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颔了首,复执了折子来看,并不再继续此事。
不知不觉间,已至岁暮。
每年岁暮,卓远山都护卫宫中不可归家。
是以,卓璃同卓恒素来都是二人一道守岁。
只是今岁卓璃一直嗜睡不醒,卓恒也无心他事,卓璃倚在软榻上睡着,他便在旁执着卷书陪着。
卓璃睡了一整日,再次醒来之时暮色已起。
“阿兄。”卓璃坐起身来,瞧着卓恒便在旁看书,这便迷迷糊糊的开了口:“几时了呀?”
“申时末了。”卓恒搁下书卷顺势拿起一旁的斗篷披在她肩头,“睡了一整日了,可还觉得困?”
卓璃摇了摇头:“饿了。”
“就知晓你肯定饿了,早早备了饭菜,我陪你一道吃。”卓恒如是说着,伸手扶着卓璃一道往矮桌旁坐下。
柳枝立时出去吩咐人送下膳食,怎耐卓璃不过堪堪吃了几口,就又起了困意。卓恒瞧她如此,言说叫柳枝伺候她早些歇下,可卓璃却是不应。
她叫柳枝令人准备了提神的醒神汤,硬是撑着用罢了膳食,随后与卓恒一道坐在窗旁看着窗外纷纷而至的飞雪。
卓恒不知她双目已愈,开口同她言说着外间雪景。
卓璃未再去瞧着雪,只仰头瞧着身侧的卓恒,瞧着他那张被夜色增添几许昏暗色彩的面容。
一想到以后就再也瞧不见卓恒了,卓璃心里总隐隐觉得难受。
那是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好像缺了一块,让她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愿做,任由辰光流逝。
卓璃垂了头,瞧着从窗外飞入的玉尘落到她的衣裙上,渐渐叫屋内热气熏蒸化开,泅出一点细微的痕迹。
她又觉困倦,顺势往卓恒身上靠了去。
睡去之前,卓璃心中暗道:明洛水这药性是真的厉害,不单觉得困,还是叫她胡思乱想。
卓恒感觉到自己肩头一沉,回眸去瞧,见卓璃又睡过去,这便抬手将她揽在自己身侧,一道静静地瞧着雪夜。
卓璃依旧觉得困倦,眼见快至二月,春闱将近,卓璃不想叫卓恒分了心,只叫他不必日日过来瞧自己就行。
卓恒虽嘴上应着,但每日里掐着卓璃清醒的时间过去点卯。
四十粒药丸转眼就服完了,二月初的这一日,卓璃服了第一颗碧色瓷瓶里的丸药。
诚如明洛水所言一般,服下后不多久,她便觉得身子有些发热。她此时虽不再犯困,但身子确实是软绵无力,走上几步都需要人搀扶。
柳枝觉察出她的不妥之处,当下就要着人去与卓恒说道,生是叫卓璃给拦了下来。她不准柳枝将这事外传,免得叫卓恒愈发担忧。
柳枝虽嘴上应了下来,却也不敢拿卓璃的身子开玩笑,待卓远山回府之时,避开人偷偷将卓璃的情况说与卓远山知了。
本来这月余嗜睡的日子便叫卓远山心下不安,此时知晓卓璃又发了热,卓远山当即就叫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太医署请医官了。
太医署的医官近月余来隔三岔五就往卓府跑,医官们心里也清楚,卓家这位是储副心尖尖上的人物,自然不敢耽搁,一收到消息就过去了。
上月因着卓璃一直昏睡不醒,整个太医署的医官轮流换了几轮过去诊脉,都诊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可他们心里也清楚,若然卓璃身子一直未有好转,只怕不单是自己身上的官职不保,阖府性命兴许也会难保。
几名医官往卓府去了,前前后后各自给卓璃诊了一通脉,只得出一个结论,风寒所致,并无大碍。
他们几人交头接耳共同拟定了一个药方,这才敢离开卓府。
“阿爹,我就说没事吧,就是天气冷,受了风。”卓璃扯了嘴角笑了笑,又道:“我会乖乖喝药的,阿爹莫要同阿兄说了,他过些日子就要考试了。”
卓远山亦知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医官也诊了脉,都说是风寒,并不打紧,便一切都如卓璃所愿罢。
医官开了药方,不多时厨下就端了药来,卓璃皱着眉头一口气灌下去,喝完后不住地吐着舌头。
柳枝打趣道:“姑娘现下喝药都不必叫郎君过来哄着了。”
“让阿兄过来,不就让他知道了吗?”话毕,卓璃便伸手问柳枝要了饴糖来吃。“你扶我去瞧瞧阿兄吧,就远远瞧一瞧。”
柳枝应了,取了斗篷来将卓璃穿戴妥当,这才肯扶着她往卓恒院中而去。
彼时卓恒坐在书案上奋笔疾书,柳枝扶着卓璃站在院中远远瞧了一阵子,不过盏茶的工夫,她便又有力不从心。
