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倾小时候一直养在外祖家,因为是未婚生子,外祖没有给他上户口,也没人给他取名字,九岁前村里人都只叫他细崽,是小男孩的意思,为了区别他和其他小男孩,还有会叫他赵家细崽的,因为外祖家姓赵。
郁倾对母亲的概念一直很模糊,八岁之前她不太回家,就算回家也不会主动和郁倾说话,很多时候郁倾站在墙角,她会当做看不见。
起初郁倾还会主动去抱她,去讨好,渐渐的攒够了失望,自然也不会再去亲近了。
那时郁倾还会在母亲走后独自哭泣。外婆安慰他就会做笋干肉丝面给他吃,告诉他买肉的钱都是母亲挣的。
外婆会摸着郁倾的头说:“妈妈不是不喜欢你,没有妈妈也不会有你。妈妈要在外面打工挣钱,好送你去读书。”
笋干肉丝面的面条就是普通的压制水面,有时为了图方便,用的是家里常备最便宜的挂面。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郁倾的记忆里,那碗面特别好吃,很淡的酱油清汤,飘着几根葱花,简单、家常,却非常鲜。
笋干很嫩,豆干弹牙有韧性,藏在里面极细小的肉丝是童年少有的荤腥,夹一筷子笋干浇头裹上面条,一口塞进嘴里,再来口漂浮着猪油渣的面汤,别提有多香了。
还包含着对母亲、未来,和上学的期待,让这碗简单的面,闪闪发光。
这种面在他们村很常见,凡是婚丧嫁娶早上主人家都会煮面请全村人去吃。
年节如果杀了鸡,还会用鸡油做面汤,不过那样的鸡汤面,他只吃过两次。
家里的好东西,是留给表哥的,因为他是家里的大孙子。
那时候家家户户做饭,会撇米汤,一锅饭只能撇出一碗米汤,水一旦多放,米汤出多了,饭就不香了。
物资匮乏的年代,乡下人认定了米汤是好东西,有营养,于是那碗白白的,略微浓稠的糊状物,会拌上白糖,放在表哥面前。
舅妈偶尔给表哥表姐开小灶,买零食,桃酥、鸡蛋糕什么的,郁倾也只有站边上看着的份儿。
家里杀鸡,表哥表姐一人一根鸡腿,郁倾也会在外婆的手上,分到一根翅膀,那是他最开心的事,吃的很珍惜,骨头都要嗦上两遍。
那小小的土鸡翅膀,一度是他心中最美味的食物。直到吃了沧泽雨给他带的肯德基辣翅。
再长大些后,母亲回不回家,甚至有没有这个人,对郁倾来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他六岁后就没再为母亲的事哭过,外婆还是会煮笋干面给他吃,春天的秧一样插,秋天的稻谷一样晒。
一样的馋米汤,馋桃酥,馋表哥手上的老冰棍儿。
一样的轮不上他,看着流口水还会被笑话。
表哥会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但却不会分他一口。
小孩儿也要面子,也好强,郁倾很快就学会了忍住口水,视而不见。他心里冷哼:有什么了不起。
如今想起来,其实小孩儿馋的不单纯是那口吃的,他年纪小,他想不明白也说不来。
他想要是的那无论何时都不变的来自父母长辈的偏爱。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当沧泽雨痴迷的看着他时,他心中火速燃起了满足感。
我明明还什么都没说没做,你就这样看着我,真奇怪,真好玩,这个眼神,你这幅样子,我还挺喜欢的。
八岁过后,母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一周会回来两三次,频繁到郁倾无法再去忽视这个经常见面的女人。
却也没办法轻易地去主动抱她,叫她妈妈。
外婆说母亲在县城找到了工作,不用去外地打工,能经常回来看他,他不用再想妈妈了。
晚上表哥表姐都要写作业,没上过学的小文盲便搬起小板凳坐在家门口,就着屋内漫出来的灯光帮外婆择菜剥豆子或是用擦刀擦萝卜丝拌米糠喂猪。
自母亲回家频繁后,家里时不时的会有媒人上门说媒,郁倾虽然没上户口,但村里人都知道他是丽萍的儿子。
他的成长伴随着村里人的各种闲话。
有嘴贱的甚至会问他,你知道你爸是谁吗?你爸去哪了?你见过你爸吗?
