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 第65章 第 65 章

自那一日起，我被上官星辰抛弃的消息传遍了龙南山。

隋雯替阿翎缝着冬衣，心疼的将火盆边熏得暖烘烘的护膝拿来，替我系在受伤的膝盖上—那条曾经跳崖受伤后伤残的腿，再一次伤的有些严重。

阿翎坐在净悟师兄为她打造的木马上，挥舞着手里的桃木剑，开心的“咯咯咯”笑。另一间禅房里，净悟师兄正在喂师父喝药。

“吱呀。”下雪后的第三日，禅院的门被推开。

那个异族女子的藕荷色裘衣映在雪色里，格外好看。身边的枫肆只站在禅院外，面无表情的垂着头。

“这位施主，闲杂人等不得进入禅院，上官星辰没告诉你吗？”

我按住要起来的隋雯，示意她抱起阿翎，走出禅房，与这位不速之客四目相对。

“哦。”她挑眉，笑的放肆：“可是星辰说旁人不可以，我可以。”

说着，还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隋雯怀里的阿翎：“还有，我是来接阿翎回去的。”

“阿翎会跟着我住在禅院，施主不必劳心，还请尽早离开。”

我垂目，双手合十，下了逐客令。

枫肆看向我，目光里闪过同情。只是一瞬，又垂下头去。

我听说了上官星辰对这位夫人极尽宠爱的事—因着她不喜欢朝夕阁的布置，也不喜欢枫叶色的衣服，上官星辰命人将朝夕阁所有以前我喜欢的一切都撤掉，重新布置成了她喜欢的红色。

连着从前不让人穿藕荷色衣裳的规矩，也都因着她喜欢破了。

只要这位夫人喜欢，他可平山海。

若是从前，心里总是有几分欢喜，或者几分难过，欢喜他找到了挚爱之人，不必执着于我，难过他的真心，竟然瞬间就能熄灭。

可我如今望着那位异族女子，心中无悲无喜。

“宋子慕，你要是不给，我可要抢了。”

见我面色无波，她有些生气，鼻尖通红的瞪着我。

“你抢一个试试。”净悟师兄从禅房出来，扔过来一根长棍。

我顺手接住，用力的杵在地上：“你欺辱我，我可以忍。”

“可是要抢我的阿翎，要问问我手里的棍答不答应。”

“也要问问我手里的棍答不答应。”净悟师兄走上前，与我并肩而立，眼神凌厉的看那位异族女子。

那女子一愣，眼神颤抖的后退两步，娇声高喊：“枫肆！”

“青鱼，怎么了？”

我看向她身后走来的人，默默退到净悟身后。

“净慕师父这是做什么？我夫人只是来接女儿，何必舞刀弄棍的。”搂住那位异族女子，上官星辰的话语里仿佛夹杂着风雪，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她手无缚鸡之力，你别吓坏了她。”

他从前不会碰触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如今搂着那位女子的腰身，我想，他肯定爱极了她。

可是这样的爱，也不知能到几时。

“手无缚鸡之力，却敢抢别人的孩子。”净悟盯着上官星辰，宽大的身影挡住我，“想来，是仗着上官盟主的纵容。”

上官星辰轻蔑的笑：“我的夫人，我自然是纵容的。”

“上官盟主别纵容过了头。”净悟侧目看向我，护着我：“贫僧可不是你手下那些人，她再敢伤我师弟和师侄，我手里的棍可不能饶她。”

气氛一时凝重。

上官星辰和净悟四目相对，眼中都有怒气。

“净慕师父，我要带阿翎回家。”少倾，上官星辰收回目光，看向我。

“爹爹！！”我刚要开口拒绝，阿翎看见上官星辰，激动的扑进他怀里，继而转过头看我：“娘亲。”

我上前，平静温和的将阿翎拉进怀里，蹲下身看她的眼睛：“阿翎，以后你和娘亲一起住在禅院，爹爹事忙，不要去叨扰他了。”

“可我好想爹爹呢。”阿翎可怜兮兮的抱着我的脖子撒娇，眼泪汪汪。转过脸去看上官星辰的时候，豆大的泪珠已经顺着眼眶掉落：“是不是爹爹不想要阿翎了？”

粉妆玉琢的娃儿，委屈巴巴的撇着嘴，上官星辰立刻心软，抱起阿翎温柔的哄：“阿翎不哭，爹爹怎么会不要阿翎呢？爹爹最疼阿翎了。”

“喏。”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会儿，上官星辰拿出一颗绿色的珠子塞给阿翎：“爹爹特意在市集为阿翎搜罗的玩意儿。”

我瞧着，那是一颗翡翠珠，价值不菲。

阿翎高兴的在上官星辰脸上啄几下：“爹爹最好啦。”

青鱼看着阿翎，凑上前来，亲了上官星辰一下，得意洋洋的看阿翎：“阿翎，以后我当你娘亲好不好？”

阿翎立刻恼了，气呼呼的哭起来：“不要！不要！！”说罢扔掉那颗翡翠珠，扑进我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要娘亲……我有娘亲……”

