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二年,夏初。
嘉水镇是被水汽浸透的。一条主河道蜿蜒穿过,数不清的支流像叶脉般延伸到镇子的每个角落,一座座石拱桥连接起两岸的人家。青石板路总是湿漉漉的,映着白墙黛瓦和偶尔掠过天空的飞檐。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河水淡淡的腥气、老旧木料散发的微腐味道,以及家家户户窗台上晾晒的陈皮、梅干菜混杂在一起的气息。
时间在这里,仿佛也流淌得比别处要慢些,粘稠而静谧。裴倦生就是在这个小镇最宁静的午后,踏上了嘉水镇的石阶。
一辆黑色的轿车,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笨拙地停在镇外唯一的汽车路上,再也无法深入。他是被管家和佣人簇拥着走下车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身形清瘦,裹在一件质地精良的浅灰色薄呢大衣里,尽管已是初夏,他似乎仍畏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潮冷。他轻微地咳嗽着,用一方洁白的手帕掩住口唇,目光淡淡地掠过眼前这片氤氲在水汽里的黑白世界,没有什么波澜,只有一丝长途跋涉后的倦怠,以及与这古镇格格不入的疏离。
“少爷,前面就是‘有斐书楼’了,沈老先生家就在书楼后宅。林医生安排的住处,就在书楼隔壁的那栋小院,都打点好了。”老管家低声禀报,指挥着佣人搬运着不多的行李,主要是几只沉重的皮箱和一大摞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书。
裴倦生微微颔首,算是应答。他此行的目的明确——养病。北方的局势日益紧张,家族里暗流涌动,他这具不争气的肺,又在此时添了乱。父亲拍板,让他南下来到这远离纷扰的江南水乡,名义上是静养,实则是暂时将他这“麻烦”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位与他家有些交情的留洋西医林医生,极力推荐了此地,说嘉水镇气候温润,利于肺疾康复,更有一处清静所在,便是这“有斐书楼”。
他们一行人的动静,不算小。尤其是在这午后昏昏欲睡的古镇,车轮声、脚步声、低语声,惊起了河边柳梢上打盹的鸟儿,也吸引了零星镇民好奇又克制的目光。裴倦生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默默跟着引路的人,踏着光滑的石板路,走向那座在林医生口中被描述为“古籍渊薮,清幽绝俗”的书楼。
书楼临水而建,是座两层高的木结构建筑,飞檐翘角,看得出年代的久远。门楣上悬着一块乌木牌匾,上书“有斐书楼”四个遒劲的颜体字,历经风雨,漆色有些斑驳,却更添古意。楼前有一方小小的庭院,种着几株芭蕉和一棵高大的玉兰,绿叶被雨水洗得发亮。此刻,书楼的门虚掩着,静悄悄的,仿佛沉睡着。
管家上前叩响了门上的铜环,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荡开。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月白色棉布旗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是个少女。
裴倦生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她身上。
她就是沈阙音。
她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纤细,像一株初夏的新荷。旗袍的款式很旧,洗得有些发白,却异常干净合身。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编成一根粗亮的辫子,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段白皙秀气的脖颈。她的脸算不上绝美,但很干净,是一种江南水墨画般的清雅韵味,眉目间透着超越年龄的沉静。最引人的是那双眼睛,瞳仁很黑,很亮,像两汪深潭,看向人时,带着些许探究,些许戒备,但更多的是古井无波般的平静。
“请问,各位是?”她的声音也如同她的眼神,清冽而平静,带着本地特有的软糯口音,却不显娇嗲。
老管家连忙上前说明来意,递上林医生的亲笔信和裴家的拜帖。
沈阙音接过信,仔细地看了看封皮,然后抬起眼,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终在裴倦生脸上停留了一瞬。他似乎能感觉到,她那平静的目光在他过于苍白的脸上和略显厚重的衣着上轻轻掠过,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度。然后,她微微侧身,让开了通路:“祖父正在午憩,各位请先进来用茶吧。林医生之前来信提过,没想到裴少爷今日就到了。”
裴倦生随着她走进书楼。一股混合着陈旧木香、淡淡霉味和书卷特有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将他周身带来的那股外面的、略显清冷的气息瞬间吞没。楼内光线有些幽暗,适应之后,才看清内部的格局。一楼十分宽敞,四壁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密密麻麻地排满了线装书,有些书架高处,需得借助小小的木梯才能够到。中央摆放着几张宽大的红木书案和几把圈椅,案上陈列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翻开的、似乎正在校勘的书籍。窗棂是镂花的,光线透过窗纸,变得柔和而朦胧,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这里的时间,似乎比外面流淌得更加缓慢,几乎凝滞。
