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星辰,我们永远也扯不平。”
风声呼啸。
风雪倾城。
我弯下腰,凑在上官星辰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
“阿慕,你究竟为何要如此?”他就那样定定的望我,眼眶渐渐变红:“总有一个理由。”
“那我问你,周子骞和柳如霜在哪里?”
我直起身来,抱着胳膊看上官星辰。
“阿慕。”
他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宋子慕充斥着失望和决绝的眼眸。
柳如霜即将临盆,他实在不忍让宋子慕知道这一切。
“你为了拆散我和周子骞,竟然让叶婵骗我,还将周子骞和柳如霜偷偷藏起来。”
我已经心力交瘁,想怪谁,却不知道到底该怪谁。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之人的偏向让我心如刀割:“上官星辰,你是不是忘了,柳如霜是我的仇人!”
“你为什么每次都偏帮着他们伤害我!!”
我曾经以为,无论谁背弃了我,我都不会再流泪。
而偏偏,他的每次偏心和背弃,都让我心如刀割。
“阿慕。”上官星辰欲言又止,将我揽进怀里。
我躲在那个与师兄一样温暖的怀抱里,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我的眼泪忽然汹涌而出,我将头埋在上官星辰的怀里,哽咽:“上官星辰,我真是恨透了你!”
最终,在风雪来临的前一夜,我与上官星辰说好,待阿翎过完百日宴,我便搬去禅院住。
我的师父和小师兄最终不忍心抛下我,回到了禅院。
我看着禅院里并排摇曳的三株凋落的桃树,嘴角微扬。
我的净翎师兄,还有朦胧和镜雨,都在禅院里静默的望着我。
失去了镜雨和朦胧,又看到飞烟派弟子的惨状,再想到几派残杀后的惨烈,我终于心力交瘁,无心再去复仇。
日复一日,浑浑噩噩。
阿翎的百日宴热闹非常,连不能进来的外公,都托苏林芝带来了一本适合阿翎从小修炼的秘籍。而苏林芝送给我一支千年的人参,说是为我补身体。
那一日,我在人群中看见了叶婵和清风,他们坐在很远的地方,枫肆站在他们身侧,似乎在时刻提防。但我知道,没有枫肆的心软,叶婵和清风便不能出现在这场百日宴上。
他们冲我笑,争着站起来看我怀里的阿翎。
枫肆跟着踮脚看。
上官星辰接过阿翎,眯着笑盈盈的凤眸,像极了一位慈父。
“师弟,我给小师侄的礼物。”我正出神,净悟师兄的声音打断我。
眼前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小泥人,他穿着白色僧衣,低垂着眼眸,眉眼间带着笑意。我从那依稀的眉眼里,看到了净翎师兄的影子。
鼻子发酸,落泪却是不合时宜的事。
于是我收好泥人,强忍眼里的泪水,假装看向远处:“我替阿翎谢谢小师伯。”
远山的雪景如诗如画。
我的泪水最终还是不合时宜的掉落下来。
“以后我会告诉阿翎,她的大师伯是顶顶好的一个人。”净悟抿着唇,随我看向远处,突兀的道。
我转身回到朝夕阁,眼泪疯狂的掉落。
我的净翎师兄,他真的离开了我,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风雪。尽管过去了这么多的日夜,我依旧无法忘怀最初失去他的痛苦。
师兄,如果你能看到阿翎,便来入我的梦。
可是有时候,我也不敢让你入我的梦,因为我听他们说,入梦是在消耗你我之间的缘分。我怕你我的缘分消耗完,你就再也不来我的梦中了。
那个时候,我与你,就死生不能再见了。
入了夜,上官星辰喝的酩酊大醉,一直抱着我:“阿慕……阿慕……”
我挣扎开,起身系好裘衣,趁着风雪未至,来到朝夕阁旁边的房间,敲开奶娘的房门。
“夫人。”那妇人垂着头始终不敢看我。
“请你替我照顾好阿翎。”我将手里的匣子递给她,里面是十锭银子,一锭金子。
这一年我所有的积蓄。
那妇人急忙推辞,秀气温柔的眉眼里写着羞涩不安:“夫人不必如此,上官盟主给了足够的银两。”
“我一定会保护好阿翎小姐。”
我将匣子塞在她怀里,不容拒绝:“我要你以命护着小姐,如有实在护不住的那一日,来禅院找我。”
“我定然不负夫人所托。”
只是短短的一年,桃花一年年的败落下去,冬日的风雪总是来得及时。
我在禅院随着师父和师兄修行,隋雯时不时带着阿翎前来小住和玩耍。我在禅院里看着阿翎慢慢的长大,也看隋雯对阿翎深切的关心和爱护,连着师父和小师兄,看到阿翎的时候,眼睛里掩藏不住的喜爱。
粉雕玉琢的小娃儿,总是逗得禅院的每个人哈哈大笑。
上官星辰不时的跑来接阿翎回去,小小的人儿看到他,总是高兴的挥动双臂:“爹爹!爹爹!!”
阿翎学会的第一声,便是爹爹。
我想,他待阿翎不错,也怕阿翎伤心,不再提及他不是阿翎生父的话。阿翎抱着他的脖子,在他的怀里向我招手:“娘亲!”
