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月影 第154章 师徒斗剑

胡行虽然不明白岳雨歇为何如此笃定，但思考本就不是他的强项。再加上他知道岳雨歇一向小心，能说出这句话绝对是有着十足十的把握，也就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岳雨歇看了胡行一眼：“你歇够了吗？”

“没有。” 胡行浑身一颤，这话头他可太熟悉了——岳雨歇这是又打算给他找些麻烦的差事了啊。

“没歇够也没办法，你就辛苦一下吧。”岳雨歇瞥了他一眼，无视其抗议直接安排道，“黄澈似乎回来了，这几日你注意着些黄家的动态，别回头被人家暗算了我们还一无所知。”

胡行翻了个白眼，憋着一肚子气也懒得再跟岳雨歇多说什么，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岳雨歇揉了揉太阳穴，正打算定定神先处理一下手上堆积的药仙居杂物，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学徒敲响了他的房门，恭敬地说：“馆主，有一位白姓的老者带着他的弟子一起，说是想要求见您。”

岳雨歇皱皱眉，白姓老者？莫不是岳复表哥给自己寄了信来说过的那位？来的倒是比自己和岳复表哥估算的都要早些。

“请两位……”岳雨歇刚准备让小学徒将二人带来，话将出口的时候却突然改了主意，“不，还是我亲自去迎接吧。”

………………

燕归尘拎着包子走到后院，远远的就看到了月尽欢提着她那柄精钢剑在平地上练剑。

燕归尘没有走得太近，就远远站着凝视着远处的月尽欢。月尽欢显然不是刚开始联系，此刻的她已经是汗湿重衣，但是手上的动作依然是一丝不苟，一招一式严格按照着燕归尘往昔对她的要求努力执行，精益求精。

小丫头果然在剑法上有些天分。燕归尘有些惊叹，自己在这个年龄恐怕还比不上她——当然，自己那个时候可没有名师指导，全靠着几册剑法自己琢磨精进，眼界也不算开阔，故而进步实在是不能算快。

这般困境直到遇见恩师才得改善。师傅眼光毒辣，压着自己打碎了过往练剑中形成的诸般沉疴烂症，化腐朽为神奇。那之后，自己的剑术突飞猛进，依靠着的便是恩师传下的无瑕招法一道。

一年多前，自己看到月尽欢的剑法逐渐成了气候，也将无瑕招法的要诀传给了月尽欢。虽然将要诀传下，自己却对月尽欢能不能练成没抱什么希望：这法门需要大量时间去打磨修炼者的基础，然后再以之反哺改进使用者的一招一式。如果能够沉下心来，真的做到这一点，对于修炼者来说自然是受益无穷，只是又有几个人能耐得住成千上万次重复劈砍点刺这类的基本功，一点点从中改掉练剑伊始就存在的那一点点瑕疵呢？

只怕大多数人只会觉得那只是吹毛求疵，然后愤而放弃吧。

但在燕归尘眯着眼，细细端详了月尽欢现在的动作之后，燕归尘赫然发现月尽欢竟然已经完成了初步打磨，虽然还更多停留在皮毛上，但这也已经是很多人达不到的境界了。

自己原本以为月尽欢拿下后进擂的魁首有些名过其实，毕竟她没有和那些门派弟子对上，多少沾了些便宜。现在一看倒是小觑这小丫头了——哪怕和那些门派弟子一一交手，恐怕也只有那九兵派的剑痴小子和止戈派的小无赖能真的对她产生些威胁。

想到这里，燕归尘突然有些手痒，起了兴致想要试试月尽欢的水准。他随手把荷叶包放在了一边的石头上，左手往斜背在背的剑鞘上一拍，长剑应声弹起，剑柄正好落入了等在肩上的右手之中。

右腕一抖，长剑伴着凤鸣清音出鞘，燕归尘笑着高喝一声：“尽欢，看剑！”

随后脚尖在草地上一点，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青影冲了出去。

月尽欢习惯闭目练剑，这样能避免视觉干扰，方便她全心全意感受招式中的不和谐之处。虽然闭着眼，但是她的听觉和感官却要比往常更加敏感：早在燕归尘站在远处时，她就发觉了有人在一旁偷看自己练剑。

而燕归尘拔剑的时候，她更是根据剑的声音认出了那是师傅的随身佩剑。

如果只是远远看自己练剑挑刺，怎么会需要拔剑？结合燕归尘前几日的说法，他很快就想明白师傅这是打算对自己出手，检验自己这些日子的进步了。

月尽欢双眼紧闭，心中却如冰雪清明，在燕归尘一边高喝出声一边拔剑刺来时，她早有准备，一个旋身就躲开了这一刺。随后睁开眼，摆好了架势，等待燕归尘的下一轮攻势。

燕归尘见她连眼睛都未曾睁开就避开了自己这一式，倒是有几分惊讶。但是燕归尘不给她喘息之机，站定身形后骤然拧身直刺。

这一剑毫无花俏之处，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击直刺，却是燕归尘以无瑕招法刺出的。

无瑕招法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此法的止境就是将所有招式全都打磨精简到极致，每招每式尽皆浑然天成，没有破绽，无法躲避，逼得对手只能与之对拼。

