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而已,怎会折腾。”王秋玉笑着靠近,伸手要去拉江瑞的手,以示亲近。
江瑞厌恶外人的碰触,更何况是第一次见的人,他条件反射般缩回手,诧异地看着王秋玉。
厅堂骤然安静,尴尬蔓延。
好好好,一个还未进门的哥儿竟然给婆婆脸色看,进门后岂不是要蹬鼻子上脸,非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不可。
王秋玉捂着胸口,柔弱道:“看来瑞哥儿是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了,罢了罢了,是我强人所难。”
泪水从眼眶滑落,她啜泣着拭去。
“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岳业成走过来,揽住妻子的肩膀安慰。
江瑞脸色发白,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只能小声否认:“我没有嫌弃你。”
只是不想你摸我,不代表嫌弃。
岳不惑冷不丁道:“母亲,您刚刚伸手是想打瑞瑞吗?”
江瑞猛地看向他,眼里全是疑惑。
岳不惑冲他眨了下左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婆婆要打没过门的儿夫郎?!
满座哗然,脸上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精彩。
王秋玉本来靠在丈夫肩膀上默默流泪,闻言目瞪口呆,站直了梗着脖子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岳不惑语气痛心又愤慨,“你要打就打我,瑞瑞性子软,别欺负他。”
“你是不是眼瞎,我不过是想牵牵他的手,何时要打他?”
“是吗?那你刚刚表情凶神恶煞的做什么,我都被吓到了,何况是瑞瑞。”
被吓到才抽回手,这么说就很合理。
王秋玉被迎头泼了盆脏水,偏偏她是背对众人,只有岳不惑和江瑞瑞能看到她的表情,其他人只看到江瑞瑞抽手的动作,这下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她乱了分寸,大吼:“我没有凶神恶煞,是瑞哥儿嫌弃我!”
众人被她吓了一跳,更信了岳不惑的说辞,连岳业成都情不自禁后退两步。
丽娘赶紧走过来,抬起扇子给王秋玉扇了扇,“原来是误会一场,说开了就好,岳夫人您消消气。”
媒人钱即将到手,可不能被搅合了。
江瑞大为震撼,他还当岳不惑很老实呢,演起戏来竟也游刃有余,难道是遗传?
王秋玉被自己儿子摆了一道,气得直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升天。
“岳夫人似是身体不适,不如就去后院休息一下。”刘嬷嬷忽然开口。
下聘的大喜日子,闹得太难看对谁都没好处,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她不是要去后院吗?就让她去,看她打什么主意。
岳不惑想阻止,却见刘嬷嬷轻轻摇头,略微沉吟后没再开口。
见江家妥协,王秋玉硬生生把气憋回去,顺着说她头疼,想清静清静。
刘嬷嬷搀着她,江瑞在前面带路,三人离开了厅堂。
岳不惑望着江瑞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眉头始终无法舒展。
行至后院花厅坐下,王秋玉不着痕迹打量屋内装饰,暗道还真是山沟沟里藏了个金窝窝。
她的视线停在江瑞腰间翡翠挂件上,一只憨态可掬又透着威仪的小貔貅,那上乘的成色和水头激得她眼眶微微发热。
江瑞坐的离她稍远,神经有点紧张,怕她又莫名其妙哭闹,刘嬷嬷立在身后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没多久,王秋玉问:“瑞哥儿绣活如何?”
想起被自己扔掉的绣绷,江瑞摇头。
王秋玉皱眉,语气染上挑剔,“厨艺呢?”
穿过来后,好像没做过饭,江瑞再次摇头。
王秋玉凉凉道:“不会绣活,不会做饭,秀才公家的哥儿果然金贵得很,嫁人后岂不还要夫君照顾,跟请座菩萨进来供着怕也没有多少区别。”
淡淡的疲惫涌上心头,江瑞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干脆不搭话。
......
王秋玉觉得自己简直对牛弹琴,寻常人被婆婆看不上,理应表现得诚惶诚恐,想方设法讨好才是。
这江家哥儿却满脸坦荡,无动于衷,莫不是仗着大儿子偏爱,没进门就要和她对着干。
今天受的气比一年受的都多,王秋玉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强迫自己冷静。
缓和情绪后,她暗揣江瑞神色,猜测他是道行太深,看穿了自己的目的,故意装傻不接茬,还是真傻,根本听不懂自己的话外之音。
她一向心思活络,马上转变策略,和气道:“不会也罢,惑儿爱重你,也不会让你劳累,但一个家只靠男人可撑不起来,你也该多多尽心才是。”
总算听到句能接的话,江瑞点头道:“您放心,我明白的。”
“真是个好孩子。”王秋玉迅速脱下腕上的银镯,站起身走过去,不由分说塞进江瑞手里,动作略显强硬。
“这镯子啊,虽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却是惑儿的父亲年轻时送我的,戴了快二十年,也算是个念想。”
她的声音柔软温婉,笑容真切,“今日见了你,心里欢喜,就赠与你吧,你手腕又白又细,戴着好看。”
确定欢喜吗?那厅堂里哭闹,刚刚还在挑三拣四的人是谁?
江瑞心一沉,拿着镯子像捧着个烫手的山芋,刚开口想退还,就被嬷嬷捏了下肩膀。
“郎君,长者赐不可辞,您就收下吧。”
王秋玉坐回原位,笑道:“刘嬷嬷说得不错,瑞哥儿快戴上试试,莫与我客气。”
迟疑几秒,江瑞不得不戴上那个又薄又轻,大半花纹都被磨平的银手镯。
“哎呀,多好看啊,这些个金银首饰就该你们年轻人戴,我们年纪大的戴着不合适,只能戴些珍珠翡翠之类的。”她意有所指。
好看吗?江瑞一点都不觉得,想摘下来扔远点。
王秋玉见他不接话,索性加深笑容,语气带着明显的暗示,“唉,说起来,我瞧着你腰上挂着的这个小玩意儿倒是挺有意思的,雕的是貔貅吧?
招财进宝的好意头,不过......你年纪小,戴这样的配饰怕太过老气,倒是......挺合我眼缘的。”
她不再说话,只含笑着看江瑞,眼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赠与你承载着二十年夫妻情谊的银镯,你难道不该识趣地回赠我点‘合眼缘’的小东西吗?
这即是礼尚往来,也是未来婆母的恩典和考验。
江瑞神色一顿,差点被气笑。
合着在厅堂时要求进后院,前前后后闹这么大一出,就是为了用烂镯子换自己的小貔貅?
岂有此理,好厚的脸皮!
江瑞不爱梳妆打扮,嫌重讨厌戴首饰,刘嬷嬷千挑万选买到铃兰发冠,又从库里翻出这只小貔貅,两件东西他都很喜欢,才破例戴在身上。
想换?不可能!没有门、没有窗,连老鼠洞都没有!
他正要摘下镯子,一直立在他身后半步的刘嬷嬷轻轻咳了声。
她走上前,拉起江瑞的手,拨了拨手镯,“这镯子真不错,岳夫人肯割爱相赠,可见是十分喜爱郎君,按着规矩,小辈也当回以敬意,方显和睦。”
江瑞心咯噔一下,诧异地抬眼看向刘嬷嬷,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帮自己,反而偏帮外人。
刘嬷嬷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之意。
江瑞顿时明白,嬷嬷是要他忍,明年他就二十岁了,这个关节眼上,婚事不能再出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