日复一日,清净的日子不过两年。
我听说,上官星辰在梨花山庄门外遇见了一位流浪的异族少女,喜爱的紧,要娶进来做夫人。
我无悲无喜,只是担心起阿翎。
“听说是个异族人,长的倒是标志,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小姐。”
隋雯说着那些话,看向我,忧心忡忡。
我笑:“阿翎长大了些,以后我们住在禅院,不必去碍那位夫人的眼。”
隋雯立刻附和着点头:“这样最好。”
“只是禅院未免冷了些,不知道小姐能不能住得惯。”可是一想到阿翎,她又拧起了眉头。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阿雯,风雪过去,春天就来了啊。”
“嗯。”她笑着点头,眉眼弯弯,竟然有些像朦胧。
只是,不等冬日过去,我便见到了那位异族少女。
下着大雪的某一日,隋雯带着阿翎在院子里堆雪人,净悟师兄在抄写经书,我正在替生病的师父煎药。
“宋姑娘,夫人吩咐,今日盟主晚些回来,怕下着雪,上山的台阶湿滑,让你一级一级的扫干净,直到盟主回来。”
有人敲着禅院的门,大声道。
“这下着雪,如何能扫?你们夫人明摆着欺负我师弟!”
净悟师兄从禅房走出来,蹙着眉呵斥。
大雪落在他的灰色僧衣上,他走到我身边,抱起阿翎:“师弟,不要去,师兄保护你。”
只两年时间,我的师兄便长高了许多,我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下巴。
我曾暗自想,他到底吃了什么,像竹子一般长得如此之快。声音也变得低沉,没有曾经可爱的奶声。
“师兄,你忘了,以前下了雪,我和你还有净翎师兄,也都去扫山门前的雪。”我点了点阿翎粉嫩的脸颊,将手里的扇子交给净悟师兄,“以前的净慕受得了,今日的净慕就变得娇气了?”
“照顾好师父和阿翎,我去去便回。”
师父的咳嗽声从禅房里传来,阿翎指着禅房里:“爷爷……爷爷……”
净悟看着滚动的药壶,垂着头不说话。隋雯赶忙起身去,将我之前的狐皮裘衣拿出来披在我身上,替我系好衣带:“雪大,你要当心。”
我无奈的笑,取下裘衣,披在隋雯身上:“我穿着这僧衣,再披这身狐裘,终究不伦不类。”
“别担心,扫雪而已,难不倒我。”
我穿着灰色的僧衣,一级一级的扫去台阶的雪。远远看去,这龙南山笼罩在一片雪色里,风景如画。
我看的出神,冷不丁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骨碌碌的滚下一级一级的台阶,磕的头破血流。
“哟!这是哪位高僧?恕我眼拙,不小心撞到了你。”
后腰剧烈的疼痛让我弓着身子无法立刻起身,额头上的血流进白色的雪花里,鲜艳而惨烈。
“夫……宋姑娘,你没事吧?”是枫肆的声音。
他扶着我的胳膊,将我慢慢的扶起来。
我看他,比前两年更沉稳:“你怎么在这儿?”
“主上命我寸步不离的保护夫人。”
我抽出胳膊,笑了笑,抬起头来看那位枫肆口中的“夫人。”
鹅蛋脸,狐狸眼,五官深邃,有一丝魅惑的风情。她此刻居高临下的看我,大雪落在她手里的那柄伞上。那伞面绘满了桃花,格外刺眼。
我垂目,走过枫肆的身边,躬身拿起方才摔落的扫把。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我的后背和腰身,我闭着眼,颤巍巍的拿起来,又问枫肆:“你在这儿,上官星辰身边跟着贴身护卫的人是谁?”
“是希影。”枫肆老老实实的回答,恍惚又觉得不对,急忙抬头看上面那位夫人的脸色。
果不其然,她脸色铁青的盯着我:“枫肆,这位是?”
“这是宋姑娘。”枫肆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擦着额角的血,双手合十:“贫僧净慕。”
“哼!”那女子冷笑一声,打着伞一步一步的走向我,打量着我,嗤笑:“你以为穿个僧衣便是和尚了?我还没见过女子做和尚。”
“我也可以不是女子。”我认真的看着她,那一袭红衣耀眼,比枫叶色更加让人心动,可我早已心如止水:“你认为我是和尚我便是和尚,他认为我是宋姑娘我便是宋姑娘,于我而言,不过是尘世间一个身份,无甚区别。”
雪一直下。
寒风刺骨。
“宋子慕,别惺惺作态了。”那位夫人斜眼看我,狐狸眼魅惑风情,冷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带着风雪刺向我:“我听说过你与上官盟主之间的故事,但我不怕。你年岁渐长,美貌不复从前,而我正值盛年,他现下最爱的是我。”
我抬眸,定定的看她。
她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说罢,作势要推我。
枫肆上前来,将我拉开:“夫人,主上快回来了,还是尽早回朝夕阁吧。”
大雪落满每个人的肩头。
那个女子又盯着枫肆看,伞上落满了白雪。
那么好看。
片刻,我低着头,将冻得通红的双手合十:“以前的一切只是以讹传讹,上官盟主爱慕谁,与贫僧无关。”
“无事的话,贫僧回去了。”
后背和腰疼的厉害,额头的伤口在寒风的吹拂,以及大雪的沁润下隐隐作痛,我无心与眼前这美的动人心魄的异族女子纠缠。
“宋子慕,雪还没扫完呢!”她在身后跺脚,娇声道。
“你若喜欢扫,可以慢慢扫,贫僧不奉陪。”
我一瘸一拐的走上台阶,方才连着膝盖摔伤,此刻行动起来,剧痛便传遍了全身。
“宋子慕。”身后有人唤我,是上官星辰的声音。
我不回头,在风雪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