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引路人买来两个烧饼,带了一壶的水。
“乌斯玛,你知道吗?旧朝的祭司来巴图了,马福禄誓要捉回不效忠旧朝的人,为此不惜代价向祭司讨要力量,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打算怎么捉我们?”虞承南啃着干烧饼,顺着水硬咽下去。
“在祭司的帮助下,马福禄的力量大大加强,但每天只能出现两柱香的时间。早中晚轮换出来,不知具体何时。每次他出现,精卫必定在四周严防死守,你们没法逃远。”
“据咱们的线人所报,祭司为他求了三种牌。一是缩地牌,能清楚知道你们的位置。二是寻踪牌,能闻见你们的味道。三是同门牌,能随时唤出一名杀手。”
虞承南点头表示了解。
引路人说完这些就走了,再也没出现。
第二天,虞承南找到目的地,这是一个大山深处的寨子。
一连串杂乱的脚印伸进寨子,虞承南跟着痕迹找进去,在一处吊脚楼前停下脚步,里面正巧走出个身形欣长的男人。
“夫人。”白越寒叫了他一声。
虞承南欣然接受了这个叫法,“发生什么事了?”
隔壁塌了一座吊脚楼,满地的血。
还用茅草盖住了一具尸体。
白越寒朝屋里望了一眼,“进来再说吧。”
进了屋,虞承南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看出躺地上的是年轻版的李道源。
他面无血色地跟一只猴子交代着什么。
那只猴子的手上,套着一只木戒。
李道源看见他,干巴巴的嘴巴动了动。
虞承南走到他身边蹲下,“什么事?”
“一切都,都是我的错。”李道源气若游丝地说,眼珠子艰难地转向猴子,眼角流出一颗泪,“不关我徒弟的事。”
“我知道。”虞承南说,“你死了,省的我找你。”
李道源欣慰地笑了笑,捂着伤口的手缓缓滑落。
*
一天前。
李道源被逼跳入水潭之后,在一座茶楼,店里的伙计让他抽牌,用来掩护身份。
他抽到的身份牌是伪装的巴图人,技能牌是抵挡一次杀招。
离开茶楼之后,李道源被引路的线人带去前往巴图的山林小路。
在林子里,他碰到十六个跟他一样懵逼的人。
还有一只猴子和一只画眉鸟。
李娇山正是那只猴儿,白越寒却不是那只鸟。
引路的人让他们一直向东走,找到一处匿在深山里的寨子,到寨子里先躲一晚上。
林子稀疏,范围很广,一群人边走边对着已得到的信息,才知道大家抽到的是同一户人家的不同角色。
他们抽到的是一个大家庭。
男主人富有,正是白越寒。当时他们并不知道还有个女主人。
家中有三儿一女。
其中一个儿子便是李道源,他抽完牌之后,面孔立马变回了年轻的自己。
除此之外,其他的家庭成员分别是管家一名、两只宠物、佣人十一人。
一直到天降暮色,他们才在望不到头的林子深处看到一个老寨子,却不见人烟。
一群人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进了寨子,身后是逐渐隐入暮色的寨门,身前是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的吊脚楼。
木楼间弥漫着草、潮湿泥土与**木头混合的怪异气味。
“这地方好吓人啊。”叫王玥的作为家中独女,在路边随手捡了一把发亮的短刃,“这里真的安全吗?那个马福禄和他手下的精卫不会追来吧?”
“谁知道呢。”走在她身边的彭竹竹也是老手了,这是他第四次进怪潭。“既然引路的说要来,肯定得待一晚上,这是咱们老玩家应有的觉悟。”
“玩家?”李道源的脖子上挂着一道护身符,刺客仅仅捏在手里,“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安些奇怪的名头,咱们又不是在打游戏。”
彭竹竹轻蔑地“切”了一声,“老古董大哥。”
李道源看了他一眼,没跟这个年轻人一般见识。
他望向寨子外面暮色四合的山峦,迷雾渐拢,残月已挂上黛色山脊,洒下的光让破败的吊脚楼更显阴森。
“有声音。”
寨子深处传来几声模糊的歌谣,听着像巴图土话,又不太一样,让人脊背发凉。
“不是没人么?”说话的男人握拳壮胆,“不会是阿飘吧。”
“要不换个方向?反正这片寨子这么大。”王玥说。
大家的意见保持了高度的统一,转向去看着像废弃寨区的一边。
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齐膝的蕨类植物,叶片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刺骨。石板路在废弃寨区边缘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坑洼的泥地,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路过歪斜的木楼,那些房屋的木柱早已腐朽,竹编楼板摇摇欲坠,院子里的野草齐腰高,显然是被遗弃了许久的地方。
李道源警惕地扫视四周,感觉每一处阴影都藏着危险,或许这里并非没有人,寨民藏在暗处随时准备进攻。
外面还有专门追杀他们的会功夫的都统,和他的精卫,任何一点大意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李道源则侧耳倾听,这地方安静得反常,连虫鸣都稀疏得可怜,只有风声穿过吊脚楼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女人的哭泣。
他们选了一间相对完整的吊脚楼,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扑面而来。
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旧的竹桌和两把竹椅,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墙上残留着模糊的苗画,画中狰狞的山神面孔在昏暗里显得格外可怖。
李道源等全部人进了楼,反手关上木门,用朽坏的木杠顶住,又将窗棂用稻草堵得严实,“尽量少出声吧,那个叫马福禄的肯定有能找到我们的法子。”
彭竹竹问为什么。
李道源无语了,“你没发现这里的世界比一般的怪潭世界要大吗?如果没追踪我们的手段,用你的话说,NPC玩儿什么?”
