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鸾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她,罕见的失眠了。
她脑海里想着,那部烂尾原著的最后情节,换成现实的时间,便是两年前了。
女主苏妤误以为男主晏怀温变心,在二哥的唆使下,答应嫁给东平郡王。
东平郡王是圣上胞弟唯一的儿子,自幼丧父,颇受圣上关爱。
因为东平郡王身体不好,又是喜好风花雪月,圣上特意为他挑了一位合适的郡王妃人选。
东平郡王爱慕苏妤,在苏妤愿意嫁给他后,为了不辜负所爱,他跪求圣上赐婚。
圣上知晓苏妤也是个风花雪月的性子,压根担不起王府主母的职责,拗不过侄儿哀求,圣上最终下旨赐婚。
他赐婚苏妤给东平郡王为正妃,同时还把原本看好的正妃人选李氏,赐给东平郡王为侧妃。
李氏稳重能干,圣上想着,东平郡王与苏妤,都不是可以掌家的人,李氏成为侧妃,刚好可以打理郡王府府中事务。
东平郡王被皇伯父逼着塞了一个侧妃,但是他心里只有苏妤一人,他想着不碰侧妃便是。
苏妤从小见证了父母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未想过自己以后的夫婿还会有妾室。
她本就不爱东平郡王,只是误会晏怀温变心,在苏二郎的从中作梗下,才会冲动嫁给东平郡王。
大婚之日,与她一起进门的还有一个侧妃,苏妤深觉被辜负和受辱,连带着埋怨上东平郡王。
东平郡王满心欢喜踏入正院,得到的是苏妤的冷若冰霜。
那双曾让他痴迷的、盛着秋水星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疏离和怨怼。
东平郡王知道她在怨恨自己娶了侧妃,他想解释迎侧妃进门是圣意难违,想诉说自己的情意,但在苏妤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下,所有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本就体弱,心思敏感,被心爱之人如此直白地抗拒,只能颓然离去。
苏妤将自己封闭起来,终日与诗书琴画为伴,对府中事务不闻不问,对东平郡王的探望也冷淡以对。
她活在自己的哀愁与对往昔,尤其是对晏怀温的追忆里,似乎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身不由己。
而侧妃李氏,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她出身名门,从小被严格教导,一派精明干练,入府后,很快明白过来自己不讨丈夫喜欢。
李侧妃不像苏妤那般自怨自艾,而是趁着苏妤与东平郡王冷战,迅速接手了郡王府的管理大权,将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对郡王恭敬体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惹他厌烦,又逐渐成为了他依赖的“贤内助”。
郡王身体不适时,是李侧妃忙前忙后,延医问药;王府人情往来,是她出面周旋,滴水不漏。
时间一长,府中下人自然有了偏向。
苏妤虽是正妃,却如同隐形人,除了几个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几乎无人敢亲近。
而李侧妃则威望日隆,虽为侧妃,却行使着正妃之权。
东平郡王起初还试图缓和与苏妤的关系。
但一次次碰壁后,加之身体时常不适,需要人照料。
李侧妃总是衣不解带日夜侍奉,让他的心逐渐被软化。
对待李侧妃,再难有之前的冷漠,反而渐渐偏向了李侧妃。
苏妤在郡王府的处境变得艰难。
她不屑于后宅争斗,却难逃被精于谋算的李侧妃算计,被克扣用度,遭受孤立。
又听闻李侧妃常去东平郡王屋中陪伴,心中虽对东平郡王无爱意,依然有一种被背叛的屈辱感。
即便她不要,那名义上属于她的夫君,也不该如此轻易地被旁人“夺”去。
尤其是当她得知,李氏竟有了身孕时,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达到了顶点。
圣上对东平郡王子嗣一事颇为关心,听闻侧妃有孕,赏赐如流水般送入李氏院中。
对苏妤这个正妃只有几句不痛不痒的训诫,让她宽容大度,早日为郡王开枝散叶。
这更让苏妤觉得讽刺与绝望。
苏妤回家探亲,意外发现原来晏怀温并未辜负自己,他给她写了很多书信,而这些书信全被二哥藏了起来。
二哥知道东平郡王喜欢她,为了让她嫁给对方,故意拆散她与晏怀温。
她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自己从未被恋人背叛,一切都是至亲之人亲手编织的谎言。
可是真相来的太晚了,她已经嫁为人妻。
苏妤回到郡王府后,长期郁郁寡欢,最终病倒了。
病中昏沉,她时而梦见父母琴瑟和鸣的温馨,时而梦见与东平郡王冷战后,对方失望离去的背影。还有李氏抚着小腹,那看似谦恭实则暗藏锋芒的眼神。
梦到最多的,是她和晏怀温快乐的过往。
她梦见自己站在京郊的梅林里,落雪覆了满枝,晏怀温把一朵朱砂梅别到她耳后,笑着说:“等到明年,梅树硕果累累时,我就来提亲。”
可下一瞬,梅林化火,红绸成灰,她惊醒时正躺在郡王府暖阁间,窗外是风雨交加,噼噼啪啪砸得枝头的花七零八落。
“郡王妃又发高热了。”
贴身侍女跪在榻前,声音带着哭腔。
苏妤开口,声音发出嘶哑的低音,像被砂纸磨过。
她让侍女端来铜镜,抬眼,看见镜里的自己——两颊瘦得凹进去,昔日盛满秋水的眸子,如今只剩两丸乌沉的墨。
女为悦己者容,她最引以为傲的容貌,跟她的生命力一起,正在逐渐走向凋零。
苏妤忽然觉得,再不做点什么,她就会像雨里的落花,被拍烂在泥里,连声音都没有。
她的病,反反复复,如同秋日枝头最后一片枯叶,挣扎着不肯落下。
