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登记处,一群学哥学姐咬牙切齿地露出微笑,给小羊羔们撑起雨伞。
但欧白白已经牵着郗灵的手,左绕一下,右绕一下,灵活无比地离开了这个人群密集的地方。
欧白白撑着一把黑伞,和郗灵肩并肩地走:“朝新生喷尾气,也是维尔莱德的传统之一,我们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谁的脸上没烧出过几个疤啊。”
郗灵:“…………”
郗灵:“敢问学姐,贵校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传统?”
“多着呢,比如军训期间挂晴天娃娃啦,比如一下课就抱着西瓜围观新生站军姿啦,比如用飞行喇叭外放‘晒够一百八十天’啦……”欧白白认真地摆着手指数数,尽管满脸纯洁,但郗灵确信,这个学姐又切换了恶魔形态,“但我已经问过莱茵了,他觉得这样子挺好的,所以校卫队会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莱茵。
一个遥远又耳熟的名字。
郗灵只见过莱茵一次,那时她还在矿星上,所见到的莱茵也只是光脑通话中的立体投影。第七扇区的信号太差了,莱茵的投影抖动如涟漪,她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脸。
郗灵想了想,决定问问这位学姐:“莱茵也在这里上学?”
“当然,他是大三指挥系的学生,也是学生会会长。”欧白白皱了皱眉,又对郗灵低声抱怨一句,“但我不是很服他,当然,只敢偷偷的。他一进学校就是会长了,虽然他的确是个品学皆优的好学生,但我们都知道,上一任会长把位子让给他,完全是因为他是总统的儿子,想卖个人情。”
天龙人也会惹众怒的。
郗灵想道,又问了一嘴:“你不服他,是因为你想当会长吗?”
“不!”欧白白直截了当地回答。
“?”
“有什么锅,直接扔给莱茵就好了,他会处理好这一切的。”欧白白解释,“虽然这是我创造的优良传统,但如果我上位成为会长,我岂不是就是下一个背锅侠?”
郗灵:“…………”
啧。
欧白白真是个坏女人。
欧白白轻车熟路,带着郗灵来到一处月台。月台上全是穿着军装的学哥学姐,有的已经组好了队准备一起喷新生尾气,有的还三两散落着,在停放区调整自己的机甲。
郗灵入迷的盯着其中一台机甲——那台机甲有着极其漂亮的涂装,朦胧的淡紫夹带着梦幻的粉红,像个松软可爱的机械小蛋糕。
龙姬不满地晃了两下:你已经有我了!
“副会长!”学长们向欧白白打招呼。
“记得帮我保密,我要带一个新生偷偷飞一圈。”欧白白竖起食指抵在唇上,扫视一圈后,又俏皮地看着郗灵,“我的机甲叫‘飞鸟’,型号比较老,所以自带一个副驾驶位。开学后我就要给它换新装甲了,所以你是它的最后一位乘客。”
欧白白摘下腰间的机甲钮,与此同时,郗灵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老大又开始撩妹了。”飞鸟的声音咕噜噜响起。
机甲是活的。
第一次听见龙姬出声时,郗灵还以为是幻觉,可会说话的机甲不止龙姬——黎缨的“灰鹞”、欧白白的“飞鸟”显然也是如此。
郗灵扫了眼四周,发现学长学姐们神色如常。
他们根本听不到“飞鸟”的声音。
这个世界满是谜团,而她自己……似乎也是谜团的一部分。
欧白白利落地钻进驾驶舱,郗灵仰头看着机甲“飞鸟”,目光扫过它灰白渐变的涂装,发现那颜色像极了海鸥的羽翼,随即她抬起手,轻轻触碰“飞鸟”冰冷的机身。
龙姬突然发出高分贝尖叫:“不!!!”
这叫声惊天地泣鬼神,活像一万只海豚引颈高歌。
郗灵脸色瞬间发白,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蹲伏在地。
飞鸟调整姿态的动作猛地顿住,瞧着竟也想像人一样捂耳朵。它胸腔处的驾驶舱门“嗡”地弹开,欧白白的脑袋像树洞里的松鼠似的探了出来。
“你怎么了?”欧白白皱起眉头。
郗灵恶狠狠地剜了龙姬一眼,对这个占有欲超强的醋罐子无可奈何,又抬起脸对欧白白解释:“哦,我突然有点晕车。”
欧白白:“…………”
欧白白的脸上写满了“是吗,我不信”的表情。
飞鸟浑身细微一颤,拘束装甲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声,像短促地笑了一下。
欧白白没戳穿郗灵蹩脚的谎话,娃娃般漂亮的脸上露出个“诶,我突然有了个小巧思”的笑,随即一头钻回驾驶舱,“啪”地合上舱门。
郗灵略带紧张地盯着“飞鸟”胸甲上反射的机械光华,生怕欧白白一脚把自己当皮球踢,却见“飞鸟”缓缓蹲下天神般高大的钢铁身躯,向地面上的她慢慢伸来一只宽大的铁手。
欧白白的声音从机甲外置发音装置里传来:“坐上来吧,学妹!”
