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料理师 第28章 手表里的录音·下

回到前堂的时候，撒密尔已经睡醒，在吃早饭了，非常不让人意外地，江凛也在吃。

小五味给他们做了菌丝肠粉，纯米磨的米浆里加了一点花生油，菌丝除了腐竹丝、竹荪丝、银针菇以外，还有陈九声最讨厌的胡萝卜丝——小五味说撒密尔还在发育期，吃胡萝卜对眼睛好。确实无法反驳了。

酱油就是用热油爆香了肉碎和香菇粒、蒜末，加一丢丢糖做的，传统湾市的肠粉调料。

看得出来他俩吃得很香。不得不说，陈九声觉得自己不是很合格的厨师。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肠粉，也没吃过肠粉了——自从顾叶失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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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声其实很爱吃肠粉，顾叶每周无论多忙，总会抽出一两天特意早早地起床给他做。

顾叶很喜欢尝试不同的配比产生的不同口感，有100%纯米浆的，油粘米、粳米、珍珠米、泰兰香米，甚至斯里兰卡长米，他都磨过。有加了点澄面粉的，有加各种小麦粉的、面粉的……终于给他试出了陈九声最喜欢的配方。

有时起床还没刷牙呢，陈九声就会顶着野枝窝一样的乱头发，跑到厨房，从后轻轻抱住正在调配粉浆的顾叶。听他软软地笑着说“声哥醒了，很快有得吃”，用脸颊碰碰他的鼻子。

他有时候玩心大，喜欢逗弄顾叶，会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揉揉他的肚皮，嘴也没闲着，含住耳垂亲他，看顾叶腿软害羞的样子。

顾叶还很喜欢用簸箕做那种极薄的，现在几乎已经失传了的簸箕肠粉。只是陈九声亲自为他做的几个簸箕，已经在回甘窖的器具室封尘很久了。

除了顾叶，没有谁会花这么多心思为自己做早餐了。

顾叶其实特别怕热，还是易出汗体质，在厨房待一会儿就湿身了。后来陈九声花了大价钱和力气，在厨房里设计安装了强冷风循环系统，顾叶就舒适了很多。

“哇声哥！超酷！超级凉快！”顾叶兴奋和开心的时候会忘掉害羞，一下跳到他身上抱住，亲他的鼻梁和眼睛。

陈九声很喜欢这样，他很喜欢被顾叶依赖，很喜欢顾叶当他的挂件，自己抱着他满屋子跑，很喜欢听顾叶叫他声哥……或者是别的让他心跳加速的称呼。

此刻他想，人的福分也许真的是固定的，从前太幸福了，现在就要还回去。以前吃太多好吃的肠粉，现在就罚他没得吃。

雾气蒸腾得厉害，小五味也没打开那个循环系统，也对，机器人本就浑身冰冷，更何况它的是防水防雾防霜的材质。但那个情景让陈九声突然很怀念，怀念肠粉的味道。

「店长？店长！」小五味在叫他，陈九声回过神来，听见它问自己「店长你吃不吃早餐？」

他摆了摆手，往撒密尔和江凛那边走去。

“撒密尔，我已经知会了阿伊莎，她今天会来接你回圣心园。”他摸了摸撒密尔的头，“那里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可以放心住。”

撒密尔嘴里还含着肠粉，眼睛瞬间红了，但他是谁？中东难民小孩儿而已，这段时间已经得到很多了。不能再贪心地要求什么。

江凛狼吞虎咽了两碟肠粉之后，安慰撒密尔说：“小孩儿，你已经是我知道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五味堂住过的人了！很牛了已经！”

撒密尔看看她，又瞄了眼她嘴角边的油渍，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虽然语气还是有点怯，委委屈屈的。

“她说的没错。”陈九声敲了敲桌子，“江凛你吃饱了是吧？吃饱我和你一起去局里。有点事谈。”

“走吧走吧！嗐！”江凛这边应着，那边对撒密尔委屈地说：“其实我想再吃一碟，看来是没机会了呜呜~你这个好心小孩儿帮我吃吧！”

成功把撒密尔逗笑了。

小五味静静地看着他俩推门离去，过了一会儿，它打开了厨房的那个强冷风循环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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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

陈九声默默地给两部电摩托接上充电桩之后，就那么站在那里。

虽说现在时间还早，日头还没到毒辣的程度，但这充完好歹也半小时以后了。他不会想要等吧？江凛忍不住心里蛐蛐。

但她摸不清陈九声现在的心情，也不知道啥该问啥不该问，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最真实的陈九声。心理上的，也是身体上的。

虽然从医院回五味堂的时候，陈九声戴上了他一贯的黑口罩和鸭舌帽，但在那之前，他干净利落的五官，全让江凛看遍了。

当时江凛就感叹，还以为脸上长大刀疤了呢。原来是小白脸硬汉啊！

“那个……进去站吧。我昨晚查了一下方芳，正好把详情告诉你。”

陈九声闻言猛的一转头：“你为什么会突然去查他？”

江凛吓了一跳，“凶什么！我是昨晚看你和撒密尔都把他当小女孩，但老觉得不对劲就，就查一下咯！”

