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床有榻的,偏偏要睡地上。
真是好得很。
见赵绥宁竟真板正地躺在地上,郁净之别过头,和衣上了床。
地上还挺凉的,比在院外坐着的时候更冷。
很安静,一丝声音也没有。
赵绥宁难受地翻来覆去。
她不喜欢太安静的空间,这会让她反复想起当年被抛弃的那个晚上。她甩着手腕,试图用腕上堆叠戴着的银钏子相击弄出点声响。
“不睡了?”郁净之打断她。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现在就弄死她,他想。
自从七岁赵绥宁抛下他离开后,郁净之就有些神经衰弱,些许的噪音都能让他烦很久。
赵绥宁不喜欢安静,他一直知道。因为从前半夜她就喜欢缠着他让他唱曲儿,不然就睡不着。脾性大得很,不唱就不睡,她不睡还得闹着郁净之也不许睡,整个儿骄纵的性子。
不过今非昔比。郁净之翻身,心想,留赵绥宁一宿不立刻杀了她都算他心存善念了。他凭什么惯着赵绥宁?
她以为她是谁?
她以为谁都会惯着她吗?
郁净之轻嗤。
赵绥宁安静地缩着,心里哼着曲子。
突然一个薄薄的东西被扔到她身上。她惊讶地撑起上半边身子,发现是被子。
她看向床上背对着她躺着的郁净之。
是他把被子让给自己了。
嘴硬心软。
郁净之是个好人。
于是她小声地道谢:“谢谢你,郁净之。”
没有得到回应。
她又躺了下去,整个人躲在温暖的被子里,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感觉很舒服。她竟然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感受到屋内的另一个呼吸逐渐平稳,郁净之从床上坐起身,走下来。
看着赵绥宁裹成蚕蛹睡得格外安详的样子,他盯了又盯。
发带早就被他重新系上。
郁净之抬手,片刻又放下,从袖口里掏出先前赵绥宁递给他擦拭的丝帕。他托着丝帕,出了神,半晌收了起来。
微微弯身,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到床上。
替她拨了碎发,又掖了被角。
指尖划过她下巴时收住,在下颌同脖颈交界处流连。
不知想到什么,他起身朝书桌那边走去,在一旁橱柜里找了个小瓶子。
拿着瓶子回来。坐在床边,他轻轻扒拉开被赵绥宁双腿绞住的薄被,毫不在意掀开她被泥土弄脏的裙摆。
动作只在撩里裤时顿了顿。
又不是没见过。
小时候还同床睡过。
郁净之宽慰自己,只是擦个药。
他一手托起赵绥宁的小腿肚。
软绵绵的,还是有点瘦。郁净之不敢用力捏,弄醒了就不好解释了。
难不成要说:我一开始想杀了你,但是你腿受伤了,所以我帮你擦药?
他轻笑,胸膛浅浅起伏。
有病。
也许是药液在皮肤上,接触空气发冷,又或许是小腿肚被什么东西握着的奇怪触感,赵绥宁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整个人侧对着郁净之睡。
柔软的腿腹在他手心蹭了又蹭。
他的耳尖红了。
·
翌日。
清晨第一缕阳光在小女孩推开的门缝中泄露进来。
“郁哥哥!”小女孩叫着,再看见室内情况后惊诧地捂住双眼,“还有赵姐姐!”
“羞羞!”
赵绥宁从床上惊醒。
“小宝?”她迷迷糊糊地抹眼睛,“这么早来找我做什么呀?”
“你家里又有老鼠要我抓吗?”
“赵姐姐,我不是找你的,我是来找郁哥哥的!”小女娃奶声奶气地说。
赵绥宁下意识说了出去:“你来我家找你郁哥哥做甚?”
“我竟不知这里竟成了你家?”
幽幽一声彻底让她清醒。
对了。她家早被烧了。
她缠着郁净之要留宿来着。
脑子又犯浑了!
不对。
她……怎么睡在床上?
赵绥宁顿时手忙脚乱地扯开被子翻腾着。
那郁净之的声音又从哪儿来?
她惊慌失措地扫视整张床,还好就她一个人。
小奶娃又说:“姐姐和哥哥羞羞!”
“住在一起是要生小宝宝的!”
“赵姐姐要当娘亲、郁哥哥要做爹爹了!”
一番话把她吓得从床边掉下来,重重摔了个跟头。
赵绥宁一站稳,便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作势要捂住小宝的嘴。
“小宝,这话可不能乱说。”她一板一眼教育道,“只有睡在一张床上的人才会生小宝宝!”
