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如在 第37章 府令

第三十七章府令

“外头闹得很，大军凯旋，在论功行赏的大好时候，督军却被下狱，参军更是被处斩，丞相都被打发回了老宅子里。”司徒宥象征性地扣了扣门，随后负手走进主殿，不紧不慢地说道：“没成想在祝府的神庙之中，倒是迥然相异，一派有条不紊。”

乐真见是她来，念及她和祝雩的交情，便放下手中礼器，客气道：“司徒大人，此来可是有事？”

司徒宥道：“司徒府的祭司告诉我，隔壁祝府神庙的祭司每日都在。”

乐真不理解这两者有何关系。确实，除非是准备重大祭典，否则祭司一般不用守在神庙中，只需要每三日来敬拜天地一次，每十五日敬拜日月山川一次，每月为府邸祈愿一次即可。可是她在与不在，关司徒府的祭司什么事？

司徒宥解释道：“她估计是担心，司徒府会去寻更愿意守在神祠中的祭司。”

“此乃贵府家事。”乐真仍旧是不理解。司徒府寻什么样的祭司守着司徒府的神庙，和她祝府有什么关系？特地和她说，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司徒宥突然佩服起祝雩来，每日对着乐真这样一个……嗯，看起来什么都漠不关己的人，似乎有些不易。

“是我失言。”她也不再兜圈子了，直言道：“殿下，其实臣的意思是，殿下在神庙之中连续祝祷，已经百日有余了吧？”

乐真平淡地回复道：“一百二十日。”

“所以……”司徒宥也是被尚书院的那帮老头子拽出来的，她本也不愿意提这个事，可是因为承了他们的情，不能不还，只得硬着头皮往下问道：“所以殿下还需准备多久，才能为祝雩立冢呢？”

尚书院的人都特意找到和祝雩私交甚笃的司徒宥来这一趟了，乐真自然是早就知道他们的意思，并且明里暗里回绝过多次的。她当时说了会等她回来，那便是等她这个人，而不是有关的消息。

哪怕是棺椁，也不能是空的。

“司徒大人此来，没有私事？”乐真重新拿起礼器，预备着送客了。

司徒宥见此，忍不住道：“殿下应当比我清楚，凡事都有个规矩。”

乐真不再理她，在神前静默地跪下。

司徒宥叹了口气，在她身旁继续道：“殿下每日在此祭拜，神若是在，岂不是早就该知道的？”

乐真道：“祭神，如神在。我在此祝祷她平安，本也不是给人看、邀请人来赞扬的。”

她想起当年祝雩在神祠中也和她说过类似的话，如此看来，东壑国抱定这种半信半疑想法的人还真不少。

司徒宥听后，也对着神像拜了拜，心中告罪了一声。之后又接着劝她道：“从来不参朝的尚书院，先是符言遂，后是院正和院判，全都亲自去朝堂上为此事发声了。从来不干涉有司会审的皇帝，这次也是亲点了老丞相的名。”

乐真再次放下礼器起身，她反应倒是很快：“这岂不是说，凡事也可以不按规矩来。”

司徒宥被噎了一下，“我的意思是……”

“即使是按规矩办。”乐真看向她，“东壑国的规矩难道是，找不到的人全当作不在了？”

司徒宥又一次被问住，祝雩之前不是和她说，乐真不爱说话吗？这怎么一句比一句“来势汹汹”？

“虽然是这个理，但是话也不能这么说。”司徒宥好歹也是掌管邦教的，真要将起道理来也是不差的，“殿下作为祭司，或许也有所耳闻，这衣冠冢除了是为逝者而设，亦可以作为‘生基’，以祈‘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五福。殿下若是应了此事，祈福照旧不误，其他惦念祝雩的人，还能有个去处。”

“司徒大人所言不假，可是立‘生基’是大事，需要父母在场。”乐真其实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催促她立衣冠冢，而非让祝将军来。她道：“此事，还需要等祝将军和夫人最终定夺。”

司徒宥听了她这话后，神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殿下说，需要等祝将军和夫人最终定夺？”

“是。”乐真自信她绝对不会记错这种事情。且即使没有这一条规矩，世人也还是该以祝家长辈的意思为重。

司徒宥试探着问道：“所以殿下拒绝尚书院那边的多次催促，甚至拦下朝廷送来府上的善后的钱，迟迟不肯立冢，只是因为……”她的语气比起疑惑，更像是觉得此事荒谬，“只是因为你在等祝将军和祝夫人回来？或者说，你在等他们的决断？”

乐真道：“事关重大，理当如此。”