郡王府请来的太医换了一茬又一茬,汤药灌下去,却似石沉大海,只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留下一点苦涩的药气。
东平郡王眼看着她一日日衰败,心疼的无以复加,苏妤提出想出府静养,东平郡王二话不说答应了。
苏妤出府静养的地方,是京郊一处属于郡王府的别院,环境清幽,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这里没有郡王府的压抑和算计,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
她带的人不多,除了几个贴身侍女,便是东平郡王安排的十几个可靠仆役和护卫,保护她的安全。
她的病情,在此处清净环境的滋养下,有了些许起色,不再是终日昏沉。
但心病难医,她眉宇间的轻愁并未散去,对着满园景色,也常是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某天,慕容隽的出现,苏妤脸上才重新出现笑容。
慕容隽是接到苏妤的书信,信中苏妤言明自己病重,在郊外养病,想见故人一面。
他收到信时,正是带兵剿匪完毕,手边上有一堆琐事要处理。
他盯着苏妤的亲笔信,看她信中似有看破红尘之意,联想到郡王府李侧妃有孕之事,顿时对苏妤担心不已。
他只带了几个亲随,星夜兼程往京郊赶去。
别院半月,苏妤第一次主动出门迎人。
她披一件月白绣折枝梅的薄斗篷,立在门口,风把袖口吹得猎猎作响,像一朵枝头摇摇欲坠的梅花。
慕容隽远远勒马,竟不敢即刻上前。
那道背影太单薄,仿佛一碰就会碎在光影里。
“隽哥哥,你果然来了。”她声音还轻着,却没了在郡王府时的虚弱。
慕容隽翻身下马,喉结滚了滚,最后只哑声回了句:“阿妤,你瘦了许多。”
一句熟悉的“阿妤”,让苏妤再难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泪水无声滑落。
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与晏怀温的误会,嫁入郡王府后的冷遇,李侧妃的步步紧逼,以及发现自己竟是被至亲算计后的万念俱灰……
“我好像个笑话……”苏妤哽咽,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如今困在这四方天地,病骨支离,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她抓住慕容隽的手,泣声哀求道:“隽哥哥,可不可以带我走,暂时离开京城,去哪里都好。”
慕容隽的手被苏妤冰凉的手指攥住,那点微弱的力气,却像有千钧重。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连同她话语里那种孤注一掷的绝望,一起压在他的心上。
他低头看着苏妤。
记忆中那个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的少女,如今竟凋零成一副躯壳,仿佛随时可以化作轻烟消散。
他心头剧痛,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几乎要冲口答应她所有的请求。
可是,理智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冲动的念头。
带她走,以什么名义?
私奔?
拐带郡王妃?
这是大罪,不仅会被圣上降罪慕容家,更会毁了苏妤的名声。
“阿妤。”他唤她,目光悲痛地望进她盈满泪水的眸子,“我不能就这样带你走。”
苏妤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可她不甘心放弃。
她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慕容隽的掌心。
“隽哥哥,”苏妤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若不答应,我便死在这里。”
慕容隽猛地抬头,正对上她的眼睛。
那两丸乌沉的墨里,此刻燃着一抹幽冷的火。
“阿妤!”他嗓音发颤,“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不是玩笑。”苏妤松开他,踉跄退后半步,抬手拔下鬓边那支银簪。
簪尖闪出寒星一点,下一瞬便抵住自己颈侧。
她动作太快,慕容隽甚至没来得及伸手去拦,只能眼睁睁看那雪色肌肤上沁出一粒血珠,殷红得刺目。
“我只想短暂地逃离一段时间。”她声音哀戚,“郡王府、圣旨、名声……我都不要了。最后只想任性一回。要么离开,要么死。两条路,你替我选。”
风忽然大了,吹得她斗篷猎猎作响,单薄得似要随风而起。
血珠顺着银簪滚落,染在月白绣梅的领口,似雪里骤然绽开的一瓣朱砂梅。
慕容隽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看见她指尖在抖,更看见她眼底那片死寂。
那是真正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神色。
他毫不怀疑,下一刻她就会用力划下去。
“……好。”
半晌,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个嘶哑的字。
“我带你走。”
苏妤的睫毛颤了颤,簪尖依旧抵住脖颈,“现在就带我走!”
慕容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我现在就带你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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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