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影话音未落,红袖一拂,便要转身离去,姿态翩然,仿佛只是随口点破,不欲多留。
“且慢!”
一声清喝,沈清弦竟是一把攥住了花无影纤细的手腕。
花无影身形一顿,诧然回眸,对上沈清弦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眸子。
沈清弦五指收紧,力道透过薄薄的绯红罗袖,几乎要嵌入花无影的腕骨,“花楼主,戏,看够了么?从你持清慧师叔信物上青云山,到黑煞门恰到好处的劫镖,再到这少林寺中步步紧逼的纯阳之局……甚至那昆仑玉玢莫名其妙的投怀送抱,今日这当众污我清名的丝帕风波……这一切,环环相扣,背后若没有一只翻云覆雨的手,沈某是决计不信的。”
“告诉我,花无影,你处心积虑,将沈某推至这风口浪尖,究竟意欲何为?”
塔林寂静,只有风过塔铃的细微呜咽。
花无影似乎没料到这平日里清冷自持、甚至有些刻意回避她的少掌门,竟会有如此强硬直接、乃至带着一丝狠厉的一面,腕上传来的力道清晰昭示着对方此刻翻涌的心绪,绝非作伪。
不过,这怔忡只持续了一瞬。
随即,她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彩,就着沈清弦拉扯的力道,足下像是被绊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软糯的轻呼,整个温香软玉的身子,顺势向前一倒,不偏不倚,直直撞入沈清弦怀中。
馥郁的海棠甜香瞬间将沈清弦包裹,柔软而充满弹性的触感紧密贴合,隔着薄薄的衣衫,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骤然加快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沈清弦下意识地便要运劲将这突如其来的温香软玉震开,可花无影的一只柔荑却已先一步抵在了她胸前,指尖隔着衣料,正正按在她心口之上。
那位置,恰好是层层束缚之下,最不容触碰的禁忌所在。
“少掌门……”花无影仰起脸,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拂过沈清弦紧绷的下颌,眼波流转间,水光潋滟,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这般凶巴巴地拉着人家,又这般用力……捏得人家手腕好疼呢……”
她不退,脸颊又往沈清弦肩颈处埋了埋,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颤音:“你问我想做什么?我一个弱女子,武功不及你,势力不及你青云派,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见少掌门龙章凤姿,心生仰慕,忍不住想多靠近些罢了……这,也有错么?”
她这番做派,将方才那剑拔弩张的质问,搅成了一池暧昧的春水。言语似是而非,既像是承认,又像是**,更将沈清弦的厉声诘问,曲解成了不解风情的鲁莽。
“你……休要胡言乱语,混淆视听!”沈清弦气血翻腾,心跳如擂鼓,那紧密相贴的柔软身躯,让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所有的冷静、所有的自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想推开她,又怕动作过大,反而暴露更多,只能僵在原地。
花无影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和那几乎压抑不住的心跳,眼底笑意更深,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沈清弦耳边轻轻呵气道:
“少掌门,你心跳得好快啊……是因为我么?还是因为……你其实,也并非如外表这般,冷得像块冰,硬得像块木头?”
这句话,精准地刺破了沈清弦层层的伪装,她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攥着花无影手腕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
“花无影!”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我在呢。”花无影应得慵懒,指尖在她心口若有似无地画了个圈,感受到那下方骤然停止跳动一瞬的凝滞,她终于稍稍抬起了身子,拉开了寸许距离。
“沈清弦,”她不再唤她少掌门,声音也敛去了媚意,“这盘棋,你我皆是棋子。区别在于,我知道自己是棋子,而你,却还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或者……真能成为那执剑的救世之主。”她轻轻挣了挣被握住的手腕。
这一次,沈清弦没有再加力。
花无影顺势脱离了她的钳制,后退两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袖,仿佛刚才那番旖旎纠缠从未发生,她最后深深看了沈清弦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想知道答案?”
“那就握紧你手中的剑,活下去。活到……你能看清这棋盘全貌的那一天。”
语毕,她不再停留,绯红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古塔的阴影之中,只余一缕若有若无的海棠香,和那句如同谶语般的话语,在寂静的塔林间,久久回荡。
沈清弦独立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方才被花无影触碰过的地方,灼热难当,她抬手,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秘密几乎呼之欲出。
这妖女!她到底……知道多少?!
是夜。
月隐星沉,少室山笼罩在一片浓重的墨色里,唯有藏经阁檐下几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昏黄不定的光晕。
沈清弦一身青衫,按剑立于藏经阁外一株古柏的阴影下,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她呼吸绵长,太清罡气在体内缓缓流转,耳力运至极致,周遭数十丈内,虫鸣草动,落叶拂地,皆清晰可辨。
纯阳古剑如今便在这藏经阁密室之中,今夜,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夜渐深,山风渐急,松涛阵阵。
忽然,一阵极轻微的啜泣声,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入沈清弦耳中。那声音哀婉凄楚,带着无尽的委屈,似乎来自藏经阁西侧那片幽深的竹林。
沈清弦眉头微蹙,凝神细听。
那哭声……有几分耳熟?像是……玉玢?
