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急于脱身,满心都是赶赴昌阳县上任,没有细想,随手将钱袋塞入怀中,便匆匆离开。
他没有想到,在泥坑里无意捡到的钱袋,竟藏着一枚刻有宋字的玉牌,是宋家少爷逼死良家妇女的关键证物,他也通过这枚玉牌成功挟制宋家和县丞。
也没料到,彼时在他腹中悄然扎根的那个小生命,已在昨夜与他一同经历了狼口逃生,那位沉默寡言的老人,是同时救下了他们父子两条性命。
更没想到,宋家和县丞害死的汉子汤挺,会是老人的独子。
陆阙看着眼前感恩戴德的汤家父子,心中百感交集。
前世,他未曾报答对方的救命之恩,甚至后来听闻老人在冬日命丧狼口。
这一世,阴差阳错,竟偿还了这份因果。
陆阙伸手将汤氏父子拉起来。
汤挺满脸诚恳地道:“大人,这梅花鹿是我们父子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要收下。”
陆阙看了看死去的鹿,刚想推辞又觉得盛情难却,他略微思索,很快想好怎么给他们补偿,道:“听说你们是生活在麻虎碣的猎户,应该对那片山林极为熟悉吧?”
汤老伯毫不犹豫地道:“没错,我在那片林子里钻了五十多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里每一条道。”
这个回答正合他意。
陆阙欣然道:“如此甚好,近日衙门准备派人去围剿麻虎碣周围的群狼,你们可愿意协助秦护卫他们上山剿狼,官府必以重金酬谢。”
汤老伯闻言脸上先是一喜,连忙答应,在听到赏金后,又连连摆手,道:“大人高义,小人当然没问题,替您办事,哪能收钱。”
陆阙却摇了摇头,正色道:“你误会了,并不是我的私钱,而是官府的银钱,官府征召熟悉山林的猎户协助剿狼,你不收报酬,官府信誉何在?以后又如何取信于百姓,剿灭狼群后,还请你务必收下。”
不仅要收下,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收下赏金。
汤老伯不懂其中深意,见陆阙说得这般严重,便答应下来。
陆阙这才露出一个笑,道:“明日清晨,我会让人在城门发布告示,征召有经验的老猎户协助衙门围剿狼群,老人家,我希望揭榜之人是你。”
汤老伯自然是满口答应。
秦明彦觉得眼前此情此景十分眼熟,很像某个典故,他突然一拍脑袋,恍然道:“你这是要立木为信?”
陆阙笑而不语,对汤老伯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护卫头领秦明彦,剿狼也是他的提议。”
秦明彦立刻对汤老伯露出个爽朗的笑。
汤老伯拱手道:“老夫定会全力协助秦护卫,将狼群消灭干净。”
秦明彦也觉得十分的巧妙,他们要剿狼,就有熟悉山林的猎户主动上门,当即要拉着汤氏父子沟通详情。
汤老伯想起他们送来的那只梅花鹿,提醒道:“现在天热,那只鹿最好尽快处理一下,您这里有擅长庖丁解牛的人吗?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可以帮忙处理。”
秦明彦他们之前也没少上山打牙祭,自然也知道怎么处理这些猎物,秦明彦当即就拉着汤氏父子先宰鹿,宰完鹿边吃边商量事宜。
众人在院子里磨刀霍霍。
这时,向家的人来了,来人正是向家的二爷。
看到院子里这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神色有些惊讶,笑道:“大人这里好生热闹啊!”
陆阙引着向琛穿过庭院,见他驻足,笑道:“昨日我和秦护卫从宴会中回来,归家途中遇到一个小娃娃迷路在路边,送他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娃娃的阿爷,听那位老人家说昌阳冬日里晚上不太平,常有猛兽下山伤人。”
向琛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往年确有其事。”
“我那护卫平日里最是嫉恶如仇,听说山里有狼群,当即就要带人上山去剿狼,”陆阙有些无奈地道:“你说我们初来乍到,哪有那么多钱粮兵器去做这种事,这小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听到这话,秦明彦不解地想要说什么,被身旁的闫靖拉住,对他摇了摇头。
向琛闻弦知雅音,道:“大人这怎么能怪秦护卫呢,这分明是利于民生的好事,我身为县中的一员,岂能让大人为难,我向家愿意出三千两,为围剿狼群的勇士采购箭矢。”
秦明彦眼睛微微瞪大,他回头看看闫靖,这对吗?!
