄的书却还没抄多少,想想都头疼。
不过若是真的留下抄写,只怕自己心里也是没着没落的:文家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丁捉影现在和自己师徒牵扯也不少,既然知道他中了毒,怎么好不去探望一下?
月尽欢长嘘短叹,最后还是决定跟燕归尘一起外出。至于抄书,出去一趟想来不会花费很多时间,回来再抄吧。
打定了主意,师徒二人收拾收拾就一起出门了。
到了府衙大门,郭神威打开门,燕归尘自己走了进去,月尽欢却停住了脚步:“郭大爷,你可知道列捕头此刻在何处?”
郭神威看了月尽欢一眼:“小姑娘找云天什么事?是看上那小子了吗?”
月尽欢呵呵一笑:“大爷您也真会开玩笑,是有正事要找他。”
郭神威这玩笑开得没完没了,一把年纪怎么老想着乱点鸳鸯谱,怕不是看门看烦了想去当媒婆?再说了,列云天和自己二人都不出五服,两人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是笑话。
郭神威也就是拿着话头想逗逗这个年轻小姑娘,但是看到月尽欢落落大方,没有跟寻常女孩那样满面羞臊,他就无趣的撇了撇嘴,没有再纠缠:“诶,罢了——你来的也巧,云天刚进府没多久,我看着好像是朝着那两处小院过去了。”
月尽欢愣了愣,小院?柏山一家和文公子那边吗?
这是又来探望文公子了?还挺上心的啊。
月尽欢谢过了郭神威,朝着小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到小院附近,月尽欢远远看到文公子的小院院门紧闭,不像是列云天正在拜访的样子。
月尽欢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和列云天正好擦肩而过,正打算找个丫鬟仆人问问,就看到柏家的小院打开了门,列云天叹着气从里面自己走了出来。
一抬头正好看到月尽欢站在外面张望,列云天愣了愣:“尽欢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来找你的。”月尽欢走了过去,“我问了郭老爷子说是你在这边,就过来找你——只是我本来以为你会在文君正的院子里,结果怎么是在拜访柏家?”
“我是有正事才来找杨大娘的,至于君正……只是还没来得及过去罢了。”列云天苦笑,“不过你来的正好,我记得你和杨大娘关系不错?”
“是还不错。”月尽欢点了点头,“怎么了嘛?”
列云天转头看了看院门,又看了看附近没有别人,这才附到了月尽欢的耳边小声说:“我是来给杨大娘传递消息的……她的亲弟弟昨晚殒命,府衙要将消息通知给死者的亲属,我在府衙一看他们一家只剩下这对亲姐弟二人了,这才不得不过来找大娘。”
“也是因为没法等,夏日天热,怕是不处理的话没两天就要臭了。”列云天苦笑了起来,“我已经尽量说的和缓了,但是你也知道,生死之事,没人看得开,说了没几句话杨大娘就有些……接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