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彦争辩道:“可是,照你这么说的,他没必要把这些银子都交给我?”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三言两语能从乡绅手里套出近五千两白银,看得上这些钱财?”闫叔冷笑道:“他不把银子给你,你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地信任他?”
秦明彦哽住,随后不服地道:“阿雀还说...他心悦我。”
闫叔恨其不争地抄起一旁蒲扇就要打他的脑袋,他从来没想过这小子还是个痴情种子,道:“老夫也能说心悦你,你怎么就不信!秦明彦你真是精虫上脑了,这种口头上的情情爱爱怎么能相信?”
秦明彦也不闪躲,刺他道:“你个老光棍懂什么情爱?”
“老子只是没成家,不是没经历过哥儿!”闫叔一张树皮老脸上满是不屑,道:“况且,你怎么证明沈玉雀是个哥儿,你看到他身上的痣了?”
“阿雀本来就是被狗官强迫的,我怎么能冒犯对方,”秦明彦急于为心上人分辩,又信誓旦旦地道:“不可能,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是真心的。”
闫叔拍着大腿,叹息道:“糊涂,你糊涂啊!”
秦明彦虽然嘴上说着不可能,心里却慌乱起来,闫叔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秦明彦又想到对他十分依赖的沈玉雀,他真的不想怀疑对方。
他明明那么聪明,还那么柔弱,阿雀绝对不可能辜负他的信任。
秦明彦当即道:“我会带人回昌阳县,我们在这里不过是胡乱猜测,具体如何,我们一看便知。”
闫叔想到自己还在昌阳县的侄子,希望小靖还能坚持住,沈玉雀还没来得及得手,道:“老夫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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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内,陆阙快速地拢起衣襟,回头冷冷地看着闯进来的闫靖,低喝道:“闫靖,你给我滚出去!”
闫靖本是气势汹汹来逼问沈玉雀,是闯进来时,却在火光的照耀下,清楚地看到了他后肩膀上有颗朱红如血一样的红痣。
这个沈玉雀还真是个哥儿!
他慌忙挡住眼睛退出房门,险些被台阶绊倒。
青壶听到动静,匆匆从旁边的耳房赶过来,看见这一幕,厉声质问 :“闫靖,你想什么?”
“我....”闫靖手里还握着从书房拿来的纸张,看着紧闭的房门,解释道:“我发现你主子平日里的字迹,和给贺平章回信的字迹是一样的。”
青壶心念电转,随后抬起头毫不慌张地反驳道:“那又怎样?我家主子的平时练字用的都是陆阙的字帖,笔迹相似很正常,我也能模仿出七成像,不信我写给你看看!”
闫靖眼睛瞪大,这也不是不可能!
“闫靖,你给我滚进来!”屋里陆阙穿好衣服,传来他带着怒意的声音。
气势本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他已经泄了个干净。
闫靖讷讷地开口道:“天色已晚,大人好好休息,我、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提着刀和被他攥皱的纸,灰溜溜的走了。
青壶看着对方离开,赶忙走进屋内,悲愤地看着陆阙,声音带着哭腔道:“老爷,他们都欺负到这种份上,我们还要忍吗?”
陆阙坐在椅子上,冷静地看着他,道:“那你说怎么办?”
青壶咬牙道:“趁那匪首不在,只留下了一个小山匪,我们干脆.......”青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若是一个普通山匪,自然如此,但这帮人并不简单。”陆阙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道:“况且,我还挺稀罕那个匪首的。”
青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青壶知道陆阙是多么谨慎多疑、掌控欲极强的人。
三年前,青壶被人牙子转卖,是陆阙将他买下收为贴身小厮。
即便朝夕相处,他也是在一载后通过重重考验,才"偶然"发觉陆阙是哥儿。自那以后,陆阙方将他当作心腹培养,教他读书习字。
青壶对陆阙自然是忠心耿耿,也自认为对主子十分了解。
主子会为了一时的弱势委曲求全,但绝不会甘于人下,可似乎从赴任途中遇到山匪起,主子就发生了某种他看不透的变化。
青壶感觉主子更内敛从容了,之前骨子里的不甘和野心,似乎都平息下来了。
陆阙知道青壶惊讶,道:“一切如常就是,等秦郎回来,会有人帮我收拾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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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秦明彦在寨中稍作整顿,又带上几名好手迅速下山。
秦明彦本来想回去先和汤氏父子集合,然后抬着几张狼皮,浩浩荡荡地从县城大门进入,好让山下的百姓都看到。
闫叔心下生疑,秦明彦何时有了这等心思?一问之下,竟然还是那小哥儿的要求。
闫叔心里本就怀疑,这下更好了,他满脑子都是沈玉雀在城门口备下三百刀斧手,只等秦明彦自投罗网。
他当即坚决要求隐匿行踪,暗中潜入县衙。
秦明彦想要劝阻,奈何闫叔实在坚决,没有办法,只好让一部分人和汤氏父子会合,一部分在夜色下潜入县城,进入县衙。
趁着夜色他们带着人蹲到县衙的墙角。
见四下无人,闫叔就要翻墙而入。
秦明彦赶忙阻止,道:“我们先发暗号,如果小闫听到,肯定会回我们的。”
闫叔见秦明彦这么说也有道理,只能先按捺下来。
秦明彦从身上拿出鸟哨,吹了几声。
墙内寂然无声。
闫叔脸色越来越担心,又要起身翻墙而入。
“秦哥?三叔?”闫靖突然出现在墙头,惊讶中带着点心虚地道:“你们怎么都在?”
