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照曦光 第44章 灾殃

乔照回家的时候，已经非常晚了。他推门进去，室内一片漆黑。他没有开灯的精力，垂着头摸索着上楼，冷不丁听到一个声音，“回来了？”

沙发方向亮起一盏小灯，他偏头看过去，他妈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又去哪里鬼混了？你老师跟我打了好多通电话，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乔照沉默了一下，慢慢朝客厅走去，定定望着他妈，“咱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乔妈妈视线躲闪了一下，“你爸生意上出了点小麻烦......”

“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呢？”乔照深吸一口气，靠着他妈坐下。“我已经长大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能够承担，我希望你们不要瞒着我。”

乔妈妈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水光，她轻柔地抚摸着乔照的发顶，缓缓道：“你要相信你爸爸，风风雨雨这么些年，不也过来了？”

乔妈妈的话像一剂镇定剂，莫名安抚了乔照。乔照没有再追问，他站起来，故作轻松道：“好，相信爸爸，他虽然嘴碎、迂腐，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还蛮厉害的。那我去睡觉了，明天还要起来上学呢。你也早点睡，不然明天有黑眼圈了，就不好看了。”

他妈望着他，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他上楼。

第二天乔照按时去上课，同样的，他无论走到哪儿都接收到不少异样的目光。但经过昨天，乔照心态好了很多。龚陶比他晚一点来，看见他的时候稍稍有点惊讶，“乔照，你......”他欲言又止，在乔照可怖的目光中，生生将话给咽了下去。

龚陶胆战心惊地坐回了位置，整整两节课，他俩再没说过一句话。

第二节课大课间，乔照去厕所放水。

洗完手，突然觉得不对，一抬头，几个人高马大的学生挡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乔照知道他们来者不善，自己也不是傻子，在厕所跟他们硬刚肯定没什么胜算。他慢慢靠前，准备挤出去。那几人飞速合拢，把门堵得水泄不通。为首的人贴着乔照，一点一点向前，乔照被迫后退，后退到一定距离后，门“嘭”的一声被关上了。

乔照伸手进兜里，飞速按了开关机键几下，抬起头来，干笑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去外面说啊？”

为首的男生嗤笑，“去外面说？你不嫌丢人啊？”

乔照的笑容僵了一下，渐渐冷下来，“那你倒是说说，丢什么人？跟你说话是有点掉价。”

男生的表情立时阴狠起来，他朝着地面啐一口，“妈的，杀人犯的儿子还这么大的口气！”

乔照的视线瞬间变得森然，他猛地揪住男生的领子，寒声道：“你他妈在胡说什么？信不信老子打掉你的牙？”

乔照突然暴动，让男生周围的人立时应激，一群人围上来，拳头砸落如雨点，乔照被迫收手护住自己的头部，没注意到下方飞过来一只脚。腹部剧痛，他被踢得后退几步，倒在地上。那群男生顿时蜂拥上来，下脚暴戾无情。乔照疼得呲牙咧嘴，只能尽力蜷缩起身子，护住内脏。

见乔照不挣扎了，那几人渐渐收手。为首的男生一口痰狠狠吐在他脸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倨傲，宛如看着卑贱的蝼蚁，“你他妈还敢豪横，真当自己还是什么大少爷不成？胆可真肥，你爹骗了这么多钱，还害死了人，你还敢大摇大摆来上学，不怕那些家属捅死你啊！”

乔照咳嗽了一声，口腔火辣辣地疼，竟从嘴角溢出一丝血来，都是刚才隐忍时咬破口腔内壁所致。

男生还在说：“你他妈还敢来上学，我要是你，我就找个地方跳下去！凭什么？你们家挣的黑心钱几辈子都花不完，还去骗别人的钱？像你这种社会毒瘤，跟你那对祸害爹妈，是要遭天谴的！”

乔照动了动，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靠墙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手指握拳，食指关节粗暴地蹭去嘴角的血迹。头微微垂着，眼珠子却上翻，凌厉地盯着男生，从齿缝里蹦出来几个字，“你他妈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男生霎时感觉自己被一只吐信子的毒蛇盯上，却依旧梗着脖子，大声道：“我说你爹妈是该死的吸血鬼，不得好死！你这个拖油瓶也得跟着下地狱......啊！“