“坏爹爹！”哭到最后，哽咽着看上官星辰，还不忘骂了一句。

我从头到尾只有沉默。

然而，青鱼不依不饶的上前来逗阿翎：“你爹爹娶了我，我以后就是你娘亲了，这位只是净慕师父，不能唤娘亲咯。”

我蹲下身搂紧阿翎，抬眸，看向上官星辰。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青鱼姑娘若是喜欢孩子，同上官盟主生一个便好了，不必费尽心思来抢别人的孩子。”

我盯着上官星辰，只觉心下冰凉，院子里的三株桃树在风里摇曳。

从前，对他心灰意冷。此时此刻，却突然升起一丝恨意，恨她纵容他人欺负自己亲手带大的阿翎。

风很大。

最终，上官星辰躲开我的目光，揽住青鱼纤细的腰身：“好了，回去罢。”

因着上官星辰没有再来哄她，阿翎为此生了气，好几日闷闷不乐，做梦也总是哭。

索性，青鱼没有再来，日子过得平静。

只是，师父自冬日病了，咳嗽的日益厉害。苏林芝偶尔来龙南山，我在山门外等他为青鱼诊治完毕，才能请他来禅院。

可是多数时候青鱼不理会我的请求，派人将苏林芝送出去。

多数时候，我只能假装去扫雪，在朝夕阁门外等候苏林芝。

很多次，遇见赤羽教的弟子，他们恨极了我，最多唾骂我几句，到底不敢怎么样。

在某一个扫雪的清晨，我见到了风云派的新掌门。他拉住我的手腕：“宋子慕，要不要和我结盟？”

我冷笑，饶有兴趣的打量他：“褚掌门想怎样结盟？要我拿出完整的《浮光灵诀》？”

“给我剑谱，做我的女人。”他拂去我肩头的雪，冰凉粗粝的手掌覆上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语：“我们一起找上官星辰报仇。”

我抬头，仰望着大雪，再缓缓的看向褚盛的脸，抽出我通红的双手，理了理鬓角被风吹乱的发，抬手甩去一个狠厉的耳光：“滚！！”

“就凭你也敢轻薄我？！”我的声音很小，却足够沉重：“你风云派一贯两面三刀，指望我信你？看看于学真和你小师妹的下场，你就该知道，我宋子慕，是你惹不起的人！”

“觊觎我，信不信我让你生不如死？”

“宋子慕，你还当自己是盟主夫人呢？”褚盛暴怒，一把拉住我的手，欺近我的身前，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上官星辰早就不要你了！”

说着，要将我扛起来：“我今日就是强要你了，又能怎样？”

我反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在他瞪大双眼惊诧的瞬间，已经卸了他一条手臂。他吃痛，另一只手要来挟制我，我的手从他的手臂上捋下，握住他的手，向后反拧，继而膝盖砸向他的膝窝，他立刻跪在我的脚下。

我拉紧他的手，他疼的一直挣扎，却还是有些不死心：“宋子慕，你会武功？！”

“贫僧不才，这两年跟着我的小师兄学了些防身的本事。”我垂眸笑，卸下他另一条手臂，将他踢倒滚下一级一级的台阶，“褚掌门，慢走不送。”

拍了拍手，我正要去捡落在地上的扫把，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随着褚盛一起滚落下去。

“枫肆，不许去！”浑身痛的无法起身之间，我听见那个女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刺耳冰冷。

我的脸埋在雪地里，嘴里漫延着浓重的血腥味，我缓缓的支撑着想起身，褚盛爬起来，将我踩在脚下：“贱人！看你还怎么翻身？”

我无力起身，任由腿上那钻心的疼一直漫延到全身，只好用力握紧了双手。闭上眼，眼前闪过一幕幕，是六年前滚下山坡时净翎师兄那张温润俊朗的脸，是在山坡下看到周子骞英俊的面容时的好奇与疑惑，还是我的小师兄净悟无奈的摇头蹙眉可爱的样子。

再后来，是十九岁的朦胧初见时温柔善良的样子，以及十五岁的镜雨为了阻挡上官星辰奋不顾身奔向人群的样子。

我的眼泪突然猝不及防的落下来，融在雪里。

“褚盛，她交给你了，想怎么处置随你。”青鱼的声音尖利，我听着，无忧无惧。

褚盛俯下身来，扯住我的头发，逼我看着他：“交给我的话，恐怕净慕师父要吃苦了。”

我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睫，不看向那一袭红衣。

“夫人，宋姑娘毕竟是阿翎的娘亲，您这样欺辱她，主上知道了怕是要生气的。”枫肆的声音，还是带着不易觉察的关切。

我抬眼看枫肆，发现他看向我时，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欲言又止。

我忍住疼痛，扯起一个笑。

“啪！啪！！”似乎是气极，青鱼急匆匆的下了台阶来，上前呼给我两个响亮的耳光：“你笑什么？！”

我仰着脸，就那么静默的看青鱼：“气消了吗？我该回禅院了。”

青鱼跺了跺脚：“枫肆，给我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