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
甜得发腻的荔枝。
越千山神情复杂看着眼前这一小盘,白玉盘子上乘着碎冰和沾着露水的荔枝,荔枝外皮微红,边缘处还带着点生涩的青。
“怎么不吃?”
“不爱吃甜的。”
顾绍伸手剥了一粒塞进嘴里说道:“还好,酸中带甜。”
“算了。”
越千山将盘子推远些,看向顾绍,对方把擦过嘴的丝帕扔到一旁的小厮脚边。
“我听说陈贵妃最近想吃荔枝都寻不到......”越千山话尾带了点笑意,只是眼底却是一片探究。
“差人从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可就这么一小盘,越兄好不识趣。”
顾绍打太极的本事向来出名,他轻摇扇子话题已然转向了世家子弟的八卦秘闻。越千山打了个哈欠,顾绍见他无聊,于是说道:“越兄可还记得剑清。”
“方剑清?”越千山隐隐有些印象,幼时他们常跟着母亲一起赏花玩乐,后来方剑清父亲因犯了忌讳被贬出楚都。
“正是。”顾绍收起扇子,压低声音,“中邪了。”
“啊?”越千山终于提起了劲头,“未曾听说。”
“此般家丑,如何示众?”
顾绍故弄玄虚,将二人小厮屏退后才又开口道:“听闻是女鬼缠身。”
“女鬼?”
越千山不由想起自己梦中的女子,她是人是鬼?
“我也是听小南王讲的,说方剑清行至南粤一带后偶然拾得一古画,画中女人容貌似水仙清雅淡丽,方剑清将此画藏于北山竹楼,日夜相对。画中人入梦来见,日日耳鬓厮磨怎能不生出一番情意,只是后来方剑清日渐消瘦,神志不清。现如今已是形同枯槁。”
“当真?”
“小南王的话如何作假,还是他帮忙请了一位云游的道士解了劫。”
越千山紧紧攥着水晶杯,心里越发七上八下。
谭昙一连三天都没有梦到那个男人,放心了许多,她估摸着是前几天为了月考熬夜复习压力太大的缘故。白灵约了她翘了晚自习去做指甲,谭昙看着自己新长出来的倒刺应了下来。
“你做什么颜色?”
白灵把两块色板比对来比对去,红色太显眼,淡粉色又不如不做,谭昙亮出指甲说道:“透明。”
“每次都透明色。”白灵嘟嘴抱怨,“你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下老高的权威。”
“没有,你小心挨骂最后还要卸掉。”
白灵最后还是不情愿地指向了透明色,叹气道:“什么时候才能毕业,我要做大红色去老高面前晃悠。”
谭昙忍俊不禁,笑着骂道:“你不惹他生气难受吗?”
“还行吧,对了,你有没有再梦到那个男的。”
谭昙摇头:“没有,一连三天都是一觉到天亮。”
“那就好。”
给白灵做指甲的姐姐却突然插话道:“你最近梦见陌生人吗?”
谭昙否认道:“没有啦,那个男的是我前男友。”
“诶?”白灵惊讶地转过头,谭昙将话题引到指甲上。
透明的指甲油抹上去显得指甲格外圆润,谭昙伸出手欣赏,修剪整齐、饱满微闪。白灵最后还是在指甲上方涂了一点淡粉色,只是浅浅淡淡的粉色不仔细看看不出。
“你是一点不怕检查仪容仪表啊。”谭昙扫码付款,白灵耸耸肩膀。
“这是满减券,你俩下次来满40减10。”白灵接过来,嘴甜喊道:“谢谢姐姐。”
做指甲的姐姐又塞给谭昙一张名片说:“我之前也是梦到陌生人,这家可厉害了。”
谭昙本想拒接可又不愿意驳了别人的好意,只好接过塞到书包夹层说:“谢谢。”
白灵挽着谭昙在步行街散步,随意问道:“你不会给那个姐姐推荐的人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
白灵脚步停在一家花店门口,进去一边挑花一边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你坚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谭昙小声笑出来,骂道:“滚蛋。”
“不过,”白灵抽了几支洋桔梗交给店员后转生和谭昙嘟囔,“你确定没问题吗?”
谭昙摇头,她不知道。
“我老觉得怪渗人的。”
谭昙选了一小束向日葵,俩人抱着花在地铁站门口分别。谭昙并未着急回家,地铁二号线最后一站是桃花河,从桃花河B站口出去向右走四百米便是她爸工作的地方——江北市公安局双廊分局。
“喂,爸,我在你们局门口。”
谭昙打了个电话,在门口等了十分钟。
“小昙。”黄和昌小跑到门口,“你怎么没上晚自习过来了?”
谭昙把花塞给黄和昌说道:“父亲节快乐。”
黄和昌一拍脑门道:“爸这两天有个案子,都忙忘了。”
“我就知道,谭女士也很忙。”
黄和昌呵呵笑了两声问道:“你妈最近干嘛呢?”
“破案咯。”
谭昙到现在仍然不知道父母离婚的理由,说不爱但他们仍然很关心对方,说爱却又无法继续生活在一起。也许两个很好的人在一起也会有不合适的时候,也许不为了别人将就自己才是他们给谭昙上的父母第一课。
“忙吗?”
“好忙,最近新闻不是也在播吗?灭门惨案。”
“你最近按时吃饭了吗?”谭昙看向父亲,对方明明年逾四十但破案的时候依然不要命,这点和谭栀简直一模一样。
“有有有。”黄和昌看了一眼手表,“太晚了,我问问局里谁有空送你回去。”
“不用了。”
“不行。”
谭昙犟不过父亲,只好乖乖扯着书包带跟在黄和昌身后。双廊分局和市南分局相比小了不少,谭昙坐在椅子上等父亲。
“麻烦你了,小柳。”
“没事黄队,反正我正好也回家。”
黄和昌带了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男孩出来,谭昙小跑到父亲面前。
“这是柳书清,他家正好在市南。”
“太麻烦了吧。”谭昙推辞,柳书清连忙摆手道:“我正好换班回去。”
“这我女儿,谭昙。”
柳书清目光在黄和昌和谭昙身上转了一圈后说道:“黄队,你女儿肯定更像妈妈。”
黄和昌“啧”了一声后道:“我年轻时候也是个帅哥。”
“行了,麻烦你了小柳。谭昙,不许给哥哥添麻烦。”
“知道。”谭昙和父亲摆手,跟着柳书清上了车。
“麻烦了。”谭昙系上安全带,柳书清眉眼长得很精致,不免让人多打量几眼。
似乎是发现谭昙在偷瞄自己,柳书清打趣道:“我看起来不像警察吗?”
“像。”谭昙从小到大认识的叔叔阿姨要么是警察要么是法医,她又仔细看了一下柳书清道:“不过你长得很年轻。”
柳书清哈哈大笑道:“我本来也刚大四呀。”
“不、不好意思啊。”
谭昙脸上一片愧疚之色,柳书清笑道:“没事,我之前在学校也常常被室友取笑像来演警察的。”
“因为你长得好看吗?”
谭昙说话直白倒搞得柳书清有点不好意思,他看了一眼谭昙问道:“你是读高中?”
“嗯,马上高二了。”
“黄队会不会希望你以后读警校?”
谭昙摇摇头,说道:“我爸对我未来职业没什么要求,你为什么会报警校呀?”
“因为喜欢,我小时候就很想当警察。”
谭昙看向窗外,她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未来想要做些什么,如果长大变成了自己讨厌的大人又要怎么应对。
她是在这一瞬间意识到,十六岁已经站在长大的分水岭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