“可是娘亲说,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住在一间屋子,就是要成亲了,然后再生小宝宝的!”小女娃发出疑问,“哥哥也要做姐姐的相公了吗?”
郁净之方才就被小宝“爹爹娘亲”“生小宝宝”一席话惊得一愣一愣的,现在更是羞得脖子红了一片。
“我才不会和她成婚!”他咬牙切齿地说。更不会和她生……生什么生!他是来寻仇的!
赵绥宁闻言眼珠子咕噜一转。
也许这是个好机会。
于是她哄着小宝说:“小宝,我和你郁哥哥确实快成亲了。只是他面皮薄,拉不下脸承认。”
既然郁净之不愿和她成亲,那她就只能使出很坏很坏的手段了。
她咧着嘴偷乐。
对不起。但是,他逃不掉的。
她揉着小宝的头,分出一丝视线给坐在榻上整理衣服的郁净之。
诶呀。
好红。
脖子、耳尖、脸颊都红透了,如此这般,更勾人了。
突然发现,郁净之这么好面子呀……
他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有点可爱。
但是她不会因此放过他的。
这次成完婚,她一定要日日守着郁净之,绝对不让他有任何死掉的可能性。
“你胡说!”郁净之走到她身后,气愤地指着赵绥宁,“你胡说!”
没了虚伪的笑,也没了满腔的恨。
郁净之脑子里乱得很。
唯一一个想到的就是——赵绥宁这个坏女人!
再没有比她更坏的了!
他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多年。一切的一切,都被这个坏女人给毁了!郁净之简直不敢想,今天小宝出去之后跟别人说了、整个桃花村知道了,他的清誉就被毁完了。
“我有没有胡说,你不知道吗?”赵绥宁说着暧昧的调调,尾音拖得很长,还冲着郁净之眨了下眼睛。
“哇哦~”小宝眼睛亮着看他们俩,“羞羞!哥哥姐姐坏!在小孩子面前恩恩爱爱。”
郁净之气笑了。
笑着笑着又气了。
“小宝找郁哥哥什么事呀?”她拈着嗓子也喊郁哥哥。
小宝摇头晃脑地说:“娘亲说要请郁哥哥去我家吃饭,感谢郁哥哥送小宝的小木剑。”
赵绥宁眼睛一亮,想不到郁净之还会做这个,还送给小朋友。
“小宝乖,郁哥哥就先不去吃饭了。因为姐姐也要感谢郁哥哥,准备亲自给他做饭吃。”她也学着小宝摇头晃脑地说。
她看向郁净之。
郁净之的脸没了表情,先前的粉红也逐渐消散。
他不说话。
生气了?不至于吧,她想。
“郁哥哥也送给赵姐姐小木剑了吗?”小宝好奇地问。
赵绥宁神秘地说:“是更重要的东西哦~”
小宝似懂非懂地跑出去,嘴巴里还哼着稚嫩的童谣。
好安静。
她先前和小宝胡扯的时候胆子还很大,一长段话扯起来毫不费劲。
现在倒有些后知后觉的害怕。
不过她话都说了能怎么办。
“郁郎君,你怎么不说话啊?”赵绥宁心虚地问。
“说话?说什么?”郁净之缓过来,反觑着赵绥宁,“你这牙尖嘴利的,都替我说完了。你要我说什么话?”
“我愿意。我同意。我要做你的夫君,当你的相公,和你恩恩爱爱、缠缠绵绵吗?”
她又脸红了。
“赵绥宁,你向来不看重名节吗?”他冷声道,“你这般说与小宝听,她出去怎么说。你要村民怎么看我,怎么看我们?”
“你就这么饥渴吗?”他死死瞪着赵绥宁,“不成婚便活不下去了吗?”
“是。”赵绥宁深呼吸,对着他一字一句道,“不成婚,便活不了。”
“你真是好样的。”郁净之眼眶发红,胸膛剧烈起伏,“我真是发了痴。你都不在乎名节,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我又何必在乎?”
“是啊,你有什么在乎的呢?”他呢喃着。
“名节对我而言毫无意义。”赵绥宁诚恳道,“我不怕别人说。”
“那你挑选夫君也不在意他的名节吗?”郁净之反问,“娶过人的、和旁的女子有过情缘的,你也要吗?”
“从前不要。”她思索着回复。
郁净之追问:“如今呢?”
“如今便全然不在乎了吗?”