沈阙音引着他们在靠窗的茶桌旁坐下,动作熟练地沏茶。她的手指纤细,沏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安静而优雅,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茶水注入白瓷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腾起氤氲的热气。
“裴少爷一路劳顿,先喝口热茶驱驱湿气。”她将一杯茶轻轻放在裴倦生面前的桌上,声音依旧平稳。
“有劳沈小姐。”裴倦生颔首致谢,声音因久未开口而略带沙哑。他端起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到微凉的指尖。茶是本地产的绿茶,汤色清碧,入口微涩,后有回甘。他确实有些渴了,慢慢啜饮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些高耸的书架。书架上的书籍排列得井然有序,书脊上的标签字迹工整,可见守护之人的用心。
“这些书,都可以看吗?”他放下茶杯,难得地主动开口。他对这满是故纸堆的环境并无不适,反而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在北平时,他亦常流连于图书馆和书铺,只是那里的书,大多带着一股新印刷品的油墨味,不似这里,沉静得仿佛已呼吸了数百年。
沈阙音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抬眼看了看他,点点头:“只要征得祖父允许,小心翻阅,不损坏,不外带,大部分是可以看的。只是有些珍贵的孤本、抄本,收藏在楼上,寻常不轻易示人。”
正说着,内堂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和脚步声。一位穿着藏青色长衫、清癯矍铄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正是书楼的主人沈老先生。他须发皆白,但眼神清明,步履虽缓却稳。
裴倦生连忙起身见礼。沈老先生显然已从林医生信中知晓情况,态度温和,言语间带着老派文人的儒雅与客气。寒暄几句后,便对沈阙音道:“音儿,带裴少爷去隔壁院子安顿吧。裴少爷是读书人,日后若要来书楼看书,行个方便便是。”
“是,祖父。”沈阙音低声应下。
裴倦生的住处,就在书楼隔壁,仅一墙之隔。是一个独立的小小院落,一栋二层小楼,带着一个天井。虽不大,但已被林医生提前派人收拾得干干净净,陈设简单却雅致,推开楼上的窗,便能望见书楼二楼的檐角和院中的芭蕉叶。
安顿的过程很快。裴家带来的佣人手脚利落,管家仔细叮嘱了留守照顾的仆役各项事宜,又对裴倦生千叮万嘱了一番保重身体,方才带着大队人马告辞,赶最后一班车回城去了。喧嚣过后,小院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裴倦生、一个寡言的中年男仆,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无边无际的寂静。
裴倦生站在二楼的窗前,望着窗外。细雨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飘洒下来,如烟似雾,笼罩着整个嘉水镇。河水变得朦胧,对岸的房屋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他深吸了一口潮湿清冷的空气,胸腔里传来熟悉的憋闷感,引发一阵低咳。他用手帕掩住嘴,咳了一阵,才慢慢平复。
这,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将要生活的地方。一个完全陌生的,安静得近乎窒息的,带着陈旧、潮湿气息的所在。与他熟悉的北平的喧嚣、家族的压抑、时局讨论的火热,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慢得让人心慌。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隔壁那座沉默的书楼。那个叫沈阙音的少女,此刻就在那里面吧?守护着那些比她年纪大上许多倍的故纸堆。她的世界,就是这一方书楼,这一座古镇吗?如此……狭小,却又如此……安宁。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是逃离北方纷扰的短暂轻松?是对这死水般环境的隐隐排斥?还是对未知养病生涯的茫然?或许都有一点。但此刻,最清晰的感受是孤独,一种被抛离时代洪流、搁浅在寂静滩涂的巨大孤独。
他转身,从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封面崭新的书——英文原版的《The Wealth of Nations》(《国富论》)。这是离京前,一位志同道合的同学偷偷塞给他的,嘱咐他即便在养病,也不要忘了“关切时局,寻求真理”。书的边角已有磨损,可见他翻阅的频繁。
他坐在窗前的藤椅上,翻开书页。油墨的香味,与窗外飘来的旧书、湿土、植物混合的气息格格不入。他的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上,心思却有些飘忽。北方此刻正在发生什么?同学们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而他,却只能困在这江南一隅,与药罐、湿气为伴,与一个仿佛活在另一个时代的书楼少女为邻。
