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被劈晕醒来后的药圣探身看那件顶级神兵就那样葬身汪洋,捶胸顿足,“可惜至极,你不要卖给老朽啊!”
“要便自己捞去,可别劳烦咱们大人的人力。”长风向后一靠,奄奄一息潇洒气质却不减半分。
“忘恩负义,老朽赌上药圣名号,寻到你身上毒的解法,就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药圣和杀手分明早就相识,或者说,江湖上,有谁不认识孤身持一刃,千里不留行的“风”。
只是随着那柄残剑的毁去,“风”已经隐去。长风万里,吹归送梦。
林秋白对庙堂之外的事不甚了解,只拉着急赤白脸的医者,让他不要和伤患多计较。
既然能有解法,配上京城的名医与资源,定能将人救回来,还能把身上的伤疤都去了,养回
之前肩宽腰细腿长的美人模样。
这样一想,林大人觉得海上的咸风都甜了起来,像放了糖煎。
她自然捕捉到了他的松口,把随身的腰牌一解,递给了他。美人单手接过象征身份的令牌,没说什么感恩戴德的话。
不过林秋白十分满意自己这次捡的下属。
一声看透一切的轻笑传来,
“还‘咱们’大人,说实话,你早就看上她了吧,全江南的政要名流都看见了,”
折扇上展开,“你与她同归于尽,却紧咬着人耳朵不放,哪家杀手是你这般杀人的?”
季贺年锐利的眼睛盯着他们两人。林秋白的耳朵上还有血迹没来得及擦干净,可想而知当时这白眼狼是用了怎么样大的狠劲。
“简直是无稽之谈。”长风微侧身,耳廓却红了。
*
船舶走的水运粮道,速度可称最快,短短几日便靠了岸。
至此,她真的在半月内结束了在江南的庶务,办事速度如传闻中那样,风雨雷电之速。
深秋时节,京城正是吃蟹的好时候。无数蟹货从船舱里搬运而出。
用于冰震保温的碎冰成吨成吨的倾倒在海里。
身着短打的力夫协力搬着海货,岸边一片腥咸的丰收喜气。
海风吹动岸边锦袍玉带的公子,他神色厌厌,容颜却绝世。好看到有了攻击性,强硬地符合所有人审美。
不时有碎冰带起的水渍溅在他脚边,腥味与其身上的冷香也格格不入。一些污渍蹭在指尖,随从立即送上锦帕。
但这样一个人,在码头上不知等了多久。
长风曾经是杀手,对任何细节感知都无比敏锐。自然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人。
后者凉薄的视线恰好也扫了来,两方交锋,过了几息后,解缠而去。
贵公子兴致缺缺,对什么都不甚感兴趣的样子。
即将靠岸的时候,长风看了眼睡得昏沉的林秋白,眼底的杀意若隐若现。
她的风流随便抓一江南富商都知道,世上之事,从不空穴来风。
运粮船上渐渐吵嚷起来,她秀丽的眉蹙起,换了个姿势趴着,躲过了有些冷寒的视线,后脑勺对着他。
不禁让人哑然失笑,杀意渐渐散去。
这些天来,他也摸清了她一些脾性,睡觉的时候,任何人和事都不得打搅她。
“醒醒,靠岸了。”他轻轻推了下她的肩,叫醒她。
一双眼眸如水似波,艳丽至荼蘼。厌厌坐起身,看清眼前是谁后,她的烦躁瞬间消散了。
声音颇有些甜丽。
“这么快。”
“嗯。”
他提起外披风,没什么情感波动地想,除了自己可以。
刚清醒不久的人从舷帆上一露面就望见了码头上给她接风的人。她向岸上招手,连外袍都没想起来穿。
“你身子畏寒,船只靠岸时起的阵风最是冰冷刺骨,先把外袍披了吧。”
但扶木一放下来时,她就快步下阶,没听到他的话。
“怀安,你等好久了吧。”她扑上去,给自己的好友一个揽肩的怀抱。
“少来这一套,接风宴备得有些仓促,你提早了可是整整半个月!”
