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如在 第35章 神谕

第三十五章神谕

祝雩是个守诺之人，第二日卯时未至便回来了。她洗漱完毕后，换了身干净衣裳。本想悄悄地上塌，待乐真醒后笑着给人一个拥抱。谁知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帐后，却被吓了一跳——乐真竟然是醒着的。

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睡，一直静静地坐在床边，也不点灯，就在黑暗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帐门口。

“怎么坐在这？哪里不舒服吗？”祝雩问道。

乐真摇摇头，起身将烛火点亮，又拿出个竹篮子递给她，“吃点吧，你这一日都没用膳。”

祝雩接过竹篮一看，发现里面竟然全都是新鲜的瓜果，还带着些浓浓的甜香味。她本来早过了饿的那阵儿，已经几乎没什么感觉了。结果看到这些瓜果，竟突然觉得饿得狠起来，甚至腹部有些抽痛，恨不得大吃三天三夜。

她抱着竹篮子，低着头用目光挑了个一看就清甜多汁的香瓜，却没直接吃，而是拿出来递给了乐真，“来尝尝，感觉很甜。”

“你吃吧。”乐真摇摇头，把香瓜推回去。她不爱吃这些带汁水的，因为不喜欢总是把手弄得粘糊糊的。

祝雩便也不再客气，猛吃了几大口。见乐真转身，又拿出一个竹篮，她赶紧将口中的瓜嚼了嚼咽下去，险些还被噎了一下。

“这一篮还没吃完呢。”迅速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之后，她道：“你自己吃一点，我其实也没那么饿。”

“这并非是食物。”乐真看着她颇为滑稽的样子，却是半点笑意也无。

她本不爱笑，现在尤其笑不出。

她冥思苦想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到祝雩。

她只知如何处理人对神的请托，不知如何处理人对人的要挟。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特意前去问过大夫，闷久了身体不适该如何。大夫大抵是颇为有些经验的，她半个字都没提牢狱，却被塞了一竹篮子治狱中毒虫叮咬的药。

也罢，先替祝雩上个药再说。

乐真招招手，示意祝雩坐过来。祝雩正拿着瓜，因害怕手中香瓜的汁液滴落到床榻上，在坐下时，便灵活地侧了个身。结果这一用力，就扯到了在狱中被有毒蚊虫叮咬后溃烂发炎的伤口。

“嘶。”祝雩没忍住痛吸了一口气，见乐真从那竹篮里拿出了药粉和药膏，便准备把手中的瓜放到一边，结果手刚伸了一半，袖摆摩擦到伤处，她又是痛得一声闷哼。

乐真见她痛得呼吸都重了几分，连忙道：“没事，你别动，我来就好。”

这官服的袖摆宽大，看起来颇显道骨仙风，可是在南境，根本就拦不住蚊虫。挽起她的袖子后，果然，手臂上简直惨不忍睹，多处肿疡。

乐真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昨晚一宿都没睡，真不该在这里干等，送些防蚊虫的药过去就好了。她心疼得紧，手上的动作也是轻到不能再轻。祝雩面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瓜，但是握成拳的手指和轻微颤动的身体，都在喊疼。

手臂被叮咬得不成样子，手背露在外面，又是好抓挠的地方，许多处肿包都被抓出条条血痕，许多伤口都已经结痂了。

“很痒？”乐真问。

“只是一方面。”祝雩已经将那个瓜吃完了，新拿了个梨在手中，“主要是困。”

她可不敢在牢中睡过去，要是醒来的时候发现那些蠕动的长条虫子就在她身上爬来爬去……她可以忍受不喝水，也可以忍受不吃饭，但是绝忍受不了那些百足虫。可是那破地方太闷，呼吸都不畅快，她靠意志力也很难坚持住一直不睡。其实一开始她也是没想着通过抓挠自己的方式来保持清醒的，是因为有一次没忍住痒，不小心下手失了轻重，吃通之余，头脑中却突然一激灵。自那之后，才用力抓挠的。

乐真换了种药，为她细细地涂好了手背的伤之后，弯腰去挽她的裤腿。官袍下裳层层叠叠，裤脚也是收口的，所以她的腿上倒还好，几乎没被咬。

乐真仔仔细细地检查着，丝毫不觉得有异，祝雩却整张脸红了个遍。见她好不容易在处理完自己腿上的肿包后，把推至大腿根的裤腿重新放了下去，一口气还没松完，衣带就被人解开。

祝雩十分仓皇地往后缩了缩，一手抓着衣带，一手横在二人之间，嘴里叼着梨子含混不清道：“身上没事，没关系的。”

乐真把她的两只手都推开，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问过大夫，所有被叮咬之处，必须上药。天气炎热，若是你又出汗，会很痛，还可能发高热，伤好之后也会留下疤来。”

