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靖忍不住追问道:“你有把握?”
陆阙脸色又变冷,这封信他也不是非要写,道:“你要是不信我,那就到此为止,这封信不回也罢!”
闫靖只能妥协道:“我信你。”
陆阙当即选了一只最细的笔,铺开信纸,开始写信,故意把字写得蝇头大小。
他就是在故意恶心贺平章。
先是问候,然后说了他在昌阳的一些见闻,自己做的政策,然后特意请教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最后致谢。
一封信行云流水的写完,陆阙将笔放回笔架。
闫靖一直盯着陆阙写字,从行文他没看出有什么破绽,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阙扯了扯嘴角,问题大着呢。
前世贺平章要是写这种信,他指定以为对方是在嘲讽他,少不得要夹枪带棒地回敬一番。
比如:写他的得意门生新科状元,得罪贵人还在京中候缺,没钱住在寸金寸土的城内,每天骑着匹干瘦的犟毛驴来返城中。
写贺平章为老不修,一把年纪,非要学年轻人风流,一树梨花压海棠,纳年纪不过16岁的娇妾,结果小妾红杏出墙,弄得自己满头绿油油。
写贺先生桃李满天下,家中结苦果,不肖子孙十二岁了,还能把鸿鹄之志读成鸿告之志。
能嘲讽得实在太多了。
谁让他年纪大,活得久,身上了乐子事自然就像跳蚤一样,蹦的到处都是。
但眼前的小护卫肯定不会相信,陆阙会这么回复一个对他循循善诱的老师的信。
既然如此,那就如他所愿,持弟子之礼规规矩矩地回信吧。
贺平章看了这封信,无非有两种想法,要么认为他壳子里换了一个人,要么认为他幡然醒悟,打算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了。
呵呵,被那些清流认为自己已经改邪归正了?
想想就令人作呕。
不管怎么样,他本人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谁又能质疑陆阙的真伪?
闫靖拿起信纸,仔细看了看将将墨汁吹干,仔细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中,交给信差送走。
这边送往京城的信刚走,知府的批复也到了。
县丞的罪行已经上报刑部等待最终判决,至于县丞的工作,朝廷应该很快会委任新的昌阳县县丞,让他不必着急暂且等待。
陆阙没有太在意,没有县丞掣肘,他只会更自在,就算新县丞来了,现在他初出茅庐,官场上遇到故旧的可能性也很低。
陆阙继续低头办公,站在他身后的闫靖心里回想陆阙写信这一幕,却越想越觉得不对。
陆阙写得未免有些过于行云流水了。
难道......
闫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脑子里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不可能,如果沈玉雀就是陆阙本人,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屈居于一个山匪之下。
再说陆阙分明是个男人,就算他想隐藏身份,也没必要说自己是哥儿,还是陆阙的小妾。
这不符合常理!
但是这个念头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半夜闫靖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白天的怀疑。
闫靖猛然从床上坐起身,不行,他必须搞清楚!
闫靖迅速起身穿衣,提起挂在墙上的佩剑,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沈玉雀的书房。
此时陆阙也去休息了,书房里空无一人。
在沈玉雀的书案上,找到不少他写过的文书。
闫靖提着灯仔细查看,这些字迹和沈玉雀给贺平章信中的字迹一般无二。
换言之,沈玉雀用的是他自己的笔迹!
果然问题很大!
秦哥已经出去几日了,不久也该回来了。
如果秦哥在,自己断然没有逼问沈玉雀的机会,所以就是现在,他必须当机立断的问清楚。
现在已是深夜。
卧房里,陆阙见灯火有些暗,拨了拨灯芯,准备更衣就寝。
刚将衣服褪到肩膀,只听见砰的一声,闫靖一手提刀,一手抓着几张纸,闯了进来。
————
另一边,秦明彦在汤氏父子的带领下,成功找到了狼群的行踪。
他们一路带着猎犬不断追寻,斩杀了不少狼,顺便将狼皮处理妥当。
待清剿完毕,秦明彦借整顿人马的机会,在山寨设于山脚的客栈稍作休整,趁机带部分弟兄回了一趟山寨。
他离开的这些时日,山寨中还是一切如常。
秦明彦带着人回来时,在寨子门口玩耍的孩童,看到秦明彦回来,惊喜地大喊道:“大王回来了!”
