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裙女子顿住脚步,美眸半眯,皓雪明眸中好似裹挟着寒意,多出些许谨慎之色。
“你认识我?”
“阿翠。”
壮汉快步上前,轻轻扶住阿翠微薄的肩,脸色凝重,眼底透着不安。
“此人身手不凡,善会煽动人心,你可千万不要受他蛊惑,会有危险的。”
阿翠侧身看去,目光缓缓落在壮汉那只手上,神色微怔,转而用自己的掌心将那粗糙的手轻轻裹住。
然后放在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
一贯冷漠的眸中生出些许暖意。
“放心。”阿翠轻拍壮汉的手,视线逐渐朝玄殷看去,“我只是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人。”
阿翠眼眸半敛,好似从中迸射出一道寒光,直直射向玄殷。
壮汉也不甘示弱,身体隐隐挪到阿翠面前,阴森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缠上玄殷,杀意凛然。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在这一人一鬼的怒视中,玄殷至少死了不下上百次。
而此刻,玄殷身后的阳彦也缓缓站起身,在玄殷看不见的地方,他压低眉眼,面色不善地盯了回去。
一时间,气氛逐渐冷凝,四周温度好似降至冰点。
“我同你们讲个故事吧。”
玄殷向前迈出一步,沉声打破僵局,饶有兴趣看着两人。
壮汉嗤笑:“这时候还要讲故事?你就不怕我们联手,打得你满地找牙?”
阳彦听罢,顿时不乐意了。
“哥哥才不会被你们打,你们只有被虐打的份!”
“小兔崽子,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脑袋一热,壮汉撸撸袖子正欲动手。
“慢着。”
玄殷大手一挥,将阳彦挡在身后,同时一道扇形波纹以玄殷为中心,骤然扫向对面!
壮汉一时不察,小腿深受重击,疼在地上呲牙咧嘴,额头冷汗刷刷直冒。
“壮郎!”阿翠大惊失色,不顾双腿疼痛径直奔向壮汉,把对方紧紧抱进怀里。
转头怒视玄殷:“你究竟想怎样?!”
玄殷弹指一挥间,身后赫然出现一张太师椅。
他利落往那一坐,居高临下盯着二人。
“这故事你们听也听,不听也得听。”
阿翠深吸口气,暂且将心底的委屈与不甘咀嚼咽下,美目深锁在玄殷身上。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故事。”
玄殷语速不徐不慢,将早前打好的腹稿娓娓道来。
“村里有一位村花,她相貌绝佳,是许多人青睐的梦中情人。”
“却生在爱财薄情的人家里,只为一笔不小的聘礼,硬许配给一户人家。”
玄殷凝视着对面两人,眸色渐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清晰看到,阿翠冷漠的表情闪过一丝动容,转瞬即逝,被玄殷牢牢捕捉。
旋即,玄殷继续说道:“可惜,在此之前村花已有了心上人,并与之私定终身,这件事遭到家里人一致反对。”
“于是两人决定逃婚远走高飞,结果家里人举全村之力一同寻人,没等两人跑远便被抓了回来。”
说到这儿,玄殷有意无意瞥向阿翠。
“所以村花被打断一条腿。”
阿翠眉峰拢起,她缓缓垂下脑袋,视线看向自己裙边,准确来说是在透过衣裙,看自己的双腿。
她双拳不由紧握,指尖几乎陷进肉里,手攥得咯咯作响。
见阿翠神色痛苦,壮汉眉头一拧,顾不上疼痛,撸起袖子冲玄殷瘸步走去。
阿翠阻止不成,她很想起身,可每次挪动双腿都会令她激起一身冷汗,疼得瑟瑟发抖。
身后阳彦神色紧张,心中警铃大作。
他忙跑上去展开双臂,挡在玄殷面前,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许你伤害哥哥!”
