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怀温一剑挑飞身前两名武士的弯刀,手腕因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发颤,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水渍。
他余光瞥见慕容隽肩头添了道新伤,鲜血浸透月白长衫,似雪地里溅了朵凄厉的红梅,心中竟生出几分复杂的滋味——若不是这场荒唐的闹剧,他们何至于此?
“晏怀温,你我今日暂且休战,先冲出去!”慕容隽嘶吼着,手中长剑横扫,逼退围上来的人。
他心口被堵的厉害,本是为护苏妤而来,如今被卷入这生死漩涡,连带害得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段风,都为救他而殒命。
忽然觉得他对苏妤的感情,像被揉碎的锦缎,只剩尖锐的边角刺得心口发疼。
晏怀温没有应答,但用行动作了回应。
他侧身避开身后袭来的长枪,同时挥剑斩断了缠向慕容隽后腰的绳索,两人背靠背站着,形成一道临时的防线。
周遭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苏二郎坐在不远处的高坡上,手里把玩着马鞭,嘴角噙着冷笑,像在看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苏妤僵在原地,风卷着血腥味扑在脸上,她的心冰凉一片。
“二哥,我求求你,放了宴大哥和隽哥哥。”苏妤跪在地上哀求。
苏二郎垂眸看她,马鞭抬起,狠狠抽在她背上。
“若不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早就……”
他咬牙,“阿妤,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郡王妃,怎敢做出如此有辱门风的事情,你这样做,会牵连我们整个苏家!”
“我知道错了,二哥,任何惩罚我都愿意接受。但是他们是无辜的,你放他们走好不好?”
“晚了。”苏二郎剑指慕容隽,“慕容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郡王妃私逃,罪当万死!”
很明显,他要把这件事的责任,推到慕容隽身上。
这话如同惊雷,让苏妤身形一颤,连晏怀温也猛地转头。
慕容隽反而神色平静。
苏二郎暗中打了个手势。武士们的攻击顿时集中转向慕容隽,招招致命。
晏怀温瞬间明白了苏二郎的意图——他要将苏妤私奔的丑事,完全推给慕容隽。变成慕容隽挟持苏妤,然后再杀人灭口,保全苏妤和苏家。
“不是这样的!”苏妤哭的撕心裂肺,被苏二郎示意护卫打晕。
苏二郎眯起眼睛,亲自夺过身旁武士的弓箭,拉满弓弦:“慕容隽,受死吧。”
箭矢破空而来。
慕容隽本能地侧身躲避,忘了自己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已站在悬崖边上。
这一躲,脚下碎石松动,他整个人向后仰去。
“慕容隽——!”晏怀温伸手想抓住他,却与他的手臂擦肩而过。
慕容隽最后看见的,是晏怀温伸来的手,只差一点就能抓住他。
……
这些便是两年前发生的事情,慕容隽坠崖并未死,但双腿尽断。
慕容将军告状告到御前,势必要让害他儿子的元凶,苏妤与苏二郎这对兄妹付出代价。
而苏二郎之所以敢对慕容隽下死手,正是因为苏二郎暗中投靠大皇子,慕容家站队的却是太子。
杀了慕容隽,让慕容家失去继承人,相当于打击了太子的势力,还能保全苏妤。
到了圣上面前,苏二郎一口咬定,是慕容隽蒙骗并威胁苏妤,还将她强行掳走。
有大皇子在背后帮他,苏二郎以为慕容家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无论是大皇子,还是苏二郎,都低估了圣上对慕容将军的信任,也低估了圣上对朝野的把控。
圣上查明真相后,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首先,他没想到这几个年轻人,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其次,他也没料到自己的好大儿到处拉拢朝臣,先是拉拢了苏二郎,接着又想通过苏妤拉拢东平郡王。
圣上气归气,气完了,还是得收拾烂摊子。
慕容隽是受害者,但他敢随便带郡王妃私逃,凭他做事不知轻重,就算是受害者也得接受处罚。
圣上撸了慕容隽的官职,却也派来太医给他治腿。
不过对待其他人,圣上就没那么和颜悦色了。
刚刚从西北打完仗,立功归来的晏怀温,被圣上把功劳收回去,人也再度打发到西北吃沙子去。
至于苏妤兄妹,圣上对两人厌恶得很。
一个不守妇道,一个勾结皇子,他看着都嫌碍眼。
圣上本想赐死苏妤,东平郡王跪到御前,跪了一夜,跪的昏死过去,圣上不忍,答应他会饶过苏妤。
圣上对东平郡王,比对皇子还好。
他怜惜东平郡王自幼丧父,而东平郡王身体不好,对于这个侄子,圣上总是充满怜爱。
所以,东平郡王但凡有所求,只要不犯国法家法,圣上在合适的范围内,都会尽力满足他。
圣上一开始,就觉得苏妤不是个合适的郡王妃人选,奈何东平郡王一门心思要娶对方。
如今苏妤闹出私奔丑闻,东平郡王依旧对苏妤情深一片,为了保住苏妤,把自己跪到晕倒,最后卧病在床。