在看到小孩子窘迫的表情后,他们会哄堂大笑。
于是郁倾就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了,可很多时候不可避免会路过。
最过分的提问是:你妈在城里干什么呢?
是**吗?
小孩儿不懂是什么意思,但隐约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也不敢去问家里人,却兀自记得清楚。
直到上到小学高年级,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恨吗?
恨的。
即使已经隔了那么多年,郁倾还能记得那个人的名字,长相,和他说那话时的戏谑神情。
赵丽萍虽然名声不好,还有个小拖油瓶,可架不住人长得漂亮,相中她的人家还是有不少的。
但条件好的少,都是三十多岁,普通的农民家庭。
八十年代末,在农村三十多未婚,是大龄光棍。大多都有很明显的缺陷,穷或者懒,矮、胖、丑、跛,稍微周正些的,便是离过婚或丧偶也带孩子的。
晚上赵丽萍在家,媒人上门商量相亲。
家里开口要八千八百八的彩礼。媒婆代男方转达,八千八可以,但必须是一个人嫁去那边,不能带小孩,婚后要马上生小孩。
外公和舅舅都不同意,尤其是大舅。不带小孩过去,就代表他们得一直养着郁倾。
他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谁家都不富裕,哪有再帮妹妹养孩子的道理。
媒婆说,带孩子嫁过去也行,但养孩子不容易,谁都不想给个半大小子当爸,孩子大了心眼儿多,又认生,难养熟,彩礼肯定给不了那么多,最多给个五千。
那说媒的妇女不歇气儿的说了半个多小时,外公没怎么回话,到最后也没个结果。
她跨过门槛离开时,歪头看了一眼郁倾,啧了一声:“就没见过这么会讲价的,这是嫁人还是卖人啊!”
她看郁倾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小动物,小鸡仔或是小羊仔,就是不像在看人。
说的话也是,什么认生,什么大了难养熟,不像在形容人,像在说动物。
外公烧着旱烟,眉头紧锁,大舅已经起身回他屋了,估计是和舅妈商量什么。
小舅坐在八仙桌旁的小凳子上,双手在他的寸头上来回捋了两趟。
郁倾偷偷的往屋里瞧,赵丽萍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暖色的光打在她的侧脸,耳侧头发的弧度都透着美丽。
她真好看,郁倾呆呆的看着,然后听到外公说:“你自己选一个吧,老三等着办婚事。”
八岁的小孩已经能听懂很多事了,他知道因为小舅要等着赵丽萍的彩礼钱娶妻。
于是他看着漂亮的赵丽萍也觉得她不像人,是能换钱的物品。
母亲是值钱的,可搭配上自己,就掉价了。
郁倾低下头,手上动作加快,更卖力的擦着萝卜丝。好像要证明他也有用,他不掉价,他是人,不是小动物。
也就是那时他明白了为什么家里不给他上户口,上了户口,就是实实在在国家法律认定的母子,按当地风俗,赵丽萍就是二婚了。
二婚的彩礼会被压得更低。
姐姐的彩礼给弟弟讨老婆,村里都是这样的,从没人说过不对。
之后又过了两三个月,白天同龄的玩伴和表哥表姐都要去上学,郁倾没有户口,上不了学。
一个人坐在村口的空地上守着自家晒的稻谷,身边的竹背篓里,是他耙来用来引火的干松针叶。
他没有同龄孩子般的活泼,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坐着,没什么表情,不笑也不哭。
村里人总在背后说他脑子有问题,可能是智力低下,话也说不利索。
她们甚至怀疑赵丽萍是被傻子强/暴了,所以才不敢声张,生下的儿子也很傻。
他看着母亲被一个比她还矮一些的瘦小男人搂着肩膀,从空地走过去,空地晒谷场的边缘只有他一个人,那么明显,母亲却没有看他,就那么走了过去。
她穿着红色的新裙子,更好看了。
郁倾低下头,他手上拿着根木棍,在地上随意划着。
他其实一直不明白,母亲到底爱不爱他。
如果爱他,为什么连一个笑脸一个拥抱都那么吝啬?
