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不是说跟小宝说要亲自给我做饭吃报答我吗?”郁净之勾唇,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问。
赵绥宁愣愣点头:“对,做饭。”
她会下厨才怪了!
想起自己烧的乌漆嘛黑看不清什么东西的一团,她胆寒地缩了缩肩。
“要不然我请郎君去附近的小馆子吃吧?”她提议,“我经常去的,很好吃。”
郁净之可不会让她这么轻松逃掉,垂眸,落寞道:“你同小孩子也说假话。”
“我竟当真。”
“空欢喜一场。”他轻笑道,“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姑娘下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能不做吗?赵绥宁拍着郁净之的肩安慰道:“郎君放心,我自不是那等信口开河的小人。方才我只是担心自己厨艺不高,怕惹你笑话。”
她又想了想,应该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她自己实在饿得没东西吃的时候,也是亲自下厨吃过几回的。
还没到能毒死人的地步。
于是她松开抓着郁净之的手,壮着胆子往棚子底下的灶台处走。
略微扫了眼,有几颗白菜,还有鸡蛋,面粉,再就是一些简单的佐料什么的。
“好。郁郎君,我便给你做个白菜鸡蛋面条吧。”她清了清嗓子,心虚说。
郁净之看她这副心里没底的样子,暗中嗤笑。面上却是柔顺带着期盼的样子,同时不忘关心赵绥宁,道:“姑娘莫忘了给自己做一份。如今快至午间,总不能郁某一人独食。”
他当然清楚赵绥宁有几斤几两,做的菜吃完三天内能下床就有鬼了。小时候都是他做给赵绥宁吃的。
哼。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长进。
赵绥宁很快捋起袖子干活。
白菜上有些发蔫的叶子被她摘掉,这点她还是很清楚的。然后把白菜的叶子分别拆开摞起来,用磨得锋利的菜刀砍下去,切得平平整整的。
郁净之挑眉。
面粉被她加水揉成团,再切成小剂子扯开,扯成一条一条的。
全部准备好之后一起扔进已然沸水的锅中。
加了配料。
很快。
二人相邻坐在小方桌一角。
桌上是热气腾腾的两碗面。白菜叶子飘在汤上,鸡蛋白嫩嫩的透着黄,葱花散落在面条间。
“好像还不错啊。”赵绥宁嘿嘿笑着。
心下却想,刚才那两篓子白色粉末到底是什么。
想了半天,她得出结论——让郁净之先尝。
不料郁净之先开了口,关切道:“赵姑娘忙活这么久,我看着甚是感动。”
“姑娘怕是饿了吧?”
他抬手,将竹筷塞进赵绥宁手中,柔声道:“赶紧吃吧。”
赵绥宁脖子上一根筋一跳一跳的,她也吸了吸鼻子,将筷子又塞回郁净之手中,道:“我不知郎君家中只有一双筷子,既是我一番心血,还是郎君先吃。”
当然不只有一双筷子。
因为郁净之原本就不打算吃。他一直生活在被赵绥宁做的菜毒到躺了好几个月的阴影下。
“郎君照顾我多日,我怎能在你之前动筷子?”她以手挡面,眼睛偷偷从手指缝里往外看。
“还是郎君先吃。”
筷子又被郁净之往她手里塞。
不过这回赵绥宁学乖了,五个指头并拢得那是一个密不透风。
两只手都暗暗发力,可怜的竹筷被一大一小两只手夹在中间。
她咬着牙,将筷子往对面推,道:“郎君趁热吃。”
郁净之手背青筋暴起,谦和地说:“姑娘太瘦了,你吃。”
“你吃。”
“你吃。”
一场拉锯最后以赵绥宁的失误落幕。
不过她可没放弃。
她眼疾手快地用筷子插起白菜往郁净之唇边怼。
还暗自得意的郁净之就这样吓得头连忙往后躲,身子也后仰。
她越往前伸,郁净之越往后仰。
如此这般。
“砰”一声。
郁净之后背重重摔在地上,脸色发白,咳嗽个不停。
不是被撞疼失的血色。
方才推搡间,白菜叶子的边缘极快地碰到了他的舌头。
好苦。好苦。
他失神地看着天空,心里想,这是地狱吗?
更恐怖的是,赵绥宁也往下摔了,带着用筷子捻住的白菜叶子。
叶子精准无误地掉进他口中。
一瞬间,酸、苦、辣、咸在他脑中爆开,充斥着神经,最要命的是舌尖。郁净之不知道用什么去描述那种感觉,轻飘飘的魂魄游离之感。
他就知道……
即使这碗面看着与旁的面大差不差,其内里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恐怖,恐怖如斯。
下一秒,独特的与众不同的触感、淡淡的药香又争先恐后地将他的思绪扰乱。
赵绥宁摔在他怀里。
在他怀里。
怀里。
突然鼻子酸酸的。
好苦的白菜。
哪有正常人能把菜做这么难吃。
还非逼着他吃。
苦得他想一头碰死在柱子上。
那时她做的菜也很难吃,甚至不能称之为菜。
是七岁的他遇到六岁的赵绥宁的第三天。
他想杀了她,她给他下毒。
她说要他跟着她,一辈子跟着她,不然就让他被毒死。
小小的郁净之并没有就此屈服。
他们俩躲在别人家的后院外的角落,靠在墙上。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让谁。
“你做梦!”他恶狠狠瞪着赵绥宁,眼神凶煞,像充满攻击性的小狼崽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她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她当时的脸是一块儿白一块儿黑的,就像在地上滚了很多圈被泥土染脏的白面馒头。
她的眼睛很亮,亮得烫人。
她热切地盯着郁净之,自上而下,从左到右。
小小的赵绥宁奸猾之术学了个十成十,知道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当即便提出要给郁净之做饭吃,要让他知道,跟着她赵绥宁是很棒的选择。
可那院子的墙外,除了土,就是草。
他以为赵绥宁要给他吃生的草,半是抗拒半是认命地闭上了眼。
再睁开的时候郁净之笑了。他居然把这个毒药当糖豆使的女人当成一个正常人看。他脑子也不正常了。
赵绥宁坐在地上,用手刨着地,挖出一个小小浅浅的坑。再扯了杂草的叶子,趁他中毒不能动弹,把他腰间挂的短刀夺了去。
然后就开始把叶子丢进坑里,混着质地干燥的土,用他的短刀来回搅拌、翻炒。
“你有病是不是?”小郁净之终于忍不住嘲讽。
而小赵绥宁反而摇头晃脑地说:“这叫,望梅止渴,你知道吗?”
