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城内的雨下了一夜,天刚亮,就有人敲响了衙门的大门。
章初和顾献琛匆匆忙忙赶到现场,拨开层层围观的群众,一具肿胀的尸体躺在地上,黝黑的肌肤微微泛白,衙役把人群拦住,留出空间让仵作查看尸体。
章初叫来最先发现尸体的人:“老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一个六十岁的老汉,佝偻着腰,头发花白,他喘着粗气说:“昨天晚上雨下了一夜,我就住在护城河边上,听得那个雨啊,我就知道护城河水又要涨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我想看看水涨了多少,就看见河面上飘着一个东西,我当是什么包袱,想捞上来看看值不值钱,结果凑近一看,是个人嘞!都被泡肿了!”
“然后呢?”章初严肃地看着他。
老汉比划着手势说:“然后我就叫人来了,铁匠家的大柱跑得快,一眨眼就跑到衙门去了。”
被提到的大柱站出来:“是我去衙门报的官。”
章初和顾献琛对视一眼,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出来认领这具尸体。
仵作擦干净手,走过来对两人说道:“根据尸体肿胀和耳鼻口内所含泥沙来看,此人确实是被水淹死,但是此人身上还有多处伤痕以及绳索勒痕,伤痕发黑,应该是生前曾遭遇殴打,面色微赤,应该是被人按在水中溺死。”
章初追问道:“能否根据尸体查探出何时死亡?”
仵作点了点头:“尸体虽有肿胀,但腹内胀水不多,应该是昨天晚上死亡,被人抛尸河中。”
顾献琛若有所思道:“昨日暴雨,城内少有行人,此人看装束不像本地人士,又没有人来认领尸体,想来在本地也没有亲属。”
“衣着服饰上可有什么可以辨识身份的依据?”章初走到尸体旁边,细细端详尸体。
仵作跟在旁边,摇了摇头:“目前来看没有。”
顾献琛蹲下身子,伸出食指挑起尸体的腰带,发现上面似乎被人撕去一块。
“这是什么?”他问仵作。
章初跟着看了一眼,思索道:“像是曾经绣着什么,被人拿走了。”
“有没有可能是某个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或者比较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说玉或者腰牌一类?”顾献琛看着章初,提出自己的疑问。
“如果是玉或者腰牌的话,为什么会绣在腰带上?”章初不解地看着顾献琛,两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一旁的仵作请开两人,招呼衙役将尸体搬到义庄,对两人道:“两位大人,尸体有无中毒或者有无其他致命伤口,还需要待验尸之后才能知道,我就先带尸体回义庄了。”
章初和顾献琛双双同意,顾献琛又道:“仵作,能否还原尸体生前相貌,我想张贴公告,若是有认识尸体的人认得,也好帮我们解决身份难题。”
仵作应道:“这个不难,尸体面部尚可识别,待会我让李捕头将画像送到两位大人手中。”
“有劳王大哥了。”
“大人言重了,这是卑职分内之事。”仵作躬身后退,向两人行了个礼,带着两个衙役抬着尸体离开了现场。
尸体被抬走之后,围观的群众也一哄而散,顾献琛叫住最先发现尸体的老汉,问道:“老丈,你是几时起床,又是几时发现尸体的?”
老汉喘着粗气道:“我向来是天亮就起,今天也一样,大概卯时吧,我起床之后就开了沿河的窗子,然后看见了尸体。”
“这尸体是离河近还是离河远?是从哪个方向漂过来的?”章初追问道。
“离河挺远的吧,我没看清是啥,拿着根长竹竿捞了下。”
“竹竿有多长?”
老汉伸开双臂丈量着说:“大概两丈。”
“尸体是从哪个方向漂来的?”
“我看着像是从东北方向漂来的。”老汉抬手指着东北方向说。
两人同时看过去,只看见无数屋檐和攒动的行人,两人对老汉道了一声谢,沿着河流向东北方向走去,衙役在身后跟着,他们一路观察沿河的住户和店家,却发现似乎都没有什么异常,这具浮尸就好像一天生活的插曲,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一人跌跌撞撞跑到两人面前,却是之前章初让他打听山匪消息的武捕快。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武捕快慌乱嚷道。
章初心蓦地一紧:“发生了什么事?”
武捕快咽了一口唾沫:“之前你让我打听山匪的事,昨天谢大人的夫人探亲归来,在城外被山匪所劫,只有一个车夫逃了回来,还带了山匪的口信,谢大人若想赎回夫人,准备好三千两银子放在城外土地庙,银子妥当自会等到夫人回家。”
“消息为真?”章初抓住武捕快的肩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消息了吗?”