秦明彦随手抱起孩子,抓了一把糖塞进他手里。
孩子当即惊喜地将其中一个糖塞进嘴里,其他装进口袋。
秦明彦这次带来不少钱粮,寨子里收容不少老弱妇孺,都是秦明彦在路上捡来的,这些人生产力不高,这些钱粮也能解决一段时间的温饱。
秦明彦先回自己住处安置行李,然后特意将沈玉雀给他画的陆阙的画像,让常去山下客栈的弟兄们都认一认。
管理山下客栈的曾鑫仔细看了画像,拍着肉墩墩胸膛道:“大王,你放心就好,弟兄们绝对会好好盯着,绝不会放跑了这个狗官,只要他敢从咱们地界过,我们就手起刀落......”
“不行!”秦明彦突然打断道:“不能直接杀!”
曾鑫一愣,疑惑请示道:“大王,您的意思是...”
“要生擒,先绑起来带过来,别弄得太血腥,会吓到我夫郎的,”秦明彦别扭地补充道:“我......有些话要亲自问那狗官。”
“早就听那天下山的弟兄说,遇到了绝色的哥儿,看来哥儿甚合大王的心意,”曾鑫笑着打趣,打包票道:“放心,我只要他从我这条路走,我定然全须全尾地把人给你带过来。”
秦明彦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压低声音道:“哥儿的事,寨里知道的人多吗?”
曾鑫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同样也小声地道:“大王,您知道的,山寨里就是个漏风的匣子,有点新鲜事,转眼整个山寨都知道了。”
秦明彦心存侥幸道:“那闫叔他...”
曾鑫对他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知道了。”
秦明彦垂头丧气,道:“我知道了。”
秦明彦虽然是名义上的大王,但山寨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多是闫叔掌管。
闫叔是闫靖的叔父,是个性格古板的老秀才,却有着一身的力气,在军队里待久了,不仅嘴上粗俗,打起架来,也一点不逊于山寨里那些年轻的大头兵。
秦明彦很快就见到在山寨里到处溜达的闫叔,闫叔看到回来的人中没有看到自家侄子,皱起眉头,问道:“小靖呢?”
秦明彦摸了摸鼻尖,毕竟是自己把人家侄子带下去的,讪讪地解释道:“他脑子机灵,被我留在县衙里保护阿雀了。”
闫叔道:“阿雀?就是他们回来说得那个很好看的哥儿?”
“对。”秦明彦点了点头。
闫叔吹胡子瞪眼,道:“你真让那哥儿冒充县令上任了?”
“嗯。”秦明彦直言不讳。
“胡闹!”闫叔道:“哥儿怎么能当县令,你自己去扮,也比让哥儿去强。”
秦明彦指着他们刚拉回来的钱粮,道:“看到外面这些粮草辎重了吗?”
陆阙给他的那些钱财都被他换了山寨中急需的物品。
闫叔瞥了一眼,道:“看到了,怎么,你又带人打家劫舍了?我说了多少次,不管对方是不是作恶多端,都不是你可以去劫掠的。”
“我们是荡寇军,清扫山匪可以,但是决不能侵扰到百姓,哪怕是为富不仁的地主乡绅。”
秦明彦掏了掏耳朵,快被闫叔这一套说教磨出茧子了,无奈地道:“这是来路正经的钱。”
闫叔不信道:“你少糊弄我,你能搞到来路正经的钱。”
秦明彦正色道:“我不行,但是阿雀可以,阿雀这个县令干得很不错。”
见闫叔还是不信,秦明彦让这几个人陪着他进县丞的兄弟挨个给闫叔讲,阿雀的丰功伟绩。
闫叔一开始还不相信,慢慢随着大家的描述,眼中变得越来越震惊,最后他突然惊惶地摇着秦明彦的肩膀,道:“你就把小靖一个人留在了县衙?!”
秦明彦迷惑地道:“不是小靖一个人,还有他要保护的阿雀。”
“阿雀阿雀,你真是被鬼迷住了眼,”闫叔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地骂道:“那沈玉雀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会愿意做你的傀儡。”
“你信不信你前脚刚走,小靖后脚就被他害了,到时候全县通缉你们这些山匪,让你连城门都进不了!”
秦明彦给沈玉雀叫屈,道:“阿雀不是这样的人。”
闫叔却是步步紧逼,道:“那我问你,就像你说的那样,沈玉雀那么聪明的人,上来就能将一个县城掌控在手里,他要你们做什么?”
“他要你们这些知道他根底的山匪有什么用!嫌知道自己自己把柄的人不够多吗?!”
秦明彦梗着脖子道:“我们可以保护他安全,震慑宵小。”
闫叔声色俱厉道:“听着,你们才是宵小!他现在是堂堂昌阳县县令,想要护卫难道不能提拔出身正经的清白人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