望梅止渴?他不知道。看着梅子就不渴了?彼时没读过多少书的小郁净之一点也不理解,只觉得赵绥宁在卖弄,在炫耀。
“有病。”他哑着嗓子说。
下场就是被赵绥宁摁着头往坑里用力按,让他吃草,吃土。
他恨死赵绥宁了。
她简直是恶魔。
于是他咬着自己的舌头,借着那股子劲儿挣扎。还没反应过来的赵绥宁就被他撞得翻了个身躺在地上。
他气喘吁吁地站着看她。
她倒在地上剧烈喘息,眼神中燃起熊熊火焰。
小赵绥宁又把他扑倒在地。
但是她还小,控制不住力气,自己也一猛子砸到他身上。
那个时候。
极短的一瞬。
她的唇擦过了小郁净之的面颊。
软软的、水水的。
和她的恶劣性子完全不一样。
小郁净之张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子里全是浆糊。他的手,他的脚,他浑身上下所有器官、所有组织,仿佛全然凝固住。
而坐在他身上张牙舞爪的小女孩一点没察觉出来,还乐呵呵地拍着他的头让他“乖”一点。
混蛋。
他骂得很用力。
“混蛋。”
他眼眶红了。
他不干净了。
“起来。”郁净之被回忆的情绪影响,一口气憋在心头,不上不下的,让他烦闷至极,他抬手推赵绥宁,道,“起来。”
“哦哦哦。”
“对不起。”
赵绥宁也发觉这个姿势不太好,连忙道歉。
郁净之胸口更闷了。
她找不到着力点,只能一只手越过郁净之的胸,承在地上,另一只手同样的操作,双臂发力,带动着腰身以及腿脚。
撑到最高点的时候,她的脚不小心踩到郁净之的衣袍下摆,又被绊倒了。
“啊。”
她古怪叫一声,再次摔下来。
这次的位置很讲究。
正正好好摔到郁净之胸口。
她的双手还分别摸上了郁净之的胸。
居然有肉。她感叹。
“赵绥宁。”郁净之平静地喊她的名字。
想死是不是。
虽说他还挂着习惯性的笑容,眼里已全然充斥着冰冷。
她是故意的。
郁净之盯着赵绥宁的手,又转到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
赵绥宁眨巴眨巴眼睛,试图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不好意思。”她真诚道歉。
郁净之嘴角的弧度笑得更大了。
“没关系。”他笑着说。
现在就杀了你。
他抬手靠近赵绥宁的脖子。
扭断它,就好了。
一切就都结束了。
“汪汪汪——”
小白从院门外飞奔着跳进来,尾巴转得飞快朝他们俩跑。
小白跳到了赵绥宁的后背上,毛茸茸的头埋在她脖颈处,粉嫩的鼻子嗅来嗅去,似乎在寻找什么气味。
蠢狗。
郁净之的手收了回去。
他也平静好多。
一下弄死多没意思。
他从前被赵绥宁欺负使唤那么久,若是直接杀了她,那他不是白受委屈了。
郁净之把小白往旁边引,温柔地抚摸赵绥宁的背,轻声询问:“没事吧。”
“疼不疼?”
还是两个人抱着的姿势。
赵绥宁美滋滋地摸脸,笑着说:“不疼不疼。”
他真是个好人。她心想。
如果真能生活在一起,那也一定很好。
院门方才被小白拱开了。
但进来的不止小白一条狗,还有一个女子——
一个头戴大红花,打扮鲜艳,手上捻着红丝帕的年轻媒婆。
【小剧场4之坏狗小郁照顾主人记】
主人阿宁最近很忙,整夜整夜熬通宵,没有时间陪坏狗小郁玩扔飞盘的游戏。
坏狗小郁很担心主人的身体,一直蹲在主人脚边,小小的身板挺拔如松。
主人却以为坏狗小郁想要捣蛋,用脚轻轻碰了碰坏狗小郁,说:小郁别闹。
坏狗小郁顺势用两只短短的前爪抱住主人的小腿。
主人忙得累了,躺在沙发上就睡。
坏狗小郁慢慢地从沙发上跳下去,哒哒哒哒跑到主人的卧室,用小小的身体顶着堆起来像一座小山的毛毯运到了客厅。
坏狗小郁小心翼翼地用牙咬着毛毯一角,又艰难地爬到沙发上,把毛毯完完全全裹住主人。
做完一切的坏狗小郁,高高兴兴幻想着被主人夸夸的场面,乖乖趴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伴着甜蜜进入梦乡。
而默默看完全程的乖狗小安,又担心毛毯太薄、主人着凉、小郁受冻,又叼了一条毛毯出来,先把主人的盖好,再把小郁的盖好。
最后一人二狗排排睡着。
半夜被热醒的主人阿宁:?
求助,养的两只小狗脑子都不太好使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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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