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队伍声势浩大,一如松月游花车的场景,绕着康明镇一圈,最终抵达了酒楼。
灵墙没有傻乎乎地跟着人群绕圈,他直接回到了酒楼,新娘子已经恭候多时,正铺着红盖头,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
酒楼里披红挂绿,大摆宴席,算是松月的出阁宴。
吴永豫宴请的,酒楼里的住户随便吃喝。
蛊雕咕咕咕地叫唤着,拍打着翅膀,就要飞到人家盘里,被灵墙一把捉了回来。
“吃那么多还没吃饱吗?”
“咕咕——”蛊雕委屈。
精致的菜肴一盘接一盘端上,菜肉香混着酒香,馋得人直流口水。
“……”还没到时辰,灵墙也本着不吃白不吃,想着干脆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吃宴席。
他举目四望,宴席十人一桌,唯有一张放置在角落的桌子前,只坐着一个人。
灵墙有些想笑,眨了眨眼,走了过去,“墨公子。”
墨为了混在人群里,特意换了身正经场合穿的衣裳,一身广袖锦袍,无其他配饰,却足够雍容华贵,配上他那张俊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原就是一道赏心悦目的珍馐美味。
他正埋头干饭,见有人来了,抬起眼皮,不耐烦地瞥了一眼来人,复垂下眼接着吃菜,丝毫没有顾忌来人,反倒十分嫌弃。
灵墙被他这一眼看得定在原地。
男人像极了晨早起来觅食、被人打扰的猫,抬眸的瞬间,慵懒和漠情毕现,低下眉头,好似将珍贵的宝物都藏下。他对周遭事物漠不关心,只专注着眼前的食物。他融在这些红色的装饰里,却又脱颖而出。
“墨公子,介意腾我点位置吗?”
墨没说话拒绝,灵墙当他同意了,随意取了双干净的木箸,隔墨一个位置坐下。
“……”他夹着木箸,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这张桌子吃了有大半了,有些碟子都见底……这桌又没有其他人,难道都是墨一人吃的?
他侧头看向墨,墨吃起饭来相当不斯文,夹起一挑木箸就送进嘴里,然后将木箸伸向下一碟,接着送进嘴里,周而复始,雨露均沾……灵墙就这么看着墨,看着他将几个碟子吃完了。
“……”灵墙惊得只得喝了口茶水,怪不得墨一人一桌。
兴许是墨施了术法,外人看不出来他的样貌,只觉得这里有个饿死鬼投胎,吃相难看了些,倒是没有其他异样。
灵墙端起一碟肉,问道,“这盘可以给这个小家伙吗?”小家伙指的是蛊雕。
墨不是很想给那只鸟分食,眼前的人因为和林七认识,他才愿意让他坐下的,但那只肥鸟算什么。
蛊雕咕叽咕叽地叫了两声,在接触到墨注视的瞬间泄了气,立马缩到灵墙的脖颈处不吭声了。
见男人又不说话,灵墙默认为他同意了,于是将小蛊雕放了下来,碟子推到它面前。
可怜蛊雕的小鸟爪向后跳了跳,刚才着急要吃东西,现在却不急了,拍打着翅膀要跳回到灵墙的肩头。
灵墙下意识看向墨,墨正一口接一口,好似根本就没看一人一鸟。
墨是个不挑食的,就近的菜碟子吃得差不多,于是开始把木箸伸向另一边的几碟。
他挽起一边袖子,露出一截莹白韧劲的手臂,就是这条手臂打得灵墙节节后退。他身子拉长,脑后的黑发如瀑地披在身上,黑金的腰带掐得他腰身极细,应当是个绝色美人的……
“……”灵墙不知道说什么好。
墨那个宽袖子,起初还知道拦一下,可他嫌麻烦,拦了几下,就放任它在菜碟上扫来扫去。
灵墙看不下去了,伸手将远处的几只碟子直接放到墨面前。
男人转头看向他,眨巴眼睛,看着有些不知所措,嘴里鼓鼓囊囊。
灵墙无奈的笑笑,放下木箸,从戒指里拿出一条藏青色襻膊,“不介意就用这个吧。”
“这是什么?”墨问道,看着像条腰带。
“这是襻膊,可以帮你搂起衣袖,你看到那边的那几个人了吗?”他一指远处那一桌的男人们,不知道是康明镇的哪户人家,几人各用带子束起长袖子,饮酒对诗好不快活。
看来男人是最近才来到人世间,对诸多事物都不大熟悉。
只是,他连襻膊都不认识,那这身衣服又谁给他穿的?