闫靖点了点头,推了推他,示意秦哥学着点。
陆阙笑意加深道:“这围剿野兽本是惠及全县的事情,哪能让向二爷一个人破费,昌阳县乡绅都应该尽一份力才是。”
向琛闻弦知雅音,立刻明白这是要募捐,当即表态:“大人放心,此事包在向某身上,城内富户,向某都会,登门说明利害。”
秦明彦满脸的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陆阙见目的达成,便不步入正题,道:“差点忘了今天的正事了,向二爷是来商谈昌阳白的销售吧,请,我们书房详谈。”
秦明彦看着陆阙和向琛两人笑盈盈的进入书房,预料到两人必然在书房有一段不见血厮杀。
秦明彦喃喃道:“小闫,我是不是不够看?”
闫靖不以为意,道:“这种事情术业有专攻,我们这些当兵打仗的人,不需要考虑这些。”
秦明彦不说话,他之前一直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皇帝。
谁穿越到古代乱世,不想争霸天下,当个皇帝。
现在看来,这个目标好像有点悬殊,要不他还是稳扎稳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到陆阙和向琛从书房里出来,两个人已经成功达成了合作。
有着共同利益,彼此笑得都更真心了一点。
陆阙扬手指着院子里的人,道:“还记得之前在法场上救下的那个汤挺,就是那小子,特意带了只梅花鹿来感谢我,我实在推辞不过,这不这帮护卫忙着宰杀鹿,马上应该就能吃上,向二爷定要留下尝尝。”
向二爷笑道:“既然是陆大人相邀,岂有推辞之理。”
宾主尽欢。
向二爷告辞后,秦明彦迫不及待地好奇地问:“怎么样?”
陆阙并不居功,平淡道:“官府监制,向家独家售卖,利润三七分成,当然我们是七,不久后会有向家的酿酒师傅来学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秦明彦吃完鹿肉有些上火,看着陆阙那张冷静自矜的脸更是面红耳赤,他稳了稳心神,道:“这几日我可能要去山里打狼,蒸馏的事情可以去找青壶,他之前来帮忙,整个流程也都明白了,器皿的图纸我也可以给他。”
又叮嘱道:“我不在衙门这段时间,小闫会留下来保护你,他脑子机灵,你有什么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也可以给他。”
陆阙自然点头道好。
两个人四目相对,众护卫纷纷有眼色的告退,还拖走了意图阻止两人独处的青壶。
陆阙知道这鹿肉吃多了上火,因此吃得少,不觉得有什么。
此时玩味地看着秦明彦,眼底闪过狡黠,笑道:“秦大哥的脸好红,是喝醉了吗?”
秦明彦摇了摇头,喉结滚动,他很清醒,就是单纯的气血上涌。
他看着陆阙那种秀色可餐的脸,神情竟然有些阴郁,半响声音有些沙哑地道:“阿雀,你还喜欢那陆阙吗?”
之前玉雀虽然说过自己是被陆阙强抢的哥儿,但是玉雀醉酒后,表现得却与陆阙感情更好。
若不是受宠,一个小妾哪里敢让老爷给他捶背按腰。
陆阙垂眸,他自然知道之前醉酒后的失态和之前的说法有异,但他之前也表现过:不记得醉酒时说过的话。
当即脸上露出委屈和悲愤,立刻反驳道:“秦大哥,我何曾喜欢那个狗官,只是被逼无奈罢了,我至今还是个清白的哥儿,还并没有被染指。”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痣就在肩膀上。”陆阙说着就要解开衣带。
秦明彦立刻按住他的手,阻止他轻贱自己,道:“我没有不相信你。”
陆阙抬起头,眼泪悬而未滴地看着秦明彦,一脸的凄风苦雨道:“秦大哥看不上我也是正常,毕竟我只是一个.......”
秦明彦脱口而出道:“我没有看不上你!”
陆阙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秦明彦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他没有想过会这么突然的说出来,道:“我没有看不上你,你很好,我、我心悦你。”
陆阙没想到这般顺利就引出了秦明彦的真心,半惊半喜地问道:“当真?”
秦明彦看出沈玉雀脸上并没有排斥的神情,当即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话语中带着十足的分量,道:“当真!”
陆阙当即脸上露出惊喜,就想更进一步,道:“秦郎,我亦是如此。”
陆阙已经做好被滚烫的臂膀抱起来,狠狠摔在床上的准备。
他好久没有吃肉了。
却见到秦明彦却是迟疑了。
陆阙眼神微冷,温香软玉在此,这人到底还在顾虑什么!
只见,秦明彦低声道:“阿雀,可是那狗官陆阙还活着,我想名正言顺的娶你为夫郎。”
陆阙眼睛立刻清澈起来,原来是这个,那的确是他的原因。
前世秦明彦误会死去的青壶是陆阙,所以并没有这种心理,现在秦明彦眼中,陆阙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