“有道理。”彭竹竹从随身布包里掏出两个硬邦邦的窝头和一小壶水,“那个店员还挺好的,递给我吃的呢。”
他递了一个给旁边的“三弟”林席,“省着点吃,这地方怕是找不到补给。”
山里的温度骤降,寒意顺着破旧的木墙往里钻。
大家全部躲在一楼,也不敢生明火,找了些毯子垫在地上,互相靠近取暖。
“我有种不详的感觉啊,马福禄会来找我们吧?”林席咬了口干涩的窝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俩认识?”李道源顺口一问。
“对啊。”林席亮出右手中指戴的木戒,“我们一起闯过两回怪潭了。”
王玥在一旁沉默了许久,抱紧膝盖的手紧了紧,眼神里闪过一丝害怕,“除了杀手……听说这种古老寨子都有巫师,对待外来人很残忍的,还有蛊虫、蛊毒……”
“别想太多。” 白越寒事不关己的样。
李娇山变成的猴子蹲在他的脚边,冷得直发颤,也不敢往他怀里钻。
李道源勾勾手,“过来。”
猴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带着恐惧、幽怨、愤怒,唯独没有亲近。
就这样熬到晚上九点多,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不疾不徐,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李道源屏住呼吸,眼神死死盯着被木杠顶住的房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门口,紧接着,是铜铃轻轻晃动的清脆声响,诡异又刺耳。
借着窗边投下的昏暗月色,他看见王玥捡到的短刀闪过一丝寒芒,随时准备刺出去。
李道源绷紧了身体。
“哐当” 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脚踹开,朽坏的木杠断裂成两截,木屑飞溅。
一个穿着黑色对襟短褂的男人站在门口,腰间系着一串铜铃,脸上戴着刻满繁复苗纹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寒潭。
他手中握着一把狭长的弯刀,刀身泛着冷冽的寒光,刀柄上缠着的红布条,在残月的照耀下如同凝固的鲜血。
男人的左手捏着一张长条形的纸牌,明灭闪烁。
那是精准定位牌。
黑暗中,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跑!”
有人跑开,有人过正堂旁边的小门冲去,那里有一架通往屋顶的木梯,期望到楼上找到逃跑的路。
马福禄从现身没说一个字,身形一闪,速度快得惊人,如鬼魅般追到某个角落,弯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落。
猴子的惨叫嘶鸣声划破黑夜,李道源丢去一张纸牌,挡了那一招杀招。在预判到对方反身找他的情况下往旁边一滚,还将将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刀身重重劈在竹子架起来的地面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地面瞬间被劈出一个洞,竹屑混着灰尘漫天飞扬。
立时就有好几人摔了下去。
“叮铃铃……”铜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刺耳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李道源顺势滚到窗边的阴影里,见 一个苗条的身影从杀手背后摸过去。
另一边,马福禄的弯刀朝着谁的后背劈去,阴影乱成一团。其余几道阴影乱成一团。
马福禄察觉到背后的偷袭,侧身避开,手腕一翻,弯刀改变方向,朝着王玥的腹部刺去。
“小心!” 谁嘶吼着扑过去,将王玥撞开,自己却没能完全躲开,弯刀划过那人的肩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李道源的脸上。
“打不过,快走!分散开,能逃几个是几个。”
从声音听来,这是“三弟”林席,刚才受伤的也是他。
李道源已经摸黑爬上二楼,顺路抓住猴子的尾巴,带在身边。
楼梯陈旧难免发出响动,但这么多人,铃铛声没有靠近,说明他现在不是马福禄的目标。
踩着摇晃的木梯爬上屋顶,循着声音望去,正看到吊脚楼外,月色下,弯刀再次扬起,朝着逃跑的某人脖颈劈去。
这次的目标是彭竹竹。
“躲开!”楼门口,林席大喊。
紧接着,却见马福禄转头冲向另一个方向。
冰冷的寒光落下,王玥的身体猛地一僵,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
她艰难地转过头,朝着马福禄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甘,身体软倒了下去,发出重重的砸响,眼睛睁得大大的对着残月笼罩的天空,再也没有动弹。
从马福禄的动作来看,他下 解决掉某个人完全不用花这么长时间。
刚才的“躲猫猫”行为,纯粹在拿他们当小白鼠玩儿。
弯刀发出铁器特有的鸣声,在马福禄的动作间利落收回,血珠一滴一滴落在泥地上。
马福禄转身朝着吊脚楼走回来,步伐沉稳,腰间的铜铃不断发出刺耳的声响。
眼见门口的林席失血过多走不动路,盯着杀人不眨眼的都统一步步逼近,面色涌起绝望。
他似乎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却不想就这样束手就擒。从旁边抄起一根木棍,大叫着就要冲上去。
就在这时,茅草屋顶不争气地塌了下去。
李道源顺手丢开摔在面前的猴子,自己就地缓冲了两下,滚在一双脚前。
这双脚穿着鹿皮靴。
李道源抬头,对上一双面具后毫无感情的眼睛,心中一片冰凉。
他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有反应,身体一凉,随后才是剧烈的疼痛。
鲜血从身前喷涌而出,染红了杀手缠着红布条的刀柄。
李道源不知道自己怎么摔在地上的,还以为身体要被多捅几刀,但马福禄收起弯刀。
铜铃再次晃动,转身消失在夜色中,惨淡的月光笼罩着狼藉的现场。
寨子深处,诡异的歌谣再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