柳枝只得将她扶回去,待坐回到圈椅之上,卓璃才觉得好了一些。
柳枝对此很是担忧,劝着卓璃早些安歇了,卓璃摇了摇头,说只是身上无力,但并无困意。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卓璃身上热度不退未见好转,而春闱的日子也已经到了。卓恒知她身子不好,也不想她来回奔波,因此并未等她,只独自去了贡院。
贡院跟前不少国子生都早已在旁等候,裘尚与罗显祖同站一处,见是卓恒独身前来,讥道:“某些人明明只要未来妹夫一句话,下半辈子就稳妥了,偏还要来与我们相争。”
罗显祖瞧了见卓恒,回道:“裘兄有所不知了吧,这福气也不是人人都受得住的,听说他的那个宝贝妹妹已经病了很久了。”
“之前是眼睛瞎了,最近听说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他可不就得自己来争一争嘛。毕竟他妹妹还没嫁出去。不过,就瞧着她妹妹这模样,能不能撑到出嫁都是个问题。”
裘尚听罢心情顿时大好,附和道:“所以说嘛,福薄就是福薄,就算得了几分脸面,也不一定能撑到最后。”
裘、罗二人离卓恒并不远,且他们也未压低了声音来说,可他们却很是清楚,卓恒断不敢在此时与他们在贡院前大打出手。
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卓恒是不会对他们直接出手,但不代表他真能忍得下这口气。他假装并未听到二人的谈话,正想去拾上几颗石子,好叫这二人长长筋骨,就瞧见一袭青色衣裙渐行渐近。
因有春闱,贡院前都不许车马通行,卓家马车停得较远,柳枝一路扶着卓璃紧赶慢赶,好在是赶上了。
“姈姑?我不是同你说了,莫要出来了,好生歇着就是。”卓恒见是卓璃前上,当即迎了过去。
他见卓璃额间沁了汗抬手替她拭汗,却觉得指尖所触之处有些微烫。“你发热了?”
“没有。”卓璃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方才走得急了些,所以有些热。”
卓璃不想叫卓恒担忧,笑道:“阿兄一定要好好考,我到时候来接阿兄。对了,我叫厨下做了定胜糕,阿兄尝一块,一定能榜上有名。”
柳枝当即将食盒打开,拿出一碟子定胜糕摆到卓恒跟前。
卓璃:“阿兄我同柳枝都尝过了,不会吃了闹肚子的。”毕竟是要让卓恒吃的食物,卓璃生怕厨下的人会加些什么东西,出来前与柳枝一道吃了许多。
卓恒笑着取了一块尝了一口,道:“好吃。姈姑放心,我一定会榜上有名。”然后带你走。
“好。”卓璃笑着点头,她虽面上笑容不减,可此时身子大半的重量都是靠柳枝扶着。
未几,便有官员来开贡院的门,许多学子陆续进去,卓璃便立在原处瞧着卓恒朝贡院里而去,直到再瞧不见他,卓璃强撑着的一口气立时便松下来,身子一斜吓得柳枝险些没能扶住。
柳枝又伸着手,左右招来两个媪妇,这便左右扶着与卓璃回了卓府。
卓璃回府下车驾之时已然没了力气,若非两个媪妇左右架着她,只怕她走不了几步就要跌倒。一行人将她送回房歇下后,又去寻了医师来诊治。
可无论是太医团的医官也好,坊间医师也罢,得出的结论皆是风寒所致的热症,并无二致。
药方大差不大地换了几次,皆收效甚微。
卓璃只宽慰着说病去如抽丝,多养养便好了。
三日之后,卓恒考完出来,卓璃本想去接他,却叫卓远山给按住了,叫她必须好生歇着。
卓恒考完出来,见外间只有东迟候着,独不见卓璃,心下正奇怪,东迟便开口道:“郎君,姑娘这热症已然有十来日了。”
“宫里的医官来瞧过,坊间的医师也去请了,都说只是风寒,却一直不见好。姑娘怕郎君分心,不能安心科考……”
“哎,郎君!你去哪里?”东迟话未毕,就瞧见卓恒已然急奔离开,他只得提着书箱在后头追赶。
他应当看出来的,他必须得看出来的,为什么就,就会没有发现呢?
一路上,卓恒都不停地问着自己,为什么他没能瞧出来卓璃生病了?他当是这世间与她最亲近的人,他合该什么都知道才是。
可满府的人都知晓了,偏他瞒在鼓中。
他还自诩是这自间最在乎卓璃的人。
卓恒急奔回府径直去了卓璃院中,远远的,他便瞧见秋千架上坐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春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