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夜雨（群像） 第19章 裁决

第19章

在立场面前，事实变得那么微不足道，形势因此出现了不利于白尔特的逆转，事情发展到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地步。

尽管人人都清楚卡彭是在无理取闹，但人人都不敢否认他立场的优越与正确。为了自保，再难为白尔特的忠心辩护的中庭，很大概率会放弃她，判决权将移交到各位王族陪审员身上，这正是卡彭的杀手锏。

审判终究不可能以沉默终结，只见主审法官伊洛温缓缓起身，向陪审团的王族们行礼。她还没开口，卡彭就明白自己的计策成功了，内心激动起来，白尔特却如坠冰窟，然后她就听见了她最不想听见的话：“白尔特的案件涉及《对外城管理条例》，中庭不方便再进行审讯，后续请陪审团的各位做出决断。”

不存在任何质疑，在众目睽睽之下，白尔特就这样被中庭放弃了，伊洛温放弃了她，她的命运从此沦为飘萍，等待她的只可能是疾风骤雨。

陪审团受意后，推选枫莱王族首先出来表态，他们赶紧互换了眼神，推了一个人出来表示赞同卡彭的说法，白尔特的立场确实有待商榷，紧接着话锋一转，她提议发起民主表决：白尔特是去是留，应该让全体陪审团一起决定。卡彭立刻附和道，民主表决是最公正的，他很希望能民主表决，伊洛温也赞成。

看来只能这么办了，枫莱于是顺理成章地把问题又推了出去，毕竟不仁义的锅谁都不想自己背，他们也不例外。

那么就开始投票吧，卡彭心中虽已有了八分把握，但仍然紧盯屏幕，每分每秒都可谓煎熬。白尔特的视线则全部落在伊洛温身上，难道她对伊洛温还心存希望吗？那个女人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数据，只留给白尔特一个遥远的侧脸。此时此刻，卢芙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着急得几乎想对古纳的人大喊大叫。露佩塔也尽量用眼神示意着布卡帝国的人，唯独蕾拉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着共生之母的名讳，她在为白尔特祈祷。

如灰尘般被一口轻气吹进那个路口，白尔特的命运很快选择了方向，因为有一个女人正站在道路的尽头，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朝那个方向奔去，她忘记自己无法发声地想要拼命呼喊，完全没注意身后爆发出的欢呼。

“白尔特！太好了！你无罪释放了！”

“不！这不可能！”

“白尔特！白尔特！你看见结果了吗？别发傻了！”

“感谢共生之母的庇佑！感谢…”

在那条道路上跑到一半，白尔特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眼前突然出现许许多多人的脸，这时她才猛然回到现实，卢芙继续探出半个身子摇她的肩膀：“喂！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白尔特·卡洛林奇，现经陪审团表决后决定，解除对你的人身限制，你可以回到选拔地点继续参赛。”

伊洛温总结宣布了最终的结果，熟悉的声音灌入耳朵，白尔特恍恍惚惚地看向大屏幕，那上面的数字表明过半数的人赞同她留下。她的视线随后往下落，飘到伊洛温的脸上。此刻她的微笑离她又是那么地近，白尔特不自觉也笑了，仿佛终于结束了长途跋涉，重新回到了伊洛温的身边。

卡彭在一阵狂惊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突然他又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整个法庭，庭审还没有结束，副审法官敲响法锤示意他安静，他随即止住笑，抬手指着陪审团席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人，还配享受内城人的尊严和荣耀吗！”

“吃里扒外，维护外城人，你们真的不怕被笑话吗！”

极度的失望与愤怒命他忘记了陪审席上坐着的是各国的王族，还不等他把第三句话骂出口，警备机器人已经将他按到在地，伊洛温当即宣判了他的忤逆之罪。

心劳日拙，没人为卡彭求一句情，包括枫莱王族。在利益面前，立场也可以抛弃，既定的结果不可能因为一只蝼蚁的搅局而改变。白尔特一直到脱去拘束服，坐上回封闭点的车，神情依旧恍惚。她的头歪抵在玻璃上，飞逝的夜景难以进入一片混沌的脑海，伊洛温的回避与微笑同时存在，到底哪一边才是她应该正视的回忆？但可以确信的是，伊洛温确实放弃过她，在回避与微笑之前。

不要了就抛弃，需要时再救活，被物化的痛苦一阵接着一阵地袭来，不仅是大脑不能思考，就连身体白尔特也无法动弹，唯一能动的是从眼角滑落的泪水。

不，一切都不是真的…飞艇降落在停机坪上，清风明月我，周围的一切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所以一切都不是真的。卢芙搂住白尔特的肩，说，好在只耽误了这一天，白尔特反问她耽误了什么？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卢芙大笑道，也只有你白尔特能那么泰然自若了。