他惨叫一声，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腮帮子。

乔照紧接着又是一脚，近乎暴怒，“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男生两下被打倒在地，他身边的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蜂巢出动对乔照动手。刚才还采取闪躲态度的乔照就像疯了一样，几乎不管不顾，别人给他一拳，他还别人一脚，别人给他一成力道，他还别人九成；双拳难敌四手，他就抄起厕所所有的清洁工具对别人发起攻击。他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好像失去了痛觉，非得报复回去，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场斗殴最终惊动了校方，体育老师和保安大叔合力才将门撞开，看到里面的惨状时，俱都愣在门口。

厕所里横七竖八躺了七个人，都倒在地上无力哀嚎，身上姹紫嫣红，好不鲜艳。只有最里面正对门的方向，静静地靠着一个人，那人脸上、衣襟上都是血，一动不动。

体育老师知道越是能叫唤的越没什么事，于是略过其他人，一个箭步往里冲。靠近了，才发现那人眼睛还睁着，只是脸上血渍拉忽的，又加上隔得远，一时没看清。

体育老师半蹲下来，凑近了看，才发现这人的面部轮廓很眼熟，”......乔照？“

那人这才有了动静，眼珠微微转动，对着他。

校方还没来得及解决，警方就来了。

这起校园斗殴事件，可以说是十分恶劣。经过调查，警方了解到：高三一群学生听信了传言，以王冬带头，恶意将高三十七班的学生乔照堵在厕所进行霸凌，乔照自我防卫，发起反抗，最终两败俱伤。

对此，王冬一行提出异议：他们确实把乔照堵在厕所了，但他不认同乔照是自我防卫，毕竟一行八人去医院检查，他们几个不是骨折就是脱臼，乔照就是头磕破了一点，导致血流得很多，看起来吓人，实际只受了点轻伤，倒不如说后期完全是乔照在凌虐他们。

他话一出口，就收到了警察异样的眼光。

他们团体一个相对瘦小的男生连忙拉了拉他衣角，示意他别说了。

这事儿说起来确实丢人，他们七打一，打出个两败俱伤，对方还只是皮肉伤。

事情有了结论后，便没乔照什么事了。乔照想走，警察非要跟他家长打电话领他回去。说实话，乔照早已在爆发边缘了，好在中途马警官来了。对于上次的事，乔照还是很感激老马的，勉强按捺住性子。

老马看见他，眼神很复杂。最后只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什么也别想，好好养伤，好好高考，离开这是非之地。”

乔照一顿，直勾勾看着他，“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我家的事？”

老马避而不答，只说：“你妈妈过来了，回去吧。”

乔照还想追问，就从玻璃门外看见他妈妈。

乔妈妈披头散发的，身上棕色的大衣配着粉色的睡裤，按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一点都不讲究。他妈在外面可是极为注重穿搭的，很少这样潦草过。乔照心绪难明，慢吞吞挪过去。

乔妈妈看见他脑袋上包着的纱布，手伸出来，指尖很抖，半天都没落到纱布上。她明媚澄澈的眼睛里此刻雾蒙蒙的，最后那手还是缩回去了，吸了吸鼻子，说：“走，回家吧。”

两人进了车里。一路上，都很沉默，乔妈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打架，还打成这个样子；他也没问他妈家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同学要那样说他。

他坐在后座，隔着后视镜，看见他妈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时不时抹一下眼睛，不一会儿，眼皮就抹得通红。

乔照深吸一口气，心里那块大石头却一直堵着，压得他整个人都沉甸甸的。

母子俩将车停到车库，一前一后进了屋。

乔照落在后头，将门缓缓合上，站在门口半天没动。

他妈接了一杯水，回头的时候，看见他没有动。

十几年，他跟他妈之间的气氛头一次这么冷凝。

最后他妈叹了口气，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平和地开口，“这件事情，我简单跟你解释一下吧。桃源工程启动了，但是，我们没钱了。”

乔照怔怔的听着，只有一种怪不真实的感觉。

乔妈妈接着说：“你爸和你姚叔何叔，费尽心思才将桃源工程拿下，可是，你何叔......何存高，他秘密地把款项全都挪走了。你爸前期投入了很多，指望靠这个项目挣钱，现在，连本都回不了了。”

她的声音陡然怨毒起来，“你爸为人诚信，到头来被却姓何的畜生坑了，姓姚的也不是个东西，早就带着一家子躲到国外去了。只有你爸那个傻子，还想守着这里，找办法弥补亏空，几个亿啊，怎么补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