厌世的贵公子嘴上嫌弃,锐利的眉目见到她后就变得柔和。厚实的狐裘被他不由分说地展开为她披上,细细系好绑带。
寒风一丝一毫都没侵袭进来。
她扬起一个笑,志得意满,“结果按计划不就行了。”
“是——咱们的内阁林大人,永远胜券在握。”
他和林秋白显然更为熟捻。贵公子赵子恒左右理着衣袍,力求在她面前每一根头发丝都精致完美。
理好后,再抬眼视线就落在了跟在她身后冷寒如冰的人身上。
这会儿的眼神交锋,已然变成刀枪冷箭,杀意四起,与之前的那一次截然不同。
野兽对自己的所有物会圈占出一片领域,而这片领域总是敏感地排外。自古以来都是如此。长风百无聊赖地想。
贵公子轻啧一声,“谁啊。”
林秋白提到长风总是欢喜无比,她尝试牵了下自己临时管家的手,竟然没费多大功夫就牵到了,将人从身后拽到自己好友面前,
她热情介绍,“这就是我在信里和你提到的,长风。”
说完耳廓竟然有些红了。
“哦,不用再说了。”看着她的样子,赵子恒罕见地展露出自己的厌烦。
林秋白点点头,“对,这里人多,眼线不知有多少,咱们换个地方细谈,我有事情要请教你呢。”
手还是没有松开的意思,就要抬步向前。
暖白纤细的手与骨节分明的手十指相扣,旁若无人。
落在一些有心之人眼里,异常碍眼。
气氛悄然改变,赵子恒的随侍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在另一声“啧”发出前,长风冷沉的声音响起,“还得寸进尺。”
挣开了林秋白的手。
冷傲地向前开路,与赵子恒擦肩而过。
林秋白懊恼地跟上去,“别生气嘛。”
身后一众随从官有序地提着整理好的细软和公文,拿下来后见到贵公子,都打着照面。
“请赵大人的安。”
“赵大人…”
贵公子僵在原地,和所有人碰了个面。直到季贺年摇着扇子从他面前走过,琥珀色的眸子才动了些许。
“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回事?”
幕僚对外一致维护自家大人的形象,季贺年应对地滴水不漏,“大人见一乞丐可怜,捡了来有意培养。”
锦袖中的手捏得指骨咔咔作响,“培养啊。”
富丽奢华的厢房,各种时鲜菜色摆了满桌。
却有隔挡分隔成两片区域,最里间的只摆了两副碗筷。菜色也是最精致的。
里间隔音效果奇好。
长风剥着蟹壳,分离出蟹膏,剥离出蟹腿肉整齐摆在瓷白的盘里,只能听到一点人语声。
眼神淡漠,丝毫没有终于结束奔波的喜悦轻松。与同行之人相比,冷静如颗老松。
祁朝不是个民风开放的地方,女子地位不高,在外都要戴帷帽。肢体之间的碰触连男子间都要仔细避免着,刚刚码头上,怎么能立马见了人就抱住呢。
知己挚友,这样的说辞也太过暧昧不清。
玉箸有条不紊地配合着他的动作,拆解出一只又一只青壳蟹,利落地像肢解人的躯体般。
他冷静地把一整桌的蟹都肢解了,剥得又快又好。慢慢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里间还是什么动静都听不到,躁意蔓延。
季贺年拍着他的肩,拿了盘他剥好的蟹,边护食边关心,“你…没事吧?”
长风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她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我进去看看。”
估摸着她的食量拿了相应的蟹货,橙黄的蟹膏,珠白色的紧实腿肉摆盘,又调了盅咸鲜的酱。
两指敲了下门,没回应。他推开阻挡进去。
她的声音渐渐清楚起来。
另一道声音苦口婆心,颇为心累,“秋白,捡来的野狗是不能信的。”
秋白,直接唤名么。
林秋白了无生气地趴伏在桌上,雪白的指尖蘸了酒水画圈,
“我给他取名字了,就是觉得他不一样,比所有人都好。”
有的人情感热烈而直白,在所有不确定面前,给自己确定的人唯一的名分。
可惜进来的管家没听见她这句话,已经被那句“秋白”蒙蔽了所有的感知。
瓷白的盘子被他不轻不重地放下,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打扰了。”
这时候进来,亦步亦趋,跟的那么紧啊。赵子恒琥珀色的眼眸危险地眯起。
林秋白显然心绪不好,蔫蔫的,没动几筷子菜。
“没事,长风你先出去吧。”
他态度冷冷,“让药圣给你开几帖晕船的方子,你出来号一下诊。”
“别麻烦他了,我也不想喝药,太苦了。”
稍冷的掌心贴在她的额头,过了几息后放开。长风冷静地陈述事实,“号诊很快,药可以外敷,你有些发热。”
有理有据。
林秋白点点头起身,正好散散这里间的烦意。
“那今日先到这里吧,我回去休整下写述职报告,明日面圣。”
“……”
“慢着。”赵子恒一半隐在暗色里,眼神幽冷。
气场强大压迫性十足。
长风握住剥蟹壳用的片刀,而对方的侍从早早拔了刀。
以杀手的眼光来看此间攻防,林秋白确实没有很好的护卫体系,不知是什么原因。眼前这位贵公子想来也是官场上的人,侍卫众多,很怕死。
“动什么手,我和她认识十年了,就因为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乞丐就生了嫌隙?”
他的侍从闻言把刀收好,低头。
林秋白态度渐冷,“怀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点谁呢?”
能看出两人脾气都不算很好,臭味相投。都有把一桌菜掀了的打算。
几息过后,对方率先妥协了。按在檀木桌上的手松开。指骨捏了圈,发出脆响。
优越的侧脸对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他不甚懂规矩,送来我府上替你教教。”
人为克制住了即将暴发的怒火。
林秋白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竟然答应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