而面对着这样的一击，对手又能怎么应对？若是以攻为守，这无瑕一剑必定会先于一切反击刺入对手的心脏，将所有的反扑化作痴人妄想；如果全力防守，这一剑又如同水银泻地，哪怕只有小小的一丝破绽，它也能趁虚而入，打破徒劳的挣扎。

只有无瑕招法，才能对付无瑕招法。

这也是燕归尘这一剑的目的——他怎么可能取了月尽欢的性命？他只是想要用这么一招，逼迫月尽欢用她勉强练成的无瑕招法回击，以此检验她的进步罢了。

月尽欢面不改色，心中已然明了应对之法。看着燕归尘这一剑，她也明白了燕归尘的用心。

屏绝了心中杂念，月尽欢也运气于剑，以无瑕招法刺出了一剑。

无瑕招法并非是特定的招式，而是对武者花费无数心血，补足了所有缺漏的招式的统称。到了燕归尘的高度，手上有多少无瑕招法，又有多少可以随时使用，多少可以用于变招，这些都是衡量武艺高低的直接指标：毕竟如果一个人所有的招式都完美无瑕无从勘破，此人必定立于不败之地。

但也因为着无瑕招法的自由性，哪怕是同一师承传下的招式，在不同人的手中也会展现不同的效果。

就如此刻，师徒二人先后使出一招直刺，但是风格却大为不同。

燕归尘的一刺，凌厉无匹，似惊雷闪空，如苍天行道，剑出则无物可阻。

月尽欢的一刺，虽然不如燕归尘那般凌厉，也不以力量雄浑见长，却暗藏了无尽变数，遇阻时瞬息之间就会化整为零，无孔不入。

两者实在不应该被放在一起比较，他们本就走着不同的道路。

但这一次碰撞的结果却十分明确：不出意料地，月尽欢吃了亏。剑尖相交之时，燕归尘的剑路分毫不动，依然直直朝着月尽欢袭来，而月尽欢的剑却在碰撞之下偏转了。

月尽欢凝视着逼近的剑尖，面无惧色，手腕一扭，长剑如同灵蛇一般缠上了燕归尘的剑刃，随后用巧劲将燕归尘的剑拨了出去。

燕归尘并没有强行对抗着剑上传来的力道，而是顺着那劲道举剑旋身——看似平平无奇的动作，实际上却大有玄机。常人旋身往往相对匀速，总有那么片刻会将后背展露与敌前。而燕归尘以双腿借力，旋转之时力从地起，脚腕、双腿、腰、背、肩一同使力，瞬息之间就已经转了一圈，手上的剑也画出了一道明亮的圆环。

如此操作之下，这一劈变得更加势大力沉不说，背对月尽欢的时间也是短之又短，丝毫不给她趁机偷袭，借之抢占上风的机会。

月尽欢虽然被这横扫千军的一剑逼退，却拿捏着时机在劈斩威力最大时后撤，脚在身后的地面上一蹬，不仅消弭了后撤的惯性，更是借着这一蹬的回弹力道再一次向前。

燕归尘剑划破虚空，月尽欢借着后退堪堪躲过，却依然感觉到劲风掠过自己脸侧，吹动起她的一头青丝。月尽欢丝毫不惧，避过剑锋之后就借着一蹬之力向着燕归尘冲去，正好对上了他手中剑刃去势未尽，无从抵抗的尴尬境地。

月尽欢深吸一口气，手中剑如同夏雨乍起，倾盆而下，冷光丝丝，暗藏着的不知道是寒意还是杀机。

燕归尘嘴角勾起，这才有点意思嘛。

先是上身向后倒去，避开了这一轮连续的刺击。等到月尽欢稍显疲态，攻势也如夏雨暂歇时，燕归尘腰一用力，反过来就是一套一模一样的连刺还了回去。

月尽欢被吓了一跳，她原本准备回复一下气力，好进行下一波攻势。谁知道燕归尘反击的时机如此精妙，还用一招“人之道，还施彼身”打的她措手不及。

手上丝毫不敢怠慢，却只能勉力招架，但是越是着急越容易出错，很快她就被燕归尘抓住了一个破绽，一剑将她手上的剑打飞了出去。

胜负已分，燕归尘入剑归鞘，喘了口气：“呼，还不错，这次让为师颇费了些力气。”

月尽欢也大口喘着气，原本身上的衣服就因为她练剑湿了前胸后背，被燕归尘突然半逼迫着切磋了这么一遭，又出了不少汗，上身的衣服看着赫然已经是湿透了。

月尽欢深呼吸几次，勉强才算是可以说得出话：“师傅，我先去清洗一下。”

一身臭汗，粘哒哒的，让爱洁的月尽欢实在是受不了。

“急什么，你现在正是汗流浃背的时候，怎么也得让汗先发一发再去清理。”燕归尘上下打量了月尽欢两眼，“为师也正好点评一下你最近的进境。”

“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吧。”月尽欢脸色有点不好看：燕归尘点评进境有点……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要叽歪多久才能结束呢。

燕归尘啧了一声：“你以为我想现在跟你闲扯？还不是因为现在印象深刻，说什么都是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