郗灵没料到还有这招,眼睛唰地一亮。
燃烧剂的尾气很快在这片空间弥漫开来。
欧白白没骗她,“飞鸟”的拘束装甲确实老旧,可就是这样一台旧机甲,竟以不可思议的轻盈姿态腾空而起——地心引力对它仿佛全然失效,它真如自己的名字一般,像飞鸟似的轻盈升空,从大地跃向天空。
“飞鸟”翱翔在高天之上。
升空后,“飞鸟”放慢了速度。郗灵安稳坐在机甲巨大铁掌托着的空间里,当虚拢在她上方的铁掌缓缓展开时,微风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
“从今天起,维尔莱德多了一个传统——带上心怡的学妹,上天飞一圈!”欧白白清脆地宣布。
郗灵大笑:“好的,学姐!”
飞行区域常有校卫队的机甲巡逻,欧白白这是非法载人,可校卫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郗灵眼睁睁看着那些姿态矫健的机甲,突然像失了导航的蜜蜂似的乱窜,队员们甚至主动关掉了胸前挂着的航拍记录仪。
“这也是传统?”郗灵无师自通地问。
“他们自己也想这么做,自然不会举报这么做的人——这是我们的缄默法则。”欧白白应道,“他们贫瘠的创造力想不出有趣的传统,比如刚才,他们把‘非法载人’这项传统放进了购物车里。”
郗灵安静片刻:“然后让莱茵背锅?”
欧白白赞许地说:“然后让莱茵背锅。”
维尔莱德军校的光辉形象,已经被一项项离谱的“传统”洞穿成筛子了。
还有,莱茵可以去批发黑锅了。
郗灵暗暗吐槽。
欧白白带着郗灵在空中兜了好几圈,直到那些装睁眼瞎的巡逻机甲再也装不下去,“飞鸟”才意犹未尽地降落到地面的月台上。
欧白白一路和郗灵有说有笑,把她送到了新生宿舍楼外,又抬起手腕点亮光脑屏幕:“加个好友?”
郗灵点头应下,也抬起腕部那只黎缨赠送的光脑。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猛地响起!
郗灵抬头望去,看见宿舍楼炸出一团火花,浓烈的硝烟裹着冲天火光呈散射状蔓延,一个娇小的身影被爆炸的巨大冲击力裹挟在烟流与飞射碎片中,从楼里震飞出去,正朝着地面坠落!
欧白白还没反应过来,郗灵已经冲了出去。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空中坠落的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奔至降落点,而后张开双臂,险之又险地接住了坠楼的女孩儿。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爆炸的余像还未从人们的视网膜上褪去,倘若郗灵反应再慢半分,地面上或许就要多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身。
郗灵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欧白白在郗灵接住坠楼少女的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她闭上张开的嘴巴,脸上的神色一瞬间从震惊切换至冷静,又紧皱着眉头快步赶到郗灵身边。
郗灵忍着骨折的剧痛,颤巍巍地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孩儿。
虽然爆炸波已经消失,但零星的砖块和瓷贴仍在细雨般落下。郗灵尽可能将少女护在自己怀中,但对方是离爆炸中心最近的受害者,她裸露的皮肤上满是深浅不一的擦伤与灼伤,而她本人已经陷入昏迷。
新生们目睹了这场爆炸,这时终于反应过来,接二连三地发出尖叫。
欧白白一嗓子让这群新生闭嘴,又转过头柔声询问郗灵。
“你没事吧?”欧白白眼眶微红,“她……没事吧?”
郗灵在欧白白紧张的注视下,伸出两根手指测量少女的颈部脉搏。
“学姐,麻烦叫医生来。”感受着指下的跳动,郗灵抬起沉静的眼睛,“我觉得……她可能需要进医疗舱。”
欧白白一脸严肃地拨打了数个电话。
这场大爆炸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在军校里!在维尔莱德军校里!在维尔莱德军校的宿舍楼里!竟然发生了危及学生性命的大爆炸,还险些葬送一条鲜活的生命!
郗灵耳边满是七嘴八舌的问候,她简单回应几句,又小心地把少女往怀里拢了拢,生怕对方受伤的皮肤触到地面,造成二次伤害。
但郗灵突然愣住了。
她盯着对方脖颈侧面的银白瘢痕——那瘢痕泛着机械质感的冷光,质地坚硬如软骨,从少女微微敞开的高衣领下露出,一直往下方蔓延。
郗灵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那是无机士兵侵蚀有机生命的征兆之一:机械组织会在人体上不断增生,直至将血肉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