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民的梦 第15章 第 15 章

银柱越来越密集，排布成一堵带着反甲与冲刷痕迹的高墙，遮天蔽月，像是水瓮从无穷高处倒扣在海面上，切水断流，不知向下延了多深。

慢了一步的海兽来不及挣脱，一头撞向将将闭合的缝隙。波涛层层向上擦过身体，顿时磨去半边皮肉，露出片状的森森白骨。

没有哀鸣，不见挣扎，血液还没来得及染红海水就有银色逆着血液侵入骨肉，瞬息将来不及挣扎的残余化作银塑。海兽此时还维持着冲刺时的姿态，半边完整，半边**，如同一个极其精致的解剖模型被水柱高高抛飞，在脱离月饮的同时划出一道极长的弧线，落水时溅起大片浪花，直挺挺坠入深海。

在距离这层恐怖屏障不远的海面上突然升起一道紫光，看不出是如何蔓延的，又笼罩多大的范围，一艘船从光里冲了出来，船角朝天似要飞起。

船迅速调整方向，一开始还是浅淡的幻影，在砸向海面时已是实体，显出斑驳船身。

“呼！”船员吐出一口气，脱力地向后仰倒。眼睛阵阵刺痛，酸胀炽热的让它怀疑爆裂了几根重要血管。船员伸手在眼下沾了沾，果然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

摸索着拿起一旁的瓶子，它闻了闻，冰凉的水汽扑上面孔，暂时缓解了疼痛。它果断把液体一口闷了下去，寒冷从胃里蔓延，渗入血管，抚摸骨骼与心脏，冻得它浑身发抖，手指僵直。眼睛也同样被冻住了，血液凝固在脸上不再流淌。

缓了片刻，身体开始回暖，船员小心地活动身体，免得把还在寒气里脆弱的某个部件掰下来。等身体恢复灵活，它擦掉满脸血迹，小心地清洗眼睛，直到眼睛不再粘涩，可以正常睁开。

眼前的东西有些模糊，看什么都带着紫色的重影，有的缺了一个角，有的又多出点什么。但不管怎么说，它看得见，而开门带来的影响总会随着时间消退。

船员松了口气，开始检查船只。

动力系统，损毁两成，可以继续航行。

方向系统，没问题，可以继续定位主舰位置与半岛方位。

攻击系统，损毁大于八成，但没关系，本来就没有多少攻击力，能跑就行。

防御系统，损毁大于八成，接下来需要小心点，不能为了节省时间往海兽群里莽，拿船角开路了。

……

总之，问题不大。船员彻底放下心，归心似箭，迫不及待地全速起航。

船稳定下来，虫民终于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它所在的地方受影响比较大，甲板直接掀起来一块，把它压在了下面。这甲板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又沉又硬，团起来的身子不好发力，外面又情况复杂，只好从软点的地方往下扣，一点点扩大活动空间，往船内部爬。

落到地上，它打量起周围。一个空荡荡的船舱，透过墙上的大洞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海面。危机已经解除了，海面风平浪静，只在视线尽头还亮着一块，很快连这点亮也没了，只剩下漆黑粘稠的海水与天幕连成一片。微弱的光从洞里辐射到海面上，涟漪突兀空缺出一块，看起来似乎没有比之前安全到哪儿去。

卸下扭曲变形的门，虫民走出去，它有心询问些海上的消息，但船上的船员就一个。此时还在开船，实在不方便去找。

而后，它在明亮耀眼的楼梯上看到了正在往下走的花民。

虫民迟疑地停下脚步，嗅了嗅。味道有些奇怪，原本的香甜里混了些另一种略咸涩的甜，像是……不同支间混出来的。

它晃晃头，再闻还是这个味道，味道浓郁的充斥整个楼梯间，连嗅器都用不着露出来。但各支归于各支，普通的同族还没什么，混了也影响不大，它们作为蓝图的基石，划归门类，保证传承，不可能存在混血。

花民的状态很差，晃晃悠悠进了舱室，没有理会后面的虫民。

虫民看了关上的门一眼，转身也回了房间。它与所属支派的联系越来越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开，趁着平静需要快点把整理好的信息传上去。