圣上看着这个不争气的侄子,又气又无奈,他挥挥手,随他们去了。
他下旨让苏妤带发修行三年,同时选了几个贤良淑德的女子,赐给东平郡王做妾室。
出于对这个侄子的恨铁不成钢,圣上对待东平郡王,开始不如从前。
而对苏二郎的惩处,圣上念在他的亲爹苏大人,多年来为朝廷尽心尽力,宵衣旰食,兢兢业业一辈子,最终选择饶他一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苏二郎被流放岭南,无诏不得回京。
苏家受到牵连,苏大人被贬谪。他辛苦经营半辈子,好不容易做到二品大员。一下子就从朝廷高官,被贬成微末小官。
苏夫人因为一双儿女惹下的祸事,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
圣上看着苏爱卿一生清廉正直,结果养出的孩子那般不争气。
但随即,圣上想到自己当做亲儿子一样养大的侄子,为了一个女人昏了头,他很快就同情不起来苏爱卿了。
……
赵鸾儿看原著的时候,就觉得剧情很离谱,架不住很多读者喜欢,嗷嗷叫着“好狗血、好虐、好对味”。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书中的情节还在脑海里翻涌。
当真是狗血泼天,虐得人心口发闷。
由于晚上失眠,第二天赵鸾儿起的很晚。
她由浮香伺候着梳洗打扮后,照例前往松涛居。
在松涛居,见到一张陌生的脸。
“见过少夫人。”
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向赵鸾儿行礼。
赵鸾儿疑惑这人是谁,段雨出来介绍,“这是段师傅。”
赵鸾儿立马反应过来,他是慕容隽的武艺师傅,也是段风的父亲。
赵鸾儿心中一凛,立刻敛衽还礼,“段师傅。”
她记得书中描写,段师傅对慕容家忠心耿耿,他唯一的儿子段风为救慕容隽而死,段师傅从未责怪过慕容隽。
段雨在一旁低声补充,“段师傅今早来的京郊,来看望公子。”
赵鸾儿想起自己睡到大中午才起床,不由有些窘迫,只怕给人留下懒怠娇纵的印象。
“少夫人不必多礼。”段师傅道,“我只是来看看公子。”
她悄悄抬眼打量段师傅,只见他眉宇间带着风霜,眼神锐利如鹰,正专注地看着院中——
慕容隽坐在轮椅上,正与甘太医低声交谈。
阳光透过松枝,落在他清瘦的侧脸。
“公子近日可好些了?”段师傅开口问道。
赵鸾儿连忙回道:“夫君他在由甘太医诊治,比起之前,夫君的精神头好了许多。”
院中的慕容隽似乎结束了与甘太医的谈话,甘太医提着药箱躬身要告退。
“请等一下。”赵鸾儿喊住甘太医。
她向对方询问慕容隽的病情,甘太医道:“此次来给公子针灸,发现公子能感到痛意明显,公子的康复比预想中更加好转。只要坚持下去,一直治疗,假以时日,相信公子定能重新站起来。”
赵鸾儿闻言心中一喜,向甘太医道了谢,目送他离开。
她走到慕容隽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段雨的位置,推起轮椅。
段师傅看着赵鸾儿举止得体,照顾慕容隽的动作熟练,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公子身边,总算有了个知冷知热的人。
“段师傅远道而来,与夫君定有许多话要说。外头日头渐毒,不如进屋叙话?”她声音温和,带着女主人的妥帖。
几人进了屋内,赵鸾儿亲自斟了茶,便寻了个由头退到外间,将空间留给他们。
她知道,段师傅与慕容隽之间,不仅有主仆之情。段师傅更是从小看着慕容隽长大,相当于半个长辈。
赵鸾儿深深地望了眼屋内,慕容隽虽然没说,但她清楚,他一直在为段风的死内疚不已。
大概半个时辰后,该用午膳了,慕容隽、段师傅以及段雨从屋里出来。
赵鸾儿正在吩咐丫鬟摆好午膳。
午膳安排得颇为丰盛,赵鸾儿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几道下酒的菜式,考虑到段师傅是习武之人,桌上多是肉菜。
席间,慕容隽的话不多,大多时候是段师傅在说,说着军中趣闻,说着边疆风物,偶尔也提及几句慕容隽幼时练武的糗事。
慕容隽听着,唇角偶尔会牵起一丝淡淡的弧度,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赵鸾儿安静布菜,适时为段师傅斟酒,举止温婉得体。
她能感觉到,段师傅虽在与慕容隽说话,但眼角的余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
看的赵鸾儿一阵紧张。
“少夫人与公子果然是天作之合。”段师傅突然说道。
赵鸾儿以为他是客气地夸赞,不料接下来段师傅却说:“当初将军请大慈悲寺方丈,给公子算姻缘。
方丈根据公子的生辰八字,算出公子的有缘人在江南,且给出有缘人的生辰八字。故而,将军才会去赵府。”
赵鸾儿从来不知她与慕容隽的姻缘,还有这一层缘故。
她之前就疑惑,虽然慕容隽不良于行,但凭借慕容家的家世,当真没必要娶一个商户女子。
而且她发现,慕容将军对她有一种意外的宽容。
段师傅饮尽杯中酒,目光温和地看向赵鸾儿:“当初方丈还说,公子的有缘人福缘深厚,定能给公子带来好运气。”
“如今看来,方丈所言不虚。"段师傅感叹道,"自少夫人过门后,公子的状态确实一日好过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