雨声淅沥,敲打着瓦片和芭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时间,在这雨声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接下来的几日,依旧是连绵的阴雨。裴倦生大部分时间待在租住的小院里。林医生开的西药,他按时服用。仆役熬煮的中药,他也皱着眉头喝下。身体的状况时好时坏,咳嗽并未如预期般迅速好转,低热也反复纠缠。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在天井里慢慢踱步,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天气阴沉时,他便只能待在屋里,看书,或者干脆对着窗外的雨幕发呆。
他去过一次书楼。那是一个午后,雨暂时停了,天色依旧晦暗。他叩响书楼的门,是沈阙音来开的。她见到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侧身让他进去。
“祖父在休息,裴少爷请自便。”她的话语依旧简洁,指了指书架,“这一排是史部,那一排是集部……若有想看的,取阅后放回原处即可。”
裴倦生道了谢,在书架间慢慢穿行。手指拂过那些线装书的书脊,粗糙的纸质,古老的触感。他随意抽出一本《嘉泰吴兴志》,是地方志,翻了翻,又放回去。最终,他停留在摆放近代译著和维新派著作的书架前,这里书籍相对较少,也显得新一些。他看到了严复译的《天演论》,还有梁启超的《饮冰室文集》。他抽出《天演论》,走到临窗他第一次来时坐过的位置坐下。
书楼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摇橹声和远处模糊的人语。沈阙音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张书案后,正低头用小楷认真誊写着什么,身姿端正,神情专注。阳光偶尔从云层缝隙漏下,透过窗棂,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连她脸颊上细微的绒毛都看得分明。
他们没有交谈。一个沉浸在西方的物竞天择之说里,一个沉湎于东方的笔墨纸砚之间。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交织。
裴倦生发现,自己很难完全集中精神。赫胥黎的论述固然精彩,但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窗外的流水,或者,飘向那个安静抄写的少女。她的存在,本身就像这书楼的一部分,沉静,古老,带着一种与时代脱节的美。他来自一个急切地想要打破一切旧物的世界,而这里,却似乎在固执地守护着某种即将逝去的东西。
坐了一个多时辰,他感到些许倦意,便合上书,轻轻放回原处。
“沈小姐,我先告辞了。”他走到门口,对依旧在抄写的沈阙音说道。
沈阙音闻声抬起头,目光从他略显疲惫的脸上扫过,轻轻点了点头:“裴少爷慢走。”
没有多余的客套,甚至没有一个笑容。他们的交往,就像这江南的天气,淡而潮湿。
回到小院,仆役递上一封信,是北平来的。他拆开一看,是母亲写的。信中大篇幅是叮嘱他保重身体,按时用药,末尾却隐约透露出家中的一些不安宁,父亲似乎因为铁路股权的事情,与当局闹得有些不愉快,让他“安心静养,勿以家事为念”。寥寥数语,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他本不平静的心湖。
他捏着信纸,站在窗前,望着暮色中更显迷蒙的嘉水镇。这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而几百里外的北方,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仿佛能听见时代巨轮碾过地面的轰鸣,而自己,却被困在这片温柔水乡,像一个无用的旁观者。
一种无力感,混杂着对病体的厌烦,对时局的忧惧,沉沉地压了下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雨,又开始下了。绵绵密密,无穷无尽。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雨终于彻底停了。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河水变得清澈,岸边的柳树绿得发亮。整个嘉水镇像被洗过一般,焕发着清新的活力。
裴倦生感觉身体也轻快了些许。喝过药后,他信步走出小院,沿着河岸慢慢行走。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久违的暖意。镇上的居民也纷纷出来活动,码头上船只往来,妇人们在河边浣衣洗菜,孩童追逐嬉戏,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这与他平日感受到的那个寂静的古镇颇为不同。
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有斐书楼”附近。远远地,他看见书楼的门大开着,沈阙音正和一个伙计模样的人,从楼里搬出一些书籍,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庭院中特意放置的竹架和干净的布帛上晾晒。阳光洒在那些泛黄的书页上,仿佛给古老的文字注入了新的生命。