祝雩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不如我还是自己来吧。”

乐真盯着她刚刚上完药的手臂，虽没说话，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她自己上不了药。

而且每夜相拥，也早就不知坦诚相对多少次了。

“好吧，那……那就麻烦你了。”祝雩转过身去，紧紧闭着眼睛，缓缓将官服一件一件褪下。到只剩下一件中衣的时候，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动手解开。

乐真耐心是真的好，等她这么久，一句催促的话都没有。她轻捏着祝雩中衣的领子，往后拉了拉，“背上还好。”

之后又将中衣的下摆撩起来，发现她左侧腰部被不知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那东西毒性还挺大，伤口像是流脓了。

乐真皱眉：“你方才沐浴了？”

“不能沐浴？”祝雩简直无法形容她刚刚回来的那种感觉，浑身太黏了，像是刚从泥地里爬出来一样。而且她想上塌歇一会儿，总不能带着一身味儿。

乐真道：“医师说本该先上药，之后再用热水浸湿了帕子擦拭，过后再上一遍药。”

“还要上一遍药？”祝雩脸又红了起来。乐真是直接用手给她上药的，若需要再上一遍药，那岂不是又要让她再那什么自己一遍？

“你竟然是个讳疾忌医的人。”乐真并没有多想，一想到药效发作会让她全身疼痛，便妥协道：“既然你沐浴过了，今日上一遍药就好了。”

“今日？”难怪那么大一竹篮子。

“每日都需要上药，直到肿包消下来为止。”乐真转述着医师的话。谈话间，她已经将祝雩腰间的伤口处理好了，她正想绕到前面，祝雩突然猛地将衣服拉紧。

“那个，药都上好了吧？一起躺下来休息会儿？”

“没有都上好。”乐真实诚道：“前面，还没上药。”

祝雩心中无奈，乐真是故意的吗？

可是看她这清澈的眼神，怎么也不像是有意为之。她道：“前面我真的可以自己来。”

乐真道：“你不愿？”

“自然是愿意的。”祝雩忙不迭狠狠地点了点头。她方才看见乐真的眼神有一瞬的落寞后，顿时就想起大婚那夜，也听到过类似的问题。那时自己应该让她很难过，现在确实是不该再让她心痛。

而且不过上个药而已，遮遮掩掩半天不让人看实在是不像样子。可是她又确实是很不好意思。想了半天，她突然心生一计：“要不熄了蜡烛？”

现在乐真只想着快点帮她把伤口都处理好，自然依言把蜡烛灭了。可是当乐真细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她胸口涂抹开药的时候，祝雩没是忍住“嗯哼”了一声。

乐真立刻停手，“弄疼你了？”

“不疼的。”祝雩摇摇头，疼倒是不疼，只是……她有些闷得慌，快呼吸不上来了。腿脚也是酸软酸软的。

一柱香后，祝雩总算是上完了药，能够如愿躺在塌上了。乐真侧躺在她旁边，因为害怕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二人第一次中间隔了半尺远。

祝雩突然开口道：“你下午回京吧。第二次安魂仪式在四十多天之后，太常说是前些日子已经启程，再怎么着也不会错过第二次安魂仪式的。”她没说她自己准备怎么办，也没猜测将会发生什么，却为乐真打算好了。

乐真也没说二话，点头应下：“好。”

祝将军和祝夫人早就被困在南境了，祝雩现在也陷入了麻烦。既然她陪在这里，除了提着药箱子并干不了别的，那倒不如回京，守好祝府。

祝雩知道乐真是聪明人，也很高兴她没有反驳自己，可是听见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还是心中一空，好在乐真适时地送上了些惦念和叮嘱。

“记得按时上药。白瓷瓶的外敷，红瓷瓶的内服。若是不够，便再去大夫处取，我走前会和他说好。切记每日不可间断，且每一处伤都要处理及时。”

“知道。”

“那……我先回京中等你。”

“好，我会回来。”

沉默片刻后，祝雩以为她睡着了，谁知突然被轻轻地从后抱住。乐真的手只是虚搂着她的腰，还小心地避开了伤口。

“祝雩。”

“嗯，你说。”

“你不会有事。”

祝雩笑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是祭司，我知神谕。”乐真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会有事。”

祝雩转过身来，伸手回拥住她，斟酌片刻后，她问道：“那若我……”

“不会。”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坚定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侧：“我永远会为你祈求庇佑和赐福。”

“好。那祭司大人，就且先回家等我。”祝雩边回吻她边道：“我定会回来。”

“等等，你还有伤……”

“大不了再上次药。”

祝雩：药要上两遍，遵从医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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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