她心中顿生警惕。
白日里丝帕风波刚过,这玉玢深夜不去安歇,跑到这藏经阁附近的竹林哭泣?未免太过蹊跷,只是那哭声愈发悲切,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搅得人心神不宁。
她沉吟片刻,对不远处另一名负责警戒的少林弟子低声道:“师弟,我往西边竹林查探一下动静,你在此处多加留意。”
那少林弟子合十应道:“沈师兄小心。”
沈清弦点了点头,身形一动,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掠向那片竹林。
竹林内,月光被茂密的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地上光影斑驳。
只见一袭白衣的玉玢正背对着她,倚在一根粗壮的竹子上,肩头微微耸动,哭声正是从她那里传来。
“玉玢师姐?”沈清弦在数步外停下,按住剑柄,沉声问道,“夜深露重,你为何在此哭泣?”
那玉玢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下,她容颜姣好,只是脸色苍白,泪痕未干,一双美眸红肿,我见犹怜,她看见沈清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带着哽咽:“沈……沈师弟?我……我心中实在苦闷,无处排解,才……才到此地……”
她说着,泪水又涌了出来,楚楚可怜地望着沈清弦:“白日里是师姐唐突了,害得师弟名声受损……师姐心中愧疚难安,恨不得……恨不得以死谢罪……”言语间,她竟真的向旁边一株尖锐的竹根作势欲撞。
沈清弦眼神一凛,脚步一滑,已至她身侧,伸手欲拦:“师姐不可!”
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玉玢衣袖的刹那。
那原本楚楚可怜的玉玢,眼中骤然闪过一抹诡异幽光,身法快如鬼魅,哪里还有半分柔弱之态?她手腕一翻,五指成爪,指尖泛起一丝阴寒的黑气,带着一股腥风,直抓沈清弦咽喉,这一抓狠辣刁钻,无声无息,竟是西域幽冥教的路数。
沈清弦早有防备,虽惊不乱,太清罡气瞬间遍布全身,脚下“踏雪无痕”施展到极致,间不容发地向后滑开尺许,同时松纹剑铿然出鞘半寸,以剑鞘精准无比地格向对方腕脉。
“嗤!”
剑鞘与那阴寒爪力相触,竟发出一声轻微的腐蚀声响。
“你不是玉玢!”沈清弦清叱一声,长剑彻底出鞘,青光乍现,如松间清风,直刺对方心口,正是松风剑法中的“清风徐来”,剑势看似舒缓,实则已将对方周身要害笼罩。
那假玉玢见偷袭无功,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只是那笑声在这深夜竹林中显得格外瘆人,她身形飘忽不定,竟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沈清弦的剑锋,双掌翻飞,掌影重重,带着阵阵阴风腥气,反将沈清弦卷入一片凌厉的攻势之中。
“……沈少掌门好俊的功夫,好毒的眼力!”她声音变幻,不再是玉玢的清冷,而是带着一种黏腻的媚意,却又冰寒刺骨,“可惜啊,你知道得太晚了!”
两人在竹影月光下倏忽交换了十数招。
这假玉玢武功奇高,身法诡异莫测,掌力更是阴毒无比,沈清弦若非太清罡气精纯正大,时时化解那侵入体内的阴寒毒劲,只怕早已着了道,她剑法虽妙,却也被对方那层出不穷的诡异招式所克制,一时竟落了下风。
“你究竟是幽冥教何人?”沈清弦一剑荡开对方拍向肋下的毒掌,冷声喝问。
“奴家展二娘,忝居幽冥教四大护法之末,让少掌门见笑了。”假玉玢——展二娘咯咯笑着,攻势却丝毫不缓,一招“幽魂索命”,五指如钩,直取沈清弦面门,指尖黑气缭绕,腥风扑面。
沈清弦心头一震,果然是幽冥教护法,四大护法,血屠、毒仙、鬼手、影魅,这展二娘,想必便是那最擅易容幻形、蛊惑人心的影魅了,真的玉玢,恐怕早已遭了毒手。
她心中怒火升腾,剑势陡然一变,由轻灵转为凝重,松纹剑青光暴涨,如古松盘根,劲气沉雄,正是“松风剑法”守势之极——“松柏后凋”。
剑光绵密,将周身护得风雨不透,任凭展二娘掌影如何诡谲,竟一时难以攻入。
展二娘久攻不下,眼中闪过一丝焦躁。
她今夜任务,乃是故意现身,将沈清弦引离藏经阁,为真正的夺剑行动创造机会。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她银牙一咬,身形陡然旋转起来,在月光下化作一团模糊的白影,无数细如牛毛、泛着蓝光的毒针,如同天女散花般,自她袖中激射而出,笼罩沈清弦周身大穴。
“幽冥毒雨!”
沈清弦识得厉害,这毒针细密难防,淬有剧毒,她内力催至顶峰,松纹剑划出一道浑圆的光弧,剑气激荡,将射来的毒针尽数绞碎震飞,正是“松涛万壑”。
然而,就在她全力应对这蓬毒针的瞬间,展二娘身形一晃,竟脱离战团,向着竹林深处疾掠而去,只留下一串得意的娇笑:
“沈少掌门,奴家不奉陪了!但愿你那藏经阁,此刻还安然无恙!咯咯咯……”
沈清弦闻言,脸色骤变。
调虎离山!
她心中警铃大作,再也顾不得追击展二娘,足下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以最快的速度向着藏经阁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刮过她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
藏经阁,绝不能有失!
这本作者想蒽啤又想纯爱怎么办[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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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