如果不爱他,为什么要坚持带着他嫁人,离婚后又带着他去了北京,为什么在临死前省吃俭用不治病,把所有的钱留给了他。
她闭眼前用那双枯枝一般瘦骨嶙峋的手,托着郁倾的脸颊说:“你是我生命的延续。”
这句话对郁倾来说痛苦又沉重,以至于他想当着母亲的面掐断这份延续。
可他最终并没有那么做。
十七岁的他没有赴死的勇气,况且在那天前的一个星期,他得到了一个有血腥味生疏的吻和一个寒假再见的承诺。
郁倾很感激郁昭的出生,因为她,郁倾才有了户口和名字。能去县城的小学读书,虽然在‘家’免不了会遭继父,也就是郁昭生父的白眼。
在将近十岁,本该读四年级的年纪,读的一年级。
小学的小孩儿一年一个样儿,一年级看着还是小豆丁儿,四年级的班里,高个子都能长到一米五几了,很不幸郁倾就是个高个子,因为她母亲就很高挑。
学校的桌椅板凳为了配合孩子们的身高,是有大小号的,属于一年级孩子们的小号桌椅,和大号的郁倾一点都不搭。
他坐在座位上,比同桌的女孩儿大只很多,为了不挤到人家,他写字是总是夹着手臂,只把双手放在课桌上。
饶是如此,前后的间距在他的体型下还是显得那么拥挤,自教室门口经过,随便一眼,就能看见在一群小朋友里突兀的他。
郁倾长得很漂亮,可一年级的小孩儿们大多数并不在意同学的脸蛋是否好看,他这样的大龄高个子在班级里无疑是个异类。
再加上郁倾的性格实在算不上外向开朗,自然而然也没人愿意跟他玩,好在郁倾并不是很在意,他挺忙的,除了读书,回家还要照看妹妹。
继父郁中辉是一家玉石厂的小老板,母亲赵丽萍最开始就是在厂里做玉石打磨的女工。
说是玉石,但并非古董店里的高端艺术品。
是染色和酸洗过的廉价石英岩。
赵丽萍的工作是切割抛光珠子、小挂件、摆件和刮痧板。
那时候没那么多讲究,老师傅带两天,就能上岗了。
因为长得漂亮,她进厂没多久就被老板郁中辉惦记上了。
开始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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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渠道的,觉得还不错,能帮忙宣传宣传,就再好不过了。感谢!
等和泽雨坐同桌之后,会被团子疯狂投喂。真看不上破冰棍儿,烂米汤。
泽雨失忆后,会化身煮夫,成天换花样儿给倾倾做好吃的!
郁倾:你吃过肯德基吗?知道什么是奥尔良吗?蛋黄派听说过吗?混着开心果碎的巧克力见过吗?
某圈:V我50,其他的也分我点,啊~~不要怜惜,全炫我嘴里!
97年还没有奥尔良哦,奥尔良还得07年。我找了一下当年的菜单,感觉炸鸡的部位还是挺多的,毕竟是真做/鸡的老爷爷。当然,北京特产还得是老麦,麦门永存。麦当劳汉堡,堡堡堡~ ,麦当劳薯条,条条条~
马上天凉了,带倾倾去吃铜锅涮肉沾麻酱,羊蝎子火锅,爆肚,灌汤大肉包。
笋干肉丝面很好吃,有兴趣可以找教程在家复刻,加个茶叶蛋,简直就是冬天的救星。
说起汉堡,其实必胜客的汉堡也很好吃,好像叫秘制鸡肉汉堡,加个煎蛋,超好吃!里面有一片水嫩的西红柿,口感很丰富。【说起吃来话真多,不管了…玩会儿智能手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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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妈在城里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