墨收回了眼,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子,这身衣服是松月遣送人来的,他本来不想穿的,奈何松月说,“人都是喜欢漂亮事物的,林岚姑娘既有绝美容颜,自然也是喜欢的……”
墨皱起了眉,他虽然不喜欢穿衣服,但是林七喜欢!想想以前的林七就有很多衣裳裙钗。
他放下碗和木箸,一脸不耐烦地展开了自己的手臂,就像不久前松月差使人来给他的这套衣服一样。
灵墙手里握着襻膊,有些疑惑地看着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让自己帮他弄?
“?”墨见对面的人迟迟不行动,歪了歪脑袋。
灵墙觉得这副模样十分熟悉,没有丝毫抗拒之感,也拒绝不了眼前人这样的‘请求’,他站起身,绕到墨的身后,道了句,“冒犯了。”
小蛊雕不愿近墨的身,立马拍着翅膀飞走了,看方向是三楼他们租住的客房。
灵墙摇头失笑,看样子,小蛊雕是真的很害怕灵墙,就是不知道灵墙是什么妖兽精怪。
那条襻膊有一丈长,灵墙刚将它搭在墨的脖颈处,墨就仰起头,疑惑地看着自己。他的头几乎靠在自己怀里,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袭来。
灵墙偏头躲过他的视线,又说了句,“冒、冒犯了……”
灵墙眼不见心不慌,将襻膊的两端绕到墨身前,弯下腰,不可避免地贴身靠近他。
此时的灵墙仿佛将墨整个抱住,他给墨一边的袖子挽到胳膊肘,利索地把条带的一端缠在墨的手臂上,打了个圈。
就在他准备在另一边也打上结的时候,墨的脑袋忽然凑了上来——
灵墙梗着脖子,不敢动,他最先感受到是痒,男人那绸缎般的头发贴在他脖子上,扫得他发痒。然后是光洁的额头,他斜眼看到一点男人小巧的鼻尖,最后是那张粉光若腻的脸蛋,昨夜的水刃好似没在男人的脸上留下痕迹,看不出一点瑕疵。
他听见怀中人小兽般吸气的声音,好像在自己的领口嗅闻什么。
男人为了混在人群中,灵息已然收敛,但咫尺之间,灵墙依然感受到了他身上暖和的气息。
灵墙不知所措地咽了口口水,打算抽身离开,被墨拉住。
怀中人亮起一双眸子望着自己,“你——”
这时,楼外响起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大红灯笼开路,迎亲的唢呐声终于吹到了酒楼来。
在众人欢欢喜喜的注视下,穿金戴银的松月从楼上款款而下。
新郎吴永豫接过媒婆手中松月的手,看着披着红盖头的松月,眼里满是爱意。
而新娘子松月在碰到吴永豫的时候,身子一颤,而后才轻轻地靠向男人。
众人打趣新娘子这是羞了。
鲜花洒了一路,松月被吴永豫接上了马车。
好巧不巧,八抬大轿的轿夫们正是那群之前游花车陪同的树精。
灵墙借机离开了酒楼,不顾身后襻膊系了一半的人的古怪眼神,不死心地混在迎亲队伍跟了一路,回到了吴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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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昏黄,松月跨进了吴家大门。
堂内围聚了一群人,在喊礼先生的主持下,众人观赏着新人举行拜堂礼。
人家正结亲,灵墙混在宾客中,兴致勃勃地观礼,他屁/股刚坐下,身旁坐来一个人,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墨公子,好巧啊……”他慢慢转过身去面对墨,其实是有些不想见墨的,毕竟早上两人那副样子太尴尬了,可况男人还对自家师姐旧情未了,跟他接触多了,反而会暴露。
早知道就不跟他打招呼了。
墨一脸严肃地看着灵墙,“不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灵墙笑笑,“……找我有什么事吗?难道是松月姑娘打算说出来了?”
