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并没有后悔救下青壶,可是他就是陆阙,他上哪去再找来一个陆阙给秦明彦杀?
秦明彦突然想起什么,道:“我这次去山里剿狼,应该能顺便回山寨一趟,陆阙长什么摸样?我让山上的弟兄们留意。”
陆阙本人沉默了一下,随即从容开口道:“我丹青还不错,给你画一幅他的画像。”
秦明彦不疑有他,道:“好,那麻烦阿雀了。”
陆阙带着秦明彦来到书房,当即铺上画纸,开始研磨作画。
不出片刻,画纸上就出现了一个国字脸,粗眉毛,面相庄重带着点凶厉冷峻的面孔。
秦明彦看着沈玉雀行云流水地就画出了陆阙的模样,不免心里吃醋,但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和微微咬紧的牙关,又心疼起来。
陆阙很快画完这张可恶的脸。
他没有随意杜撰一张脸,而是凭着记忆画出了他的死对头钟兴阁。
钟兴阁是个和他完全相反的存在,他和自己是同一批的进士,他冰清玉洁,他不同流合污,他忧国忧民,他会是名留青史的大忠臣。
陆阙不经意露出了一个冷笑,钟兴阁最大的功绩没准就是除掉了他这个大奸臣!
前世将他乱刀分尸的主谋,就是此人。
画完后,陆阙吹干墨迹,将画像递给秦明彦。
就他所知,钟兴阁因为得罪了权贵,现在还在京城候缺,并没有外放为官,因此秦明彦应该是找不到对方的。
秦明彦将画小心收好,打算回到山寨就让弟兄们都传阅一遍,务必拿下此人。
绝不给他进入昌阳县的机会。
————
次日,朝霞初升。
昌阳县城门口就张贴了一则告示,引得不少百姓来观看。
张贴告示的小吏,看着不少百姓聚了过来,便将告示中的内容大声宣读。
“昌阳县狼群肆虐,每至冬日,下山祸害牲畜,伤人性命,今官府欲打捕群狼,聘熟知狼群踪迹之猎户,协助官府围剿,能带领官差寻得狼群者,赏银百两!”
不少百姓议论纷纷。
“这位新县令刚平定了冤案,就要解决昌阳肆虐了很久的狼患,是件好事。”
“官府竟然敢围剿狼群,一定有不少能人异士。”
“赏银百两,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得我都想试试了。”
人群里出来一声嗤笑:“你找得到狼群吗?别是狼群找到你。”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呸呸呸!少咒我。”那人立刻反驳道。
众人虽然堵在告示前议论纷纷,却并没有人上前揭榜。
官府需要的是熟悉狼群踪迹的猎户,这本身就是一个不低的门槛。
这件事一看就很危险,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做的,官府的赏金虽高,也得有这个本事。
直到一个半瘸着一只腿的老伯,挤进人群,走上前撕下来告示。
众人都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老伯,纷纷劝道:“老伯,你这么大年纪了,何必冒这种风险?这钱虽然多,但也要有命花才行。”
“是啊,这件事一看就很危险,你腿脚不好,到时候找不到狼还好,找到狼,岂不是要没命了。”
小吏也有些迟疑,道:“老伯,你没弄错?”
汤老伯硬气抬起头,举起后背的弯弓,道:“老夫在麻虎碣打猎多年,最清楚那里的兽道,我这条腿就是让狼咬的。”
汤老伯身后跟着汤挺,道:“还有我,我也能帮上忙!”
小吏见两人坚持,道:“那你们随我来。”
汤氏父子被请到县衙,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县令雇佣的护卫秦明彦为主,猎户汤氏父子为辅的打狼队成立。
而向二爷也不负所托,从县中富户一共筹得四千六百两白银,将募捐的钱财和名单带到堂前。
一场对群狼的围剿正式开始。
这笔钱在曾经的陆丞相眼中根本不够看,京城举办一场宴会,耗资十几万白银,一场皇家秋猎更是动辄数百万白银。
但在这小小县城,又是一笔巨款。
陆阙有把握通过昌阳白把钱赚回来,因此只留了个零头作为征召猎户的赏金,其他钱被他毫不吝啬地丢给秦明彦,漫不经心地道:“随便花。”
秦明彦看着箱子里的银两,难以置信地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他手下的兄弟们也是相当激动,手里拿起一枚银子就咬了起来,更有甚者抱着箱子不断翻搅着白银,侧头听它们碰撞的清脆声响。
陆阙饶有兴致淡定地看着,闻言歪了歪头道:“不然呢?”
秦明彦觉得他这帮属下十分丢人现眼,期期艾艾地道:“杀狼其实不用这么多钱。”
陆阙平静地摇了摇头,道:“古有千金买马,你怎么觉得请你这样的勇士,不需要这些钱呢?”
秦明彦纯良地道:“我不需要这么多钱,这些钱可以用在更有用的地方。”
陆阙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哦?比如?”
秦明彦试探地道:“给穷人?”