“你是真的不知道？”司徒宥见她不像是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又问：“还是祝雩没和你说？”

乐真看向她，眼神满是疑惑，道：“说什么？”

“祝将军和祝夫人已经不在了。”司徒宥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是早就不在了。殿下难道就从来没有在宗祠中，见到过他们的……灵位吗？”

“他们……不在了？”乐真记得很清楚，祝雩和她提起父母之时，从未冠之以“先”字。且之前出发去南境的时候，好似也有同她提起，说父母俱在那边，此番前去，也可以一聚。

现在司徒宥告诉她，说他们已经不在了，还是早就不在了。

这怎么可能？

但是她仔细一想，似乎有人说过“祝将军”不在……

是那晚，宋将军说的。

见她神情变化，司徒宥道：“兴许殿下是记错了。”

乐真回忆起，宋将军当时说是“祝将军们虽不在”，便问道：“祝府，满门忠烈？”

“也可以这么说。将军和夫人六年前就过世了，正是祝雩入尚书院的那年，所以我甚至能记得是在八月。二公子祝霵和二夫人雒簦约莫是前年走的。起先也是失踪，后来清理战场的时候，祝霵在冰窟窿里被发现，中了三箭，都是致命伤。冰窟窿的下面，是被他亲自所葬的雒簦，听闻也是战死。至于大公子祝霌，第一次出征就没回来。我没记错，那还是在十年前，祝雩那时都还没满十二岁呢。”

过去了这么久，可是司徒宥忆及故人，只觉得音容笑貌犹在。一时间不自觉，就多说了些。

“祝霌当年，每次街上都能捧一怀的赠花归来，且四季各不相同。春为杏花，夏有芙蕖，秋是寒菊，冬乃玉梅。最后一次捧着的，却是带了毒的滴水莲。他在最紧要关头，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取了南境六部联军主帅的性命，自己也没能回来。”

“祝霵和雒簦，都是将门之后，青梅竹马，鹣鲽情深，又蒙圣上赐婚，不知多少人艳羡。他们一同逆着东风，猎过北雁，淌过西河，殉在南境。”

“祝府冷清，只是因为把热闹给了千家万户。”

乐真见她讲述得如此详细，绝不像是捏造，且她也没必要拿这种事情骗人，“可是，大婚之时，府上还收到了祝将军和夫人送来的礼。二公子和二夫人的，也送到了。”

“那是一早备下的。”司徒宥据实相告道。

“那我收到的信该作何解释？信中还写了我的名字。”乐真前些日子还拿出来读过的，那里头写着的，确实是她的名字，难道祝将军和夫人还能够未卜先知？

“什么信？”司徒宥猜想乐真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仍是不敢相信，便道：“陵墓都在北郊，殿下若是不信，臣一会儿可以带殿下去祭拜。”

乐真解释道：“并非是不信，只是我确实收到了祝将军和夫人亲笔写的信。和祝府令一起送来的。”

“祝府令？”司徒宥大惊，“你确定是祝府令？”

“司徒大人若是不信，我现在便可以给大人看。”乐真将随身携带的祝府令拿出来。

京中所有府令皆是圣上所赐，司徒府令亦不例外，且因为权限极高，故而在设计和制作之时便用了很大心思，使用的材料都是极为难得的，绝无可能仿制。司徒宥将司徒府令拿出来和祝府令一对比，发现除了府名，其他地方简直没有任何差异。

“祝府令失踪已久。早已归隐不觅踪影的祝老爷子最后一次现身，也是为了此事。因为没有祝府令，只能由族长手写竹制令符给现任家主。”司徒宥说到这里，皱起眉来，“怎么她什么都不和你说？”

她本是来帮尚书院说情的，搞半天，却是在为乐真叙说祝府的事情。

“怪我未问。”乐真虽替祝雩如此开脱，心中却认为，即使她问了，祝雩回答的也不会和司徒宥一样。

因为，祝雩是真的觉得祝将军和夫人尚在，甚至连祝霵和雒簦都在。

她只说过大哥不在。

“十二岁。”乐真发现，这似乎是一切关于死生模糊、记忆错乱的节点，“十二岁前后的祝雩，可有什么很大的变化吗？”

司徒宥尚在思索这祝府令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便也没多分心去想细这问题来得突兀。她道：“无非就是，众人发现，祝府那个堪称惊世的文才，突然对兵书一窍不通。”

乐真颇为仔细地思量了一番后，道：“竟有此事？”

祝霌zhōu，祝霵jí，雒luò簦d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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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府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