距离闫靖夜闯沈玉雀的房间已经过去了两天了。
白天他为了完成秦哥交给他的使命,保护沈玉雀的安全,厚着脸皮在青壶鄙夷和沈玉雀视而不见的眼神中,兢兢业业地站岗。
晚上回到房间则悔恨交加,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他到底为什么要闯进沈玉雀的卧室。
秦哥回来,沈玉雀肯定会跟秦哥告状,自己大半夜闯进嫂子的房间。
怎么办?
闫靖简直是坐立不安。
时间一天天过去,闫靖也像是等死的囚犯。
今天他再次在床上转辗反侧,听到了鸟叫声,熟悉的频率立刻让他意识到这是秦哥的要见面暗号。
衣服一披,抄起长刀,闫靖就顺着鸟叫声的方向翻墙而出。
“三叔!”闫靖惊讶地道:“您怎么来了?”
闫叔仔细看了看他,也是一脸的惊讶,神色还有些庆幸,道:“好小子,你没事就好。”
闫靖眼神有些迷茫,他在县衙里能有什么事?
秦明彦也是长松了一口气,道:“闫叔,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阿雀他不是背信弃义的人,小闫他好好的呢。”
闫叔闻言,仍不放心问闫靖:“你秦哥走的这段时间,那哥儿有没有什么异常?”
闫靖摇了摇头,道:“沈玉雀没什么异常,还是照常办公休息。”反而是他心虚的厉害。
秦明彦笑道:“闫叔,既然没什么问题,我们就还是按照计划,明天白天光明正大的进城吧。”
“等等,”闫靖突然道。
“怎么了?”秦明彦疑惑地看着他。
闫靖低头道:“我、我犯了一个错。”
秦明彦疑惑地道:“什么错?”
闫靖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其实在闯入沈玉雀房间前,他就做好了被秦哥责备,承担后果的准备。
“秦哥你走后没两天,县衙收到了一封从京城来的信件,”闫靖开始叙述,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是寄给……陆阙的,落款是贺平章。”
“贺平章?”秦明彦突然打断,道:“那个贺平章?他竟然是陆阙的老师!”
闫靖被秦明彦突然的激动搞得一愣,迟疑了一下,道:“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秦明彦眼神发亮,激动地抓住闫靖的胳膊,道:“那封信还在吗?”
那可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贺文正公的亲笔书信,放在后世可以进博物馆的文物,可以流传千古的存在。
闫靖被他晃得有点懵逼,重点是这个吗?他点了点头,道:“在的,应该还在书房里收着。”
“好,好的。”秦明彦让冷静一下,意识到现在不是纠结信的时候,道:“你继续说。”
闫靖抿了抿唇,继续道:“陆阙老师寄过来信件,总不能不回,沈玉雀说他能模仿陆阙的字迹,便代笔回信。”
“问题就出在回信上,那沈玉雀提笔就写,行云流水,我发现回信时所用的笔迹,与他平日处理公务、书写文书时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秦哥,你想,他若是模仿陆阙笔迹,怎会与他自己的字迹相同?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的怀疑,怎么都压不下去。”
“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就拿着从书房找到的他平日写的文书,直接闯进了他的卧房,想当面质问清楚。”
说到这里,闫靖的声音低了下去,心虚地不敢看秦明彦,道:“我、我闯进去的时候,他正准备歇息,然后,我就看到了他右边肩膀后面有朱红色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