“哒！哒！哒！”不多不少的敲门声，雄性花民的香气飘入。

虫民打开门，安卡有些尴尬地走进来，看到虫民身上的伤痕一时不知道是该表达关心还是继续请教。

“问就行，”系统提醒道，“它们没有慰问的习惯。或者说，在它们看来忽略这种不影响生存、可以恢复的伤才是礼貌。对于有高等智慧的魔兽来说，伤势代表虚弱，强调虚弱是一种挑衅。放它们身上想必也是同样的道理。”

“那我问了。”安卡张开嘴，又突然止住，在心里再次疯狂呼叫系统，“系统！系统！我想问啥来着？”

“这都能忘，你脑子真没有摔伤吗？”系统打开日志往上翻，“你准备问死神有没有显灵的记录。”

安卡听后迅速组织语言，这种涉及到信仰的话题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作为一个信徒，我只知道我们信仰死，死是梦是幻，是迷醉与虚无，是结束也是开始，如蛾至于毛虫。”

“但，除此以外呢？知识是有毒的，越是飘渺空泛越是危险。可作为一个信徒，我依旧想要更靠近神，去感受神的力量在世间的显化。”

虫民看着安卡，沉吟片刻，“对于死的信仰……我们最初只是万千种群之一，直到在共同的信仰里，我们做了同一场梦。这场梦将我们联系在一起，自此信仰化作本能，顺着血脉联系一代代流传扩展。对于我们来说，信仰不仅仅是信仰，还是连结。或者说，并非我们在信仰，而是信仰里诞生了我们。”

“如果你想要了解更多，可以去找夜游者。代代祭司都出自于它所在的支派。”虫民如是道。

所以，安卡现在敲响了茧民的门。

“蛾……吗……”听了安卡的诚恳的疑惑，茧民拿出一张布，折断一根梗，接着里面渗出的粘液书写。

“最初，在我们还不是我们的时候，醒与梦没有分别，一切都在变化，无休无止，运动是一切的主题。那时，占据绝对主导的是无法描绘的……，最初的我们存在于……里，像是杂质，因……的变化而变化，没有生，没有死，只是存在形式的改变。就好比水，冷、热、静、沸、液态、气态、固态，它都是水，只是不再是原来那个。”

茧民说着，在布上画出几个不规则图形，图形里面是同样不规则的圆。

“后来……越来越大，占据的……诸如时空之类越来越多，……接触了，挤在一起，运动就此受限，变化有了粗浅的规律。”

笔在布上随意划动，从一头到另一头，布上形成了拼图样紧凑的图案。

“……还在增长，……间越发拥挤，开始混合，就像是将不同颜色的水、粘液混在一起搅拌。这让每一……对最初的我们来说都不再极端，从……转到……时变化开始减小，状态开始稳定下来。”

茧民擦过分割线，粘液深深浅浅糊满整块布，多余的部分在物理作用下旋转、流淌，代表着它们的图形因折射的作用在光里扭曲变形。随着粘液渐渐凝固，这种形变也随之减缓。

“但它们并非生命，更近似于死物，再分裂也是原来那个，就如同一碗水分到不同容器里依旧是原来那碗水，这更近似于一种体型与规模上的复制增长。”

它又画出一个圆，用几笔把圆劈碎。

“但后来，又有……出现，这种联系被剪断了，碎片成了彼此互不相干的整体。碎片又能增长，增长后再次分裂。这就是最初的繁衍，由此诞生了我们的源头。”

茧民在碎片上描了一遍，碎片也成了圆形。

“呃……”安卡不知道该说什么，向系统吐槽，“生命在断裂里诞生，那死干嘛叫死，不干脆叫生啊。”

系统沉思，它也是头一回听说死神同时兼任生命之神的案例，“或许是因为最初的那个死了，新生命在旧生命的破碎里诞生吧。”

“生与死就好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在茧民看来，死的出现先于生。”

“不过，这也只是一家之言，听听就好，不能尽信。”

“但起码比后世谣传的‘神明牺牲自我以身补天，只有少数神明因诞生较晚只贡献出力量，在久远的沉睡后回应呼唤醒来’要可信的多。”安卡道。

安卡还想去找船员问问，但船长室不是他们能去的地方，只好作罢。

至于花民，安卡知道她是肯定什么也不会说的，干脆直接放弃。

虫族、联系，懂得都懂。但与正统虫族相比，不同之处还是很多的。毕竟是魔幻背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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