武捕快用力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又摇了摇头:“就这一个。”
章初松开手,示意武捕快去休息,又转头看向顾献琛,压低声音道:“若消息为真,那这谢诚当真是超出我们想象。”
顾献琛叹息道:“三千两白银,也不知凭借谢诚的俸禄得攒多少年才能攒到。”
“许是一年又或者半载,他在梁州位高权重,三千白银轻而易举。”章初捏紧手中的扇骨,眉头紧锁,“先是浮尸,又是绑架,这梁州的戏总算拉开大幕,只是主角还未登场。”
顾献琛遥望着谢府的方向,说道:“他既不露面,我们便去相请,一场戏缺了主角如何唱好。”
两人目光相交,彼此已经明白对方的想法。
仇风没有叫醒睡着的长英,而是直接将人背起,人在背上,仇风才发现长英比初见又瘦了些,一只手便可圈住他的手腕。
长英醒来的时候,仇风嘴里叼着一根草,背着他正慢慢地向前走,他挣扎着要下来,仇风却强硬地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
“那个车夫没有死。”长英听见仇风轻轻地说,“我们虽然是土匪,但是你放心,我们也是有良心的,滥杀无辜这种事我们不会做。”
长英这才安静地趴在仇风背上,小声问道:“可是我之前明明看见车夫倒下来,而且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之前为什么不说?”
“车夫是受了伤,但是我并没有伤到车夫的要害之处,箭上涂了麻药,所以车夫才会如同尸体一般,而且……”仇风尴尬地笑了两声,“……你害怕的样子挺好玩的……嘶……别咬!疼!”
听到仇风的哀嚎,长英这才松口,看着自己咬过的肩膀,又捶了一拳,愤愤道:“你也知道疼啊,你有没有想过车夫,想过陈武,想过我!”
“我错了我错了!”仇风态度极好,“都是我的错!”
仇安坐在寨子门口,看见仇风背着长英回来,两人说说笑笑,长英虽然有些疲惫,但昨夜在草屋中休息了一夜,已经有所补充。仇安拉住他的手,高兴地晃了晃:“哥哥,你回来了。”
长英温柔地抚摸着仇安的脸,轻轻地点了点头,仇雪见到仇安终于露出笑脸,端出早饭放在桌上,招呼几人一起来吃。
那日的彪形大汉,把长英从马车里拎出来的叫周飞,站在一旁看见长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长英朝他笑笑,表示自己已经不放在心上。
长英拿起桌上的馒头,正要咬下去,仇安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要吃吗?”长英把手里的馒头朝他递过去。
仇安摇了摇头,长英见状也就不客气了,直接一口咬下去,他这几天进食极少,此时吃到寨子里的馒头,觉得香极了。可是一旁仇安的目光实在难以忽视,看得他不得不再拿了一个馒头塞进仇安的手里,让他自己吃,不要看着自己,仇风笑道:“长英,你不用理他,这小子饿了自然会吃,你吃你的就行。”
仇安在一旁也不知是听懂了没有,在一边使劲地点了点头,也跟着说:“长英长英,吃馒头。”
仇风伸出手指戳了戳仇安的额头:“没礼貌,要叫哥哥。”
几人正在吃饭,陈卢拿着一个餐盘从后院出来,端着几只空碗,长英的眼睛跟着陈卢到了厨房。
仇风拦住他追随的视线,敲了敲碗:“吃你的饭,不该知道的别知道,不该管的别管。”
长英低下头,没再说话,仇安似乎发现气氛不对劲,抓住长英的手对仇风凶道:“不许欺负人。”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了,”仇风捏了捏仇安的脸,“你忘了你的尿布都是我给你换的,这时候竟然为了别人敢凶我了。”
仇安揉了揉,缩回长英的身后,大声说:“反正不许欺负人,阿姐说了,欺负人不好。”
“这时候知道搬阿姐做救兵了,什么时候阿安这么聪明了?”仇风笑道,伸出手要把仇安从长英身后拉出来,却被长英挡住。
长英白了他一眼:“好好吃饭,大早上的。”
仇风突然发现,长英的白眼竟然挺有威力,收回伸出去的魔爪,瞪了一眼朝自己做鬼脸笑嘻嘻的仇安。
就在仇安提到阿姐的时候 ,长英发现,仇雪不在了,明明一开始大家都坐在一起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