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谭昙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拧开小夜灯预习明天的课程。
书包底部藏着因为低分而被她揉搓的不成样子的历史小考试卷,谭昙取出来摊在桌子上。褶皱间隐隐约约能看到65的字样,谭昙叹了口气打开历史书。
明天她们要开新的单元——楚朝的兴衰。
说起楚朝,谭昙忽然记起幼时看过的历史讲坛,那位摇着扇子的讲师曾评价过这个朝代,她记不清具体讲了什么,只记得评价不是太好。
书上也是薄薄的三页概括一百年的风起云涌,又或者,在这片承载了无数朝代更迭、名人志士的土地上,一个仅维系了一百年又毫无建树的封建王朝,实在不值得大书特书。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谭昙还是认命翻开了历史书准备先系统过一遍楚朝的大事记。
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谭昙看到一个男人的画像,即便是用现代的审美来看也得承认这是个美男子。书本在画像下方标注了他的名字和生卒年。
谭昙算了一下,这位名叫越千山的楚朝将军去世时年仅十九岁。
十九岁,还是读大学的年纪。
谭昙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下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毕竟一个千年前的人,即便自己再怎么感慨也无济于事。
认真预习过一遍后,谭昙又重新躺回床上,只是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位少年将军的模样,长得实在是太帅了,让人过目难忘。
越千山已是数日没有梦到那女子了,练武场的剑刺过来带起一阵凉风,楚都原来已经入秋了。
“千山。”
迟长月温柔站在台下喊道,越千山将剑收入鞘中扔给一旁侍着的小厮跳下台。
“母亲,”越千山声调高了几分,他近日功课和技艺都颇有进步,“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练剑。”
迟千月笑笑不说话,只是领着越千山进了书房,桌上摊着一女子的画像,许是画师画工太过精湛,越千山隔着画纸也能感觉到女子如水般的气质。
只是,越千山随后将帕子盖在画像上道:“母亲,为时尚早。”
“你今年可十六了。”
“我自有我的打算。”越千山垂着头,顾绍常笑他十六岁连女子的手都不曾牵过,可他也确确实实毫无那方面的心思。
越千山目前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去西关带兵打仗。
“罢了。”迟千月收起女子的画像,“你性子真是同你父亲一个模样。”
“阿妈。”越千山越长大越难这么亲密的称呼母亲,“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
迟千月目光转向屋外,树叶已是黄了三载。
“你若真的知道便好了。”
树叶黄了三载,已是三年。
越千山望着母亲的背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上战场的话。
“楚朝,其实真没啥可讲的。”
历史老师站在讲台上发出一声叹息,无论是从文化还是经济,楚朝和其他几个朝代比起来都乏善可陈,底下学生们也是昏昏欲睡,唯独平日里不声不语的谭昙这会一脸认真。
“谭昙,”历史老师点名,“看样子你预习了。”
白灵回头给了个同情的眼神,谭昙信心满满站起身答道:“昨晚预习过了。”
“哦?那你说说楚朝什么最让你印象深刻。”
谭昙被这个问题卡了一下,同学们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于是她脑海浮现出那位小将军说道:“越千山。”
历史老师听到这个名字语气软了几分说道:“坐吧,看来真预习了。”
“越千山,”历史老师看向白板上投射的PPT,“真是可惜了。”
“好了,我们先从头串一遍楚朝的大事记。”
历史老师只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话,谭昙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英年早逝固然可惜,可是历史老师却没讲他的死因。
下课后谭昙跟着历史老师出了教室追问道:“老师,越千山怎么死的啊?”
“飞鸟尽,良弓藏。”
历史老师撂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匆匆赶到下一个班,留下谭昙自己站在原地琢磨。
“飞鸟尽,良弓藏。”谭昙小声重复,可大家都知道楚朝最后的高光是平定镇西,而后越千山入宫无故身亡,楚朝和西关再度交锋,节节败退,最后君王自缢,尸体悬挂于楚都城门之上,宣告了政权又一次的更迭。
从历史的走向来看,飞鸟未尽,越千山却身亡楚皇宫。
这其中没有猫腻,谭昙是万万不信的。
十七岁,越千山领命赴羌关镇压土匪,这是他人生的第一场战役,朝廷正规军对阵临时组建的野路子,说是老叟戏顽童一点不为过。
羌关一战大获全胜,赏赐如雪花般飘来,越千山却并未觉得开心。
这场镇压之战,哪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能打得敌人落花流水,敌我力量悬殊大到不需要讨论战术,一个劲的莽上去就是了。
“越兄打了胜仗还不开心?”顾绍设宴为他庆祝,纱幔之内弹琴的女子是名满苏杭的春曼。“春曼可是难得赴宴出苏杭,越兄闷闷不乐岂不是让美人觉得自己琴艺不佳?”
顾绍语气带笑,春曼听到后却接连弹错了两个音节。
“抱歉。”越千山看向水蓝色纱幔后的女子微微颔首,“是我在想事,姑娘琴艺极好。
春曼不敢停下弹奏,只是影影绰绰看到越千山的侧影,一身黑袍显得人格外利落。
“越兄想什么呢?”
面对顾绍的问题,越千山确实不敢作答。
圣上的赏赐只能感恩戴德说谢,若是生了旁的心思,便是死罪一条,况且顾绍同他说是好友倒不如说是较为熟悉的世家子弟。
“没什么。”
顾绍转动酒杯,眼底的情绪翻涌了一个来回,最后说道:“喝酒。”
“好。”
距离羌关一战三月后,圣旨到了越府。
宣旨的太监将圣旨递到越千山手上,笑着说道:“如今可要称呼越小将军了。”
迟千月强撑着笑容吩咐一旁的嬷嬷递上一袋银子,说道:“辛苦范公公跑一趟。”
范骅在衣袖里垫了垫这袋银子的重量笑道:“咱们也等着越将军建功立业呢。”
“是。”
迟千月恭敬地送走了范骅,眼见着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嘴角的笑容才放了下来。
“阿妈。”越千山上前扶住迟千月,圣旨上清清楚楚写着因羌关一战大获全胜,越千山年少有为、天纵英才,故封正三品怀德大将军,率兵镇西。
十七岁正三品大将,古往今来也屈指可数,越千山不是不为这份特殊荣耀而动心,只是明眼人谁不知道羌关一战含金量几乎为零。
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千山,”迟千月语气低沉,“万事,小心。”
十七岁的越千山只会想到小心二字是给上战场的儿子,而非迈入官场的劝告。
他扬眉笑道:“母亲,我一定不负众望。”
“因此,笔者有理由怀疑越千山从封将到持刀入朝整个过程是设好的局,为的就是彻底除掉越家在军中的势力影响,只是没想到此行为断送了楚王朝。”
谭昙轻轻读出这几行字,这是她从学校图书馆报刊处翻到的历史小报,上面净是些未经考证充满揣测的野史。
对于越千山之死,作者完全归咎于楚朝末代皇帝的无能和偏信,并把楚王朝的覆灭称为越千山之死带来的连锁反应。
谭昙对此半信半疑,她相信封建帝王会为了巩固皇权而想尽办法根除武将势力,但是越千山持刀入朝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难不成真是作者推测的冲冠一怒为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