男人举起一只胳膊,“这边的襻膊还没绑。”
是的,墨还保持着早上的打扮,襻膊只系了一边,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胳膊。
“这就不用了吧,我相信你这么厉害,一定已经学会了……”灵墙皮笑肉不笑。
“是吗。”墨掌心发红,隐隐有凝聚火球的架势。
“别——”灵墙急急按住他的手心,“这里有这么多人,你疯了!”他倒是不担心众人能把墨怎么办,重云派来的那几个人不过三脚猫功夫,他担心的是墨伤人。
“不想让我在这里动手,那你就给我绑上。”男人故意威胁,邪性一笑,精致的眉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颇有些勾/人的意味。
灵墙无法,左右看看,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娘新郎拜堂成亲上,无暇顾及两人,他只好速战速决,两三下就给墨绑好。
因为灵墙刻意拉开距离,且面对着面系上的襻膊,墨根本就没有机会靠近灵墙,他有些气愤,这怎么和刚才的情况不一样?
灵墙自然是看出来他生气了,但总觉得两个大男人那样怪怪的。小时候大师兄帮自己绑襻膊时,可没有那种感觉,而且他靠近墨时,他就觉得痒痒的,又不知道是哪里痒。
“我、我前面去看看……”他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离远了,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模样十分的蠢钝。
他甩了甩脑袋,这有什么?不就是帮人系一下襻膊嘛,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最后他把这一切归因于男人有几分像黎木……
可能是因为在蛊雕的幻术下,他看到了曾经的黎木,这两天才会如此,看什么都像黎木。
“夫妻对拜——”前面传来喊礼先生的声音。
看来,拜堂礼要进行到尾声了。
灵墙扫视屋内四周,屋内几乎挤满了人,最上方是吴家的老长辈,左右两边站立的是吴家亲族、一些有名望地位的宾客,以及重云派来的人,当然,不乏伺/候的家仆。
像他这样的客人只能站在门外排列观礼。
不论是真是假,众人都脸上挂满了笑意。
说起来,有些疑问,吴家宅院处处放置着驱妖的器具,连蛊雕都受不了,松月嫁进来了,能好过嘛。
而且吴永豫应该是不知道松月不是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安置那些物件了。
“礼成——送入洞房!”
伴随着礼生的喊声,空气中忽然涌现出一股股迷蒙的香气。
几乎是在下一刻,作为新娘子的松月突然推了一把吴永豫,人群中发出纳罕。接着堂屋里栽倒了一个人,刚惊叫了一声,又有两人倒下去。像被扇倒的草苗,一个两个都跟没骨头似地倒下去。
因为整座大院陈设着克制精怪的法器,这礼堂中更是摆放了八卦之阵,灵墙刚才一直没有发现,之前的那几个抬轿的树精,居然全都在这堂中!
他们被法器压制了妖气,灵墙没能第一时间发觉到他们。
而那些迷蒙的香气正是从他们和松月的身上传来的……
灵墙眼睛闪过一抹蓝,眼中顿时变得清明,空气中突然冒出浓郁的妖气和血气,房中的八卦阵不知何时成了血红色滴血的逆阵!
松月和吴永豫位于阵中间,而那八个方位的树精,以身献阵,精血流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