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寡妇的死,大家都很好奇。
一个人好端端的,明明上午还出门跟他们打招呼,又是采药卖钱又是去河边洗衣服,怎么晚上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从窗外看,杨寡妇好端端地坐在桌前,除了人没有动过,其它再正常不过。
终究是好奇心战胜恐惧,在老人带头下,众人束手束脚地跟了上去。
屋门半掩,很容易推开。
玄殷拉着壮汉,与阳彦走在最后面。
期间壮汉一直试图挣扎,可玄殷力道大得惊人,如同镣铐般紧紧箍住他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只能被玄殷拽着走。
“啊!!”
女声尖锐的惊叫划破漆黑夜幕,妇人惊吓后退,不忘将身旁小孩的眼睛捂上,脸色发青,一副难受想吐的表情。
其他人皆被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吓得齐齐退散。
几块木板拼接成的床边,靠近窗户的位置放着一张木桌。
杨寡妇便坐在桌前,桌角边缘的烛火还在静静燃烧着,一滴蜡油顺着烛芯缓缓淌下。
先前那人所言不假,杨寡妇虽然坐着,但她的确死了。
那双杏眼瞪得圆圆的,眉心深锁,两道眉几乎挤在一起,鲜血汩汩,顺着她额角的窟窿倾泻而下,糊满她整张惨白脸蛋。
本该是张樱红小嘴,此刻却由于恐惧硬是撑开,大得能塞得下一颗鸡蛋。
这样的死法,村民们并不陌生。
老人扶着身侧房梁,胃内翻江倒海,没忍住连同早上吃的一并呕了出来。
他抖着手指,惊恐出声。
“又、又是这样的死法……这次是杨寡妇,那…那下次呢?”
众人如临大敌,脸色铁青,仅仅朝杨寡妇的尸体看去一眼便飞快躲开,心底陷入深深绝望。
“担惊受怕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道非要把我们全村人杀掉才肯结束吗!”人群中,一男子抓抓鸡窝似的乱发,崩溃质疑。
“不。”
玄殷淡淡出声,旋即冷笑回头看了眼壮汉,在许多人惊讶的目光中,玄殷拽着壮汉的手腕走到杨寡妇尸体面前。
阳彦随村民一起走到玄殷面前,充满芥蒂的目光时不时瞟一眼玄殷的手。
村民们疑惑不解,不懂玄殷那句“不”是什么意思。
就在老人张口,忍不住发问时,玄殷才平静道出实情。
“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死去了,因为凶手,就在我手中。”
老人结舌:“在、在你手中?”
他看了看玄殷,又顺着玄殷攥住对方手腕的手往上瞧去,入目赫然是那壮汉的脸。
老人家下意识摇头:“小壮一直老实本分,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
老人的观点引来好多人赞同。
见有那么多人站在自己这边,壮汉不自觉挺直腰板冲玄殷得意冷笑,扬起下巴,莫名自信地瞪着玄殷。
“看到了没?口说无凭,他们凭什么相信你?”
壮汉想看到的,是玄殷丢了面子而手足无措脸红尴尬的样子,然而他紧盯玄殷许久,对方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
反而另只手交付在后,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从容自若。
壮汉气得咬牙切齿,而内心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得慌乱起来。
看样子,难道这家伙真的有把握……
果不其然,下一瞬玄殷清寒泛冷的目光掠过来。
接触到那眼神的瞬间,壮汉后脊忽然僵住,只觉得脚下生出一股凉意,径直向上蔓延。
“临近天黑时,杨寡妇在院里泼了盆脏水,她的盆甚至还在门前没有动过。”玄殷手指向门外,向众人示意道,“如今正是深秋时节,刚泼的水不易干。”
“倘若凶手开门进入,脚下必定会沾上泥土。”
玄殷说着垂下头,特意抬手为村民们指出壮汉脚底的黑泥。
而壮汉自己在听到泥土的第一时间,后背一僵,冷汗唰唰直冒。
他猛地低头看向脚底,神色变了又变,心脏好似跌至谷底,凉飕飕的。
正如玄殷所说,壮汉鞋底果然有未干透的黑泥,但仅凭这点说明不了什么。
所以玄殷话音刚落,特意提醒村民。
“倘若诸位不信,可脱下他的鞋与门前脚印比对一番。”
老人显然不相信,于是派人硬脱下壮汉的鞋,走到门外。
外面泼出去的水早已干透,只留下几个陷下去的鞋印子。
那人把鞋放进印坑,惊奇的发现地上的脚印如同为这双鞋量身打造过似的,放进去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合适。
一时间,许多村民们看壮汉的眼神已经微微不同了。
“单凭这个一口咬定我是凶手,我不接受!”壮汉不服,不断挣扎试图挣脱玄殷的桎梏。
只听他说完,扭头冲玄殷“呸”了一声,气急败坏抬眸怒视。
“刚才听到动静,我是跟村长他们一块来的,我有不在场证明!”