赵绥宁点头,道:“对。只要愿意与我成婚,我不在乎这些。”
她只想活着。
心脏砰砰砰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郁净之感觉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用力捏着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他也不想说话了。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从前她说她喜欢干净的,他郁净之便洁身自好,在外连和别的女人说话都用最少的字说完。不和旁的女子接触,不看旁的女子,一心一意对着赵绥宁。
可她现在却连那些脏的男子都能接受。一个两个,不知碰过多少女人,连他郁净之半分好都没有。
其实就算赵绥宁不说、不要求,郁净之的眼里心里包括身体,也只属于赵绥宁。
但他就是气恼。
那些低贱的腌臢货,凭什么轻而易举就能让她看上。
恶心。
生气。
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
她一身轻松。
郁净之闷着一口气往外走,却被赵绥宁一把拉住。
她的手紧紧包裹着郁净之的手。
没有隔着衣袖。直接握着他的手。
冰冰凉凉的,又软。
她着凉了吗?郁净之心想。
赵绥宁又看着他。
圆滚滚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嘴巴还翘着,笑得弯弯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在乎自己的名声。”她道歉。
“嗯。”他喉结滚动,“在乎。”
别笑了。
他祈祷。
他会杀了她的。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啊?”赵绥宁好奇。
从前见过的那些,尽是以数量为荣的。他们碰的越多、有情缘的越多,便越是自傲。一番讨厌做派。
“我妻子在乎。她不喜欢脏的。”
说话的时候郁净之的眼睛专注盯着赵绥宁,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表情。
“哦。”她点头,心下了然。
什么?郁净之有妻子了?
赵绥宁吓得立刻松了手,摸着头讪讪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妻子了。”
她心想,这下不但没戏了,还和别人的夫君乱传谣言。
有点膈应。
“亡妻。”他补充道。
赵绥宁很快又牵上了他的手,可怜兮兮地摸着他,说:“想不到郁小郎君竟是个可怜人。不知你鳏居在外是否孤单寂寞,需要人陪伴?”
“人既去了,你也放宽心,没必要白白煎熬。”她宽慰道。
郁净之咬牙嘲讽:“是。若谁都像姑娘一般潇洒恣意,身边无数才子相伴,岂不风流?”
“成亲吗?”她假装没听见郁净之的嘲讽,眨着眼睛笑眯眯地问。
“不成。”
“你的名声已然被我败坏了。”赵绥宁拔高嗓音,威胁道,“也不成吗?”
“不成。”
好吧。
她决定以退为进,咬唇说:“那……我还可以继续借宿吗?”
“不可以。”
“可是别人都知道我和你的事了。你不怕被他们说你抛弃美娇娘、不负责任?”她坏笑着看向自己和郁净之交缠的手,“我们还牵着手呢。”
抛弃?不负责任?
心火烧得他浑身燥热。
“好啊。”郁净之欣然答应,“你便同我住着吧。”
整死你。他温柔笑着。
【小剧场3之坏狗小郁装病记(一)】
经过坏狗小郁多天的观察,小安这只“惯会装模作样”的狗就是靠柔顺和体贴赢得了主人阿宁的欢心。
坏狗小郁决定模仿学习,夺回主人的宠爱……
可是坏狗小郁没有天赋,呜呜叫时总会露出尖锐的牙,黑黑的眼珠盯着人的时候也不是温情。坏狗小郁只有残疾的后腿能获得主人的怜爱。
主人摸小安狗头,坏狗小郁就站在旁边一直盯着,黑亮的眼仁泛着水光:汪!汪汪!
主人给小安倒美味的狗粮,坏狗小郁就蹬着残疾的后脚冲上去踹倒小安的狗盆:汪!
主人拿着牵引绳想带小安出门,坏狗小郁就“啪”地一下挤开小安,欢快地摇着小尾巴示意主人牵它:汪汪!
最后,主人阿宁终于忍不住了,提起坏狗小郁的后脖颈警告道:不许再捣乱了小郁!
坏狗小郁气呼呼地挣扎下去。
可在牵引绳扣上小安的项圈时,坏狗小郁还是没忍住,“啪”地一下重重从电视机顶上摔下来,吓得主人连忙跑过来查看坏狗小郁的伤势。
坏狗小郁趁机“呜呜”低叫,在主人温热的怀抱中蹭着。叫声又微弱又乖,这是坏狗小郁冥思苦想的成果,残缺是它留住主人目光的唯一方法了。
今日,坏狗小郁使用了一点点小心机成功稳住“主人最关心的小狗”宝座~
可是,伪装出来的可怜、压抑住的天性,坏狗小郁还是小郁吗?真正的小郁会被阿宁喜欢吗?
坏狗小郁总有许多可是,许多疑问,许多难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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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