“你觉得没发生，那就没发生吧！”

“是啊，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一行人把白尔特送回房间，蕾拉给她拿了些吃的，叮嘱她好好休息，然后她们便离开了。关上门，白尔特没吃东西就直接躺在了床上，不出几分钟便沉沉睡去。次日她按时起床，继续为最后一场比赛做准备，也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任何关于昨天的事，种种迹象再次表明她的生活正照常进行，稍有不同的是白尔特比以往更沉浸和投入。

执着追求某事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白尔特已经坐在考试场上，面无表情地开始了一系列的输入与计算。

敲下最后一个数字，白尔特感觉自己的力气被一抽而空，她久久瘫坐在椅子上，甚至忘记了提交答案。直到最后五分钟的提示音传来，她才如梦方醒，惊悸地看了看周围，颤颤巍巍按下提交键。将近三个月的比赛和选拔到此全部结束，系统请各位回到集合点，查看自己的最终成绩。人们只知道积分第一名的会成为最高执行官，但不知道最终会留下多少人，目前场上还有三十多人，再淘汰掉一半也实属正常。

卢芙来到集合点，四处没看到白尔特人，她应该是最先出去的几个人之一，怎么会不在？露佩塔是第一个来到集合点的人，她也说没见到。算了，白尔特本就特立独行，关键时刻她有自己的打算，卢芙于是放弃了寻找，满怀激动地等待自己的成绩。现在除了集合场，整个封闭点别无他人，白尔特独自站在天台上，凝望远方那堵铁青的高墙，为什么要将她困在一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白尔特觉得自己应该逃走，回到那个偏僻的小镇，一直作为铁匠的学徒长大到现在，她也有能力为自己盖一间小屋。然后在那间小屋里，艰苦又平静地过完她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不像现在，想望也望不到了，而且她已经把太多东西寄托在了内城，无法取回，即便逃走也只能拖着残肢败体。

所以，白尔特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最终的结果肯定已经出来了，由于不想面对，她慢慢蹲在了墙角，埋头蜷缩成一团。

外面所有人都在寻找消失的第一名，十一位脱颖而出的执行官寻找着他们的首领，地面上寻找无果，无人机出动了，很快便找到了天台角落里的白尔特。无人机传来恭喜白尔特拔得头筹的机械音，让她快下去与优胜者们集合，她却用朦胧泪眼盯着无人机的摄像头，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她发不出声音。无人机悬停在白尔特面前，天台上安静得只能听见机翼高速飞旋的声音，两者就这样怪异地对视了许久，摄像头里倒影出一层淡淡的蓝色，好似融化的冰。

“白尔特，你成功了，去接受结果吧。”

“回到中庭，我也会为你授勋。”

“全部都结束了。”无人机新传来的声音是伊洛温。

是啊，都结束了，既不为了战争，也不为了和平，只为了伊洛温。

白尔特的脑海里回响起那句话，她立刻把头埋回去，顺便把耳朵也捂住了，企图封住所有感官，对外界摆出彻底拒绝的姿态。

为了那句话，白尔特已经躬行了伊洛温对她的一切要求，心甘情愿地做到了这个地步，让伊洛温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那么接下去还要继续吗？顷刻间头痛欲裂，白尔特知道伊洛温还在镜头那边看着她，就像那天在庭审现场一样，如果白尔特再不做出行动，最终得来的结果又是被放弃。

无论再怎样努力地去遗忘那一天，都不过是自欺欺人。伊洛温的回避与微笑此刻于白尔特脑海中重叠，扭曲成一声悲叹，你只是一颗棋子，为什么要去追问孰重孰轻？你最应该理解伊洛温的无奈，她要负责的是整个中庭。

为什么偏偏就这次做不到理解呢？自私，脆弱，不堪大用，白尔特在心底是如此评价自己的，可她现在仍然无法忍着剧痛前进，凭借这样的残肢败体。或许她想要的不过是一句道歉，身份和自尊又不允许她把想法说出口，之后谁都没再发出声响，白尔特始终埋着头。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陆陆续续有人找到了楼顶，无人机早已悄然飞走，卢芙气喘吁吁地问她，怎么在这儿团着？

白尔特抬眼看向朋友，难掩满面的憔悴，卢芙来不及深究她为什么躲到现在，哭成这样，赶紧拉她起身道，快跟我们下去吧，总长大人到了。

伊洛温你对白尔特到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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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