陆阙失笑道:“你这个时候倒是没忘了劫富济贫,这些钱其实是用你蒸馏技术的独家代理权换的,蒸馏凭什么只用于昌阳红,难道其他酒不能蒸馏吗?向二爷是个聪明人,不会干亏本的买卖。”
“放心收着吧,你不在乎钱,跟着你的弟兄总不能不吃饭吧。”
秦明彦这才明白,为什么那天向二为什么主动提起给剿狼捐钱。
秦明彦心里感动,突然张开双臂,将陆阙抱入怀中。
陆阙没有挣扎,顺势将脸颊枕在秦明彦的胸前,轻声细语地道:“秦郎,早点回来,我在县衙里等你。”
秦明彦紧紧抱住他,道:“我会的。”
陆阙抬起头,柔声道:“秦郎,若此行顺利,我希望你能让人抬着所有猎物,从在白日人最多的时候,从正门入城,让所有人都看到,你为民除害。”
秦明彦郑重答应道:“没问题。”
打狼队很快整装出发了,陆阙和不少百姓目送他们离开城门。
闫靖静静地站在陆阙的身后,保护他的安全。
送走秦明彦,陆阙回到县衙,继续审理调查县丞何隆的案件,又查到很多他和宋家勾结的证据,和许多之前未发现的罪证。
陆阙将这些罪证整理妥当,上报给了当地知府。
秦明彦带人进了山,县衙里管事的就成了那个闫靖。
闫靖这小子,非常敬业,答应了为秦明彦保护好陆阙,就一天到晚寸步不离地跟在陆阙身边。
陆阙也不在意,只当他不存在。
秦明彦带人走的第三天,一个信差来到衙门,送来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件。
一直盯着陆阙的闫靖自然也知道了这封信。
他从青壶手里直接拿起了信件,这封信是送给陆阙的,信封落款是:贺平章。
闫靖并不清楚这位贺平章是谁?转头看向了陆阙。
陆阙淡淡地道:“贺平章是陆阙在京中书院的老师。”
闫靖便要拆开信件查看。
信中自然免不了一番勉励之词,贺平章已经知道陆阙来到昌阳县后,立刻为百姓平反了一起冤案。
在信中对陆阙多有鼓励和规劝,很高兴他离开乌烟瘴气的京城,来到地方后有所作为,希望他能恪守本心。
闫靖皱了皱眉头,道:“这封信要如何回复?”
这封信不能不回,可是面前的陆阙是假的。
贺平章既然是陆阙的授业恩师,不可能不了解陆阙的字迹和文风,外人冒充难免会被认出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陆阙不以为意地道:“既然怕被发现,那就不回好了。”反正他和那老头也没什么好说的。
闫靖立刻反驳道:“师长来信,要是不回复,岂不更可疑?”
陆阙懒得反驳,他和贺平章关系没那么好。
也就是现在,那个老头觉得他还有救,这次案子估计让这老头看到希望了,还试图劝他回头是岸。
前世他们早已是不死不休的政敌。
对了,那老头死得比他早,谁让他年轻,熬得住。
陆阙冷淡地道:“那你说怎么办?”
闫靖想了一下,道:“你们行李中有陆阙与他人来往的信件吗?”
闫靖想参考一下,模仿陆阙写信的风格,至于字迹,他可以说是手受伤不能拿笔。
陆阙实话实说,道:“我行李中只有我本人的书信。”
闫靖看着信封愁眉苦脸。
青壶对这个小山匪露出嘲笑,落到他老爷手里,还想逞威风,痴人说梦,哼。
闫靖皱眉思考了很久,看到陆阙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突然明白对方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对自己不满意。
他想起之前和陆阙的对峙,还是决定去找陆阙服个软,伪装县令的事情虽然是陆阙在做,但当初决定这么干的是秦哥。
他不能让秦哥的计划出纰漏,至少不能因为他出纰漏。
而且这个哥儿似乎真的在为秦哥着想,四千两白银说给就给,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闫靖看着青壶出去收拾,书房里又只剩下陆阙一人,慢慢把信放回了陆阙的桌上,道:“陆大人。”
“有事直说。”陆阙头也不抬地道。
闫靖磕磕绊绊地道:“之前是我不对。”
陆阙抬起头,眼中略有诧异,露出一个笑,带着点阴阳怪气道:“闫侍卫何出此言?”
闫靖自然也能看出对方的嘲讽,咬牙道:“我不该怀疑你对秦哥的真心。”
陆阙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小子说到点子上了。
不过,我就是单纯讨厌你。
闫靖举着茶杯,道:“请大人喝茶。”
陆阙晾了他一会儿,才道:“放桌上吧。”
闫靖恭恭敬敬地小心将茶杯放在桌上。
“我知道陆阙平时怎么写信回复的,之前他写字时,我会帮忙磨墨,”陆阙提了提袖子,笑道:“至于字迹,我也可以仿一手,贺大人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字写小一点,他看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