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人生何堪。为什么我哪回欲对徐迎峰出手一定是这个结果,打赌我也总赢不了他……
徐迎峰只做出一副随便同归于尽的架势,我就呆不住了,一路狼烟奔回车内,那徐副总跟在我后面解锁完车门,将手插进裤兜中悠哉悠哉地走,倒没看出怎么丢脸过。
我靠着副驾的头枕坐在后座上,冷眼看徐迎峰闲步过来打着了车,容颜恬淡十分摧残我的小心肝。“徐总~啊,是Daddy白担个已婚的虚名这么久,终于还是在刚刚迎来了春天哪。一口一个太太的声称得跟家里真有一个一样,说,什么时候找好的?”
徐迎峰坐在主驾回过身,便拿两个盛甜食的打包袋递给我道:“我不是你Daddy。你是我祖宗。咱们家光有你一个就够我脑仁儿疼的了,再来何方神圣我都得禁止入内。所以两份都安心拿着吧。”
我随手将那两个袋子,全放到了一边,盯着徐迎峰半晌,方才道:“徐总,以前没看出来,和你心态同步一流的还有你的演技。我觉得,我对你,了解得还是太少了。”再看窗外,听见他问我:“输了?”
我说:“输了,不知道走之前还能不能赢你一回。”
我又听见他问我:“这说的什么傻话,跟你不准备再回来了似的。”
我说:“啊,是,我本来已经计划好毕业以后就留在美国工作,之后不打算回来了。我想徐总……阿叔也隐然希望我这么做。”
不晓得徐副总输了人,不“克己复礼”、“云淡风清”长什么模样。要是能看得到我还真想看看。
徐迎峰似乎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和我都不再说什么,再开车。
片刻后他道:“你说你对我了解得太少了,那也不全是。我觉得我对你,才是没怎么真正了解过。”车子打个拐,停在了和公园的人工湖挨着的地面停车场。
我道:“人么,有时候自己都很难把自己想透彻。我以前在你身边过得挺快活,但在外面也不错。本来不觉得被你拿回国就会喜欢上在这行死磕,还不是——还不是被你一个烟雾弹接着一碗**汤的觉着干这也很有意思了。所以归根结底你还是了解我,知道不靠爹味管教,怎么好让我心不由己却由你。就这样罢。你把车停在这儿是等司机么?”
徐迎峰转身下车,开了后座的另一边门,再上车来。
他把座上的袋儿拿开,不抬头:“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哪件事给你的错觉,让你宁可相信是叔叔搁不下你了,也不觉得出去读书只是暂时的呢。”
我看向外面的烟波湖色,徐迎峰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接着道:“如果是那句‘你走合该是我最不怕的’罔生了歧义的话,对不起,是叔叔过分了。叔叔当然不想你离开,可你还小,你能去很多地方,你能遇见很多人,我不该在你旁边眼瞅着让你放不开手脚,你也不该因为还有我这样一个人在家里等着就驻足,等你长大了,你就……”
我道:“难道只因为你比我早些年出生,所以你一个人能替咱们两个人决定什么是应该的不该的,我就不能么?也只许你有资格海纳百川向我兼容,我妄想兼容你的时候,就一定是让你占了便宜我自己吃了年纪小的亏么?”我侧转过身看他,“徐副总,什么时候能把自己从根本不必要也早就架空了的位置上拔下来,敲碎你道德水平无限高的壳看看,你所谓的平等,是不是真的公平?”
话到尾巴梢上,哽了。徐迎峰抬起头,一只手搁在我脑后:“好,是叔叔错了。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有让你感觉被俯视的事情了。乖一点,你要什么都可以,没有什么是叔叔能你却不能的。好孩子,是你可以任性,我不可以。”
哦,我真心地笑了,抬手挑起他额前的一丝散发:“真是的,要不然徐总怎么能是徐总呢。在我想要不去别处,这个家有你、有我就够了的时候不点头,在我不想要了的时候又这样说了。”
徐迎峰捉住我的手腕:“乖乖,我自认从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好人,卑劣如斯,只想去避免一些本可以避开的错误。让你出国去压缩在学业上探索的时间曾是其中之一,我猜你会恨我在这个问题上独断专权。实话说,我现在也是这样认为。”
避了错儿,又如何。
徐迎峰顿了顿,道:“过去的十年我们各有对方陪着自己,你有我,我也只有你,已经很好,很受用了。几个月前你和我隔着一个太平洋,我常常做梦,梦见你。梦里有次是你很小的时候,摔倒了,还说‘别捡我别捡我,我自己捡起来’,我夸你,你就很害羞;又有次是你再长大一点儿了,没转学的时候在学校打架,一开始都是吵架,想和你拉近关系的人时间久了说你是捂不热,最后都会转成‘爸爸’、‘妈妈’这样能延伸出许多难听话的字眼儿。我不来你从来不哭,你哭了也会告诉我自己是有一点难受,但这种时候很少,不需要我用很多办法让每个人付出一点代价。我有时候会想,人真的很有意思,哪怕十年、二十年,记忆也依然鲜活再生,可人不会一直年轻。”
徐迎峰接着道:“再过十年,你依旧是个年轻人,这个年纪干什么都是最好的时候,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没什么。你有大把的时间去试错,去快乐。我想你一直会那么神气。叔叔只是你的一个退路,我也认为自己能做的不过是把你送上那个属于你的舞台,除了希望你一切都好之外,不需要你把过去的十年还给我。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交代得要由我来给,唯独,如果有天你思想成熟,幡然醒悟来质问我为什么要引你入歧途,我恐怕自己会说不出一句辩驳。所以我,不点头,说不行,不要你原谅我,也不要你挂着我,只要你随便怎么样是为了隋风自己就可以。问题是恨或者喜欢,有情或者没有情,你能分清什么是出于跟我作对,什么是诚心想要的忠于自己么?”
我在灯影中看着徐迎峰,是与非很难说清,大概人人都会遇到如此的事情。
我再笑道:“头一二十年我没听阿叔你和我说过这样的话,也没听过你说这么多话。我知道,真论起来,我不是你什么,你也不是我什么,最没资格霸占你的就是我。你其实不用、不用如此的对我,但是谢谢你如此的对我。”
徐迎峰握着我手腕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我有很多话想讲,又好像没话讲,思来想去,只有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不敢和他说的一句话。
我从徐迎峰手中抽出手,关上后排的阅读灯,车内漆黑一片,呼吸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起身,挪到挨着徐迎峰的肩膀,看向他望过来的目光:“既然你说随便我怎样就怎样,为了自己都可以,那么我现在就有一个事,诚心想要,忠于自己。”我用力吸吸气,把后面的话貌似有力其实没底地吐出来,“我要徐总你把刚才那句我要什么都可以的话照做,所以徐总,你吻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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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