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笑着接过话头,“正是瀑岭仙茶,杜大镖头果然见多识广,我家老爷有一知己是袁州人士,每年都会送些过来。”
颠沛半生,她连尊严都抛弃在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哪还会在乎面子上的输赢,更不会在乎岳夫人的故意刁难。
而且,岳家亲子间的这点小交锋令她收获满满,岳老爷性子软爱显摆,岳夫人眼高于顶、算计颇多,只是不甚高明。
至于岳公子,似乎和父母不大亲近,怪的是......他能稳稳压制住父母。
这对瑞哥儿来说是件好事,公婆难相处,但只要岳公子护着就吃不了亏。
基于此,她很乐意给岳家二老面子,“瀑岭仙茶因其清雅独特,在读书人间比较流行,常与诗书同赠好友,市面上鲜少流通,二位初初病愈,觉得寡淡也正常,我喝着也有些淡呢。”
有人递台阶,王秋玉赶紧就坡下驴,“舌头尝着淡,闻着倒是挺香的,是我们没有口福了。”
“不如用些滋味醇厚的茶,府里还有芙蓉黑茶、天雨雷茶,都是不错的茶叶。”
......这些又是什么来头?听都没听过!
茶楼里售卖的都是些市面常见的茶叶,不能再聊下去了。
“不必、不必,正好用这清茶清清口了。”
岳业成也跟着拒绝。
丽娘称赞了两句茶,巧妙将话题转移开,聊起今年的雨水来。
这是个绝不会出错的话题,雨水不好骂骂老天,呜呼哀哉一场,雨水好感恩老天,展望今年收成。
在几人的精心维护下,气氛很快再次活络起来。
半个时辰后,李贵走进来,朝刘嬷嬷点点头,说聘礼与礼单都对得上,已经入库了。
刘嬷嬷接过礼单,笑道:“如此甚好,不知婚期定的哪日?”
她目光一一掠过杜烈和岳家夫妇,最终落在岳不惑身上。
岳不惑嘴角浮起笑意,“找慧空大师算过,下月二十五日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其实还有一个好日子,在四个月之后,他哪里等得。
上次在客栈瑞瑞吵着要退亲,虽然是误会一场,仍是把他吓够呛,越早越好,免得横生枝节。
刘嬷嬷盘算了一下,还有一个半月时间,紧凑了些,不过也够用,免得节外生枝。
双方都对这个日子感到满意,就定下了六月二十五的婚期。
刘嬷嬷离开,去后院请江瑞过来。
与递交聘书时需要表态不同,下聘之日哥儿和女子不必待客,只需在聘礼交接完成后露面见礼。
半月未见,岳不惑有些心浮气躁,不时看向门口。
江瑞最近过的不错,每天都是一样的日子,他觉得自己像颗受伤的树,扎根在这里,开启漫长的恢复。
过去的事很少再想起,未来......好像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清净自在。
只是偶尔想起岳不惑有心上人的事,他便会陷入沉。
其实也没在思考什么,更像是陷在了这件事里,次数多了后他开始下意识回避这一点。
岳不惑听见熟悉的、尾音略重的脚步声,起身要迎,却被师父飞速踢了下小腿,只好站在原地。
江瑞今日穿茜红、杏黄双色衣裳,头戴铃兰缠花发冠,不必脂粉增色便已顾盼生辉。
室内外光线交替的刹那,光与影在他身上完成轮换。
岳不惑眼力极好,看清他颊肉上细小的绒毛被渡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
似乎是胖了点,看来并没有因为思念自己而少吃一顿,没良心。
绵密、悠长的幸福感冲击僵死的心脏。
砰!砰!砰!
岳不惑听到心脏兴奋撞击肋骨的声音。
江瑞在刘嬷嬷指引下一一朝长辈见礼。
王秋玉和岳业成是第一次见他,半响没散去眼里的惊艳,心中恍然大悟。
难怪儿子着魔似的非要娶江家哥儿,二十四岁的大小伙子,哪能遭得住这种考验。
王秋玉的视线在铃兰发冠和江瑞腰间的翡翠挂件上反复游移,眸色几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江瑞走到岳不惑面前,借着行礼,放轻音量又带点脾气地道:“你看什么看!”
一进来就像饿狗盯肉骨头那样盯着自己,又没欠他钱。
岳不惑扬眉,笑意疏懒随性,同样很小声地回:“想看就看,我爱看。”
他很少笑得这般......招人。
江瑞愣了下,低声回击:“没礼貌!”
“谢郎君教导。”岳不惑语调意味深长。
江瑞微微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不太确定,没有证据,但是不爽。
他气沉丹田,克制着音调骂人,“你不知悔改、荒诞不经,还强词夺理、肆无忌惮!”
不停气地说了一大串,还是没精准表达出心里的别扭,江瑞憋闷地低头,眼珠滴里咕噜转,试图想出一个狠辣无敌的成语来抨击岳不惑。
在岳不惑的角度,能清楚看到他轻眨的睫羽和微鼓的腮肉,可爱得让人想把他一口吞了。
他眼神幽暗,按下那股从本能喷涌出的独占欲,收敛表情,“郎君真是好文采,在下无地自容。”
阴阳我?江瑞抬头瞪他,又重重哼了一声,岳不惑今天是吃错药了不成,竟然反复忤逆自己。
岳不惑有点冤枉,他不想把人逗恼,刚刚是诚心诚意夸赞,想让他开怀,怎么适得其反了。
“瑞瑞今日很漂亮,别生我气。”
这是什么话!
江瑞面颊发烫,无所适从,想瞪岳不惑一眼以示警告,可一想起他滚烫的眼神就心跳加速,不敢与他对视。
气恼地想,我漂亮还用你说,家里有的是镜子,你说不生气就不生气啊,咱们两到底谁是老大!
众人只看到江瑞向岳不惑行礼,两人低声说话,听不甚清,只当是小两口许久没见,互诉相思,都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支起耳朵喝茶。
过了会儿,不知岳不惑如何招惹,就见江瑞面红耳赤,气呼呼的。
杜烈轻咳一声,“惑儿,不得无理。”
岳不惑作揖,提高音量诚恳道:“我知错了,还请郎君宽宥。”
“岳公子言重,是我不懂事。”江瑞大气回应,接着又嘴唇不动地用气声道:“才不宽宥你,给我等着瞧。”
看着他们互动,王秋玉脸色难看,眼神幽怨,如此优秀的儿子,对自己像座捂不化的冰山,能活活把人冻死,对外人竟这般温顺宠溺。
指甲陷入掌心,疼痛混着恨意灼烧,这些都是自己这个母亲才该有的待遇,全被江家哥儿偷走了!
刘嬷嬷无意中瞥见她可怕的眼神,顿时心惊肉跳,朝门口走了两步,抬手做出请的动作,轻声道:“郎君,我送您回后院。”
王秋玉却不肯放过江瑞,笑得温婉可亲,“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瑞哥儿呢,看着真叫人喜欢,不如一起到后院闲谈,正好说些体己话,增进增进感情。”
她的要求十分合理,未来婆母主动开口,若是拒绝,就显得江家不识大体、眼高于顶,传出去会坏了名声。
岳不惑笑意消散,眸色陡冷,“母亲大病初愈,还是莫要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