壮汉每走一步,阳彦小身板一颤,冷不丁后退小步。
明明腿一直抖个不停,还偏要逞强挡在他前面。
玄殷无奈扶额,傻傻的一只还挺可爱。
就在壮汉亮出匕首扑过来时,稳稳坐在太师椅上的玄殷,蓦地动了。
阳彦惊叫一声,下意识拿手挡住视线,双眸紧闭。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阳彦的视线透过指缝,好奇朝前方偷偷瞧去。
只看到玄殷不知何时瞬移到自己前面,眨眼功夫,壮汉巨大的身形猛地倒飞出去,径直砸向院门。
连带着一整面木桩围成的院墙,轰然倾倒,顿时尘埃满天飞扬。
玄殷回头,视线从阳彦面颊无痕扫过。
那是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神情淡漠,不带半点温度。
“以后管好你自己。”
阳彦咬咬唇,很快放下手,弯起一双星星眼,满脸欢喜地凝望着他。
“哥哥好厉害!一下就把坏人打跑了!”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讲话?”玄殷揉揉眉心,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说来好笑,明明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但阳彦好像特别信任他,不仅见面纠缠他,甚至萌生出要跟他走的心思。
且不论自己是不是个坏人,阳彦心思单纯,迟早有一天会被卖掉。
等这件事解决以后,他必须要面对面好好跟阳彦谈谈。
玄殷干脆撇开视线,重新坐回太师椅上。
在他与阳彦说话期间,阿翠忍痛爬到壮汉身前,消耗鬼气为壮汉疗伤。
“壮郎,壮郎可有哪伤到?”她扒开壮汉最外层的衣领,正欲探个究竟,却被另一只手轻轻握住。
壮汉脸色惨白,咳嗽几声,对阿翠摇了摇头。
“我没事……只是这个人,你千万小心。”
阿翠点点头,扭头时表情瞬间狠戾狰狞,皎洁双瞳瞬息间染上红色,殷红如血。
她抬起两臂,雪色蝴蝶袖中抽出两根宽长白绸,如同箭矢刺破长空,直抵玄殷咽喉!
在玄殷眼里,阿翠的动作无比缓慢,清晰呈现在他面前。
在她还未动身前,玄殷瞥向壮汉,青色光芒自眼中一闪而过。
白绸袭来——
那壮汉挣扎着挥舞双臂,双脚缓缓离地悬在半空,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过来,刹那间挡在玄殷面前!
“壮郎!”
阿翠双眸骤然紧缩,心中一惊,同时双手急忙抓住白绸!
在距离壮汉脖颈只有一指宽度时,白绸陡然停住,这才避免惨剧发生。
惊魂未定,阿翠胸廓一起一伏,大口喘息,眼泪情不自禁顺着眼角滑落。
她自嘲:“我真没用,没想到变成了鬼……也没有办法保护你。”
壮汉看到阿翠眼角泪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一阵揪痛。
偏偏他被玄殷法术控制着,无法亲手帮她拭去眼泪。
同时壮汉绝望注意到,他越是挣扎,身上的牵制便越紧,只能急得在原地干瞪眼。
“这不怪你,要怪就怪这个人,太狡猾!”壮汉侧眸,向玄殷甩去一记眼刀。
玄殷视若无睹般移开视线,看了看阿翠,缓缓启唇。
“听完故事,我自会放了他。”
“当真?”
阿翠怔愣,抬手擦去泪珠,血红双眼死死盯向他,似乎在验证玄殷话里的真伪性。
玄殷面不改色:“当真。”
先前那些故事都是小太阳在通讯符里讲给他的,而他接下来这些话,是他顺着往下推理得出来的结论。
他要一步步崩溃对方的心防,让阿翠情愿被收复。
这样一来,阿翠就不会被冥界鬼差标记,确保下一世顺利投胎。
想着,玄殷沉吟片刻,才沉声道。
“后面村花彻底记恨上全村的人,为了报仇,她选择跳河自尽,化身厉鬼。”
“成为厉鬼的村花去找了情人,两人大义灭亲,杀死自己家里人后,又去村里将所有参与此事的人活活勒死。”
“两人一明一暗,一个负责放松对方警惕,一个偷偷从背后冒出来杀人于无形。”
“最终,村里几十多条人命,全部命丧于两人之手。”
说完,玄殷缓缓看向她。
“我说的对吗,阿翠?”
“你……”
阿翠上下唇瓣微微发颤,半张着唇,神色间显出几分慌乱。
“被打断的腿,让村花视为一辈子的耻辱。”玄殷顿声,继续补充说。
“她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废人的事实,更痛恨她视财如命的父母,把她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阿翠像是被刺激到,捂住双耳,用力甩甩脑袋。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她死死咬唇,鲜血溢出唇角,顺着下巴流去。
“够了,我不想听!”
阳彦像是被吓了一跳,身子抖了抖,靠得玄殷更近一些。
原是玄殷思绪发散,编来的故事。
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跟阿翠的经历对上了。
玄殷心中有数,继续猜道:“其实在我来之前,你有所察觉,便在我去东树林查验尸体的时候,故意将死士引过来代替你们背锅的,对不对?”
“不。”
阿翠无助瘫坐在地,缓缓垂下眉眼,修长睫毛遮住眼底黯淡。
她苦笑摇头:“你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我便向你坦白。”
“我承认,前面的故事你说对了,我的确恨他们,恨他们干涉我的幸福,限制我的自由。”阿翠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但死士的事纯粹是个巧合,我只能感觉到,空气里有一种特殊粉末,一旦被尸体粘上,那些东西便会立即复活。”
说着,阿翠抬眸,目光诚恳。
“这些,我也是最近才发现。”
玄殷凝眸,若有所思。
忽的,阿翠轻笑一声,不再看玄殷,而是望着壮汉的脸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