玄殷睨他一眼,也懒得解释,一味拽他走出屋子,绕到屋后的窗户边。
谁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为了搞清楚真相,众人不自觉跟在玄殷身后。
只见后窗底下,也零散分布着几道杂乱的脚印。
老人缩了缩眸,急忙回头朝手拿壮汉鞋子的人说道。
“快,快比对一下。”
经过那人仔细比对,这两处脚印,确实都是壮汉一个人的。
玄殷瞥去目光,似笑非笑:“正常人会翻窗户?”
壮汉紧咬后槽牙,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地上脚印,手不自觉揉搓衣角,布料揉得发皱,他也浑然不知。
不等壮汉嘴硬,有村民不经意插口。
“我记得杨寡妇男人死后,她人是八卦一点,但不曾跟任何男的单独相处过。”
另一人附和:“是啊,没看到有男的跟她进过屋。”
……
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对话无疑是在打壮汉的脸,不管壮汉跟杀人案有没有关系,但脚印的出现已然坐实壮汉与杨寡妇纠缠不清的实事。
而村民们的怀疑也越来越离谱。
情急之下,壮汉突然发狠地挣脱玄殷的手,双眼赤红,眼睛几欲喷出火花,眼神里泛着凌人杀意。
挣扎不成,壮汉猛地扬起手臂,张开大嘴低头冲玄殷露出的半截手腕咬去!
玄殷双眉紧蹙,正欲放手,身旁却径直窜出个小影子,一把撞开那壮汉。
玄殷一时不查被撞得踉跄后退,这时村民们察觉不对全部逃开,只剩面前一只红影与壮汉相抗。
阳彦没想到壮汉衣袖里还藏着一把刀,可玄殷却看得真切。
双眸微微放大几分,一时情急他出声喝道:“阳彦,回来!”
可对方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电光石火之间——
阳彦抱起壮汉的胳膊便埋头啃下去,壮汉疼得呲牙大叫,飞快亮出袖中匕首向阳彦颈处扎去!
关键时刻玄殷大手一挥,阳彦忽然被一道不小的力道拽了回来!
然而还是没能快过匕首,刀刃刺开阳彦白皙薄嫩的皮肤,手背破开一道鲜红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玄殷一愣,没空管那壮汉,接过阳彦后蹲下身,在怀里匆匆掏出一瓶金疮药。
扯过对方受伤的手,他打开药瓶细细处理起伤口来。
药末倒在阳彦手背的瞬间,那只手臂小幅度瑟缩一下。
“哥哥,疼……”
阳彦皱着眉,捂住脸不敢去看自己手上的伤,却忍不住透过指缝偷看玄殷的脸色,还是放下了手。
他眼尾微红,眼眶中隐隐闪烁着泪光,猛吸吸鼻子,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要哭不哭的,小模样委屈极了。
玄殷没好气瞥他一眼,无视掉对方即将掉下来的眼泪,继续不轻不重给对方擦药。
心烦意乱的感觉却不停扰乱着自己的思绪,玄殷皱皱眉,故意拉下脸对阳彦说道。
“你没有法术,甚至连点儿力气也没有,怎么敢上去逞强的?”
阳彦委屈巴巴,艰难咽咽口水,哽咽道:“可是我想保护哥哥。”
“保护我?”玄殷被这话逗笑了。
想他法术深厚,在仙界时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何须一只连法术都没有的小毛孩保护?
他当即回绝:“我不需要你保护我,等这件事解决以后,就赶紧回去吧。”
等到玄殷给阳彦的手包扎好,也没等来对方回应。
玄殷皱皱眉,却见阳彦仰着脑袋,不说话,只是愣愣盯着他脸上瞧。
目光落在玄殷先前微微上翘的嘴角,双眸亮晶晶的,唇边缓缓勾起一道弧度。
小孩子想法果然够多,也不知他方才说的话阳彦听进去多少。
玄殷郁闷叹息,抬手照着对方的额角,给了一记爆粟。
后者吃痛咬牙,双手抱住脑袋,一并按下颅顶的小呆毛,同时泪水又在眼眶中打转。
玄殷目光嫌弃:“我方才的话听到没有?”
阳彦没有回答,反倒死死瞪着玄殷正前方,双瞳硕然放大,手足无措地指着前面。
“哥哥有鬼!前、前面有鬼!我好害怕呜呜……”
恐惧的模样不像是演的。
玄殷闻声回头,原本围在旁边的人群此刻受到惊吓,早已朝不同的方向四散逃窜。
眼前多了一个白裙女子,而白裙女子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便是壮汉。
壮汉一改之前慌乱,看到白裙女子,像是看到自己的靠山,瞬间挺直腰杆,变得有恃无恐。
女子面容姣好,肤色白皙如纸,梳着精致的流云髻,两侧银白流苏垂落,随女子步伐而轻轻摇曳,徒增灵动之美。
其实在玄殷赶来村子之前,小太阳还给他讲过一段故事。
那是关于阿翠死前的事。
所以当看到白裙女子,还有旁边跟着的壮汉时,玄殷毫不惊讶,心底的猜测已经基本确定。
望着她,他缓缓启唇,口中轻吐出某个名字。
“阿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