沈阙音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旗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丽。她动作轻柔而专注,将书页一一展开,避免阳光直射太久损伤纸张。她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裴倦生驻足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近。
沈阙音察觉到有人,抬起头,见是他,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讶异,或许是因为阳光太好,或许是看他气色比初见时好了一些。她微微颔首:“裴少爷。”
“沈小姐这是在晒书?”裴倦生问道。
“嗯。”沈阙音手下未停,“前些日子潮气重,怕书生了蠹虫,趁今日天光好,拿出来晒晒。”她的声音在阳光下,似乎也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一丝温润。
裴倦生看着竹架上那些历经岁月的典籍,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起了北平静生生物调查所里那些热火朝天的讨论,想起了同学们传阅的新潮刊物,那些尖锐的、渴望打破一切的文字。而这里,人们却在用最传统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些故纸堆。这种对比,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时间错位感。
“这些书……都很珍贵吧?”他问。
“有些是。”沈阙音拿起一本边角有些破损的册子,轻轻抚平卷起的书页,“大多是祖父和曾祖他们一辈辈收集、抄录下来的。有些版本,外面恐怕已经找不到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珍视。
裴倦生沉默了片刻。他看到旁边放着一摞似乎等待上架的新书,其中有一本蓝色封皮的,格外醒目,是《海国图志》。他有些惊讶,没想到在这看似保守的书楼里,也能看到这类“开眼看世界”的著作。
“这本书……”他指了指《海国图志》。
沈阙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那是祖父一位故友前些年寄放的,说虽然旧了些,但里面的图志还有些意思。”她顿了顿,看向裴倦生,“裴少爷对这类书感兴趣?”
“略有涉猎。”裴倦生答道。他看着眼前这个沉静如水的少女,忽然很想听听她的看法,“沈小姐觉得,书里说的海外诸国,是确有其事,还是荒诞不经?”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出乎沈阙音的意料。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想了想,才缓缓说道:“祖父常说,书中之言,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山海经》亦多志怪,未必全为虚妄。这《海国图志》虽传闻奇异,但既有图有文,想必亦有所本。世界之大,非嘉水一隅所能囊括。”
她的回答,不偏不倚,带着读书人的审慎,却又透着一股不受拘束的、对未知世界的朴素好奇。这让裴倦生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他原以为,守着这满楼故纸,她的思想也会如同这些古籍一般,布满尘埃。
阳光暖暖地照着,庭院里弥漫着阳光和旧书混合的独特气味。两人之间,第一次有了超越简单客套的对话。虽然依旧简短,却不再是一片沉默。
这时,沈老先生也从楼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卷书,看到裴倦生,笑着招呼:“裴少爷也出来走动了?今日天气甚好,于你身体有益。”
“沈老先生。”裴倦生恭敬行礼。
沈老先生看着满院晒着的书,感慨道:“这些书啊,就像老人,经不得潮,也经不得久晒。得细心呵护着。可惜如今,肯静下心来读它们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裴倦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或许算是一个读书人,但他读的书,和沈老先生珍视的这些书,已然是不同的世界。他只能沉默以对。
又在书楼前站了一会儿,裴倦生便告辞了。阳光很好,他打算再多走一走。
回到小院时,已是晌午。仆役告诉他,林医生从城里捎来了口信,说过几日会来嘉水镇出诊,顺便来看看他。
听到这个消息,裴倦生沉寂的心湖,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林医生是他与外面那个“真实”世界为数不多的联系之一。他或许能从他那里,听到一些北方的、真实的消息。
他抬头望向北方,天空湛蓝,几缕薄云舒卷。嘉水镇的阳光温暖和煦,但他知道,在那视线无法企及的远方,阴云从未真正散去。他在这看似安宁的水乡,不过是一个暂时的寄居者。而那个与他仅一墙之隔的书楼少女,她的平静,又能守护到几时呢?
初夏的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却似乎照不进每个人心底的角落。故事,才刚刚开始在这座被水流环绕的古镇里,悄无声息地铺陈开来。裴倦生和沈阙音,这两个来自不同世界、本该平行不相交的年轻人,他们的人生轨迹,因为时局的动荡、身体的疾患、以及这座古老的藏书楼,而产生了微妙的交集。未来如同江南莫测的天气,谁又能预料,下一场雨,何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