“他就是昨晚放倒我的人，之一。”说完陈九声抬腿就往大厅里走了。

江凛震惊了，她只知道陈九声进了医院，但细节完全不晓得。

“哎阿九你等等我！哎你给我说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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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这样。”陈九声粗略地把他昨晚的经历跟江凛说了。而关于方芳的资料，江凛查到的和小五味提供的差不多。

这时陈九声看了看四周的摄像头，像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心，对江凛说：“早上辛木提到的，关于我手上量子技术的分享……”

“哎哎打住打住！”江凛马上喝止了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然后看了看自己工位四周，时间尚早，队里就她一个人到了，也正常，查案嘛，日夜颠倒是常事，队里也不会要求他们踩点进门或者严格打卡。破案率不要跌就好了。

她平时插科打诨惯了，但此刻却是非常严肃：“我只知道你是对国家有极高价值的科研人才。队里也一直有命令，你可以协助办案，但不能让你明面参与对你有危险的行动。”

她顿了顿，压低声说：“省里有问过一嘴，局长帮你挡回去了。反正没有人来为难你之前，你就当我什么都没听过。我们局和五味堂的关系还是现在这样。”

陈九声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省里确实早有想法，他点了点头：“谢谢。但我要说的是，它的算法是变化的、流动的，跟生者的意识五感和他们与死者的关系相关，所以每次选材都不同，不单单需要DNA序列的数据。”

“最重要的是，它暂时还不稳定，有什么副作用还是未知。国内目前没有其他人有能力，对突发情况进行紧急的参数调整，无论是环境参数还是人体参数。”

“等我找到顾叶后，我会把它升级，然后无偿献给国家。”陈九声郑重地对江凛说：“我可以保证为你们训练一批同等能力的人才，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全力帮我寻找顾叶。”

江凛怔住了，她突然很想见见顾叶，那个时时刻刻被眼前这个能力超凡的人记挂着的人，是怎样的。

江凛站了起来，对陈九声认真地敬了个礼，然后伸出手：“君子一言！”

陈九声也站了起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驷马难追！”

该沟通的话说完了，陈九声回到五味堂收拾了一下，打算今晚跑一趟焚鲜市集，打探关于不老症、方芳甚至是关于那位“先生”的消息。

而焚鲜市集，江凛是不会跟他去的。她把那里形容为她“在地球上最后一个才会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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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鲜市集，顾名思义，焚烧海鲜的市集。

这里的规则很简单，也很残酷：所有食材都是海鲜，所有烹饪方式只有一种——炙烤。火焰是唯一的答案，不过调味和配菜倒是可以五花八门。

它的出现，其实跟戎城在青川省的地理位置有点关系。

当年核废水流入大海，很多海洋生物发生了变异，市场对传统海鲜的需求一落千丈。为了填补空白，大批人转向内陆的“盐湖海”，把那里改造成模拟大海生态的养殖基地。随着科技的疯狂发展，这些“假海洋”越来越像真的了，但再怎么模仿，也总是会有些差别，于是新的水生物种接连诞生。

世界各国看到这套模式成功了，纷纷效仿。只是不同国家的土壤、气候、基因、政策都不同，每个盐湖海孕育出来的新物种也都千奇百怪。

但毕竟是新物种，世界上总要有第一个吃它的人。说到底，还是咱们国人最敢尝鲜。好奇心、胆子、对食材的执念，远超其他地域。于是，一个全新的市场应运而生：率先品尝“新海鲜”的市集。世界各地的人们在这里交流、交易，互换新物种，确认哪些能吃，哪些能用，然后再带回本国进行养殖和研发。

戎城，正好是全国距离各大盐湖海基地平均距离最近、同时交通最便利的城市。国家很小心又很开明地保护着这里，给它和世界可容忍范围内最大的自由度，甚至专门颁布了独属于它的法律条文。管理人员直接向青川省公安厅和国安部负责和汇报，不归戎城警察局管理。

再加上它本身经济发达、教育水平高、对新事物接受度全国领先，很自然地成了最大的新海鲜实验基地和集散地。

而焚鲜市集，就是这个集散地的心脏。

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发现：用火烧，是成本最低、最直接、最保险的方式，可以第一时间去除新物种里的潜在毒素。当然，这个结论背后，也是现代医疗和一些生命换来的。所有想进焚鲜市集的人，都必须先签下一份生死状，自愿承担一切后果。

也正因为如此，这里逐渐成了全球信息最密集、最快的地方之一，而真实度比网上流传的可高太多了。到后来，大家已经分不清来这儿的人，是为了猎奇尝鲜的人多呢，还是为了“收风”（打探消息）做别的生意的人多。

不过不得不说，这里真的不好受。怪模怪样的生物摆满摊位，气味腥咸、辛辣、焦苦混在一起，空气热得发黏。最难熬的是，这里比外围的平均温度，硬生生高出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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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声开着越野沿着荒凉的公路一路驶来。焚鲜市集远离戎城市区，像被刻意隔离开的一块灼热禁地，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地的中央。一公里以内远远望去，都依稀能看见那腾起的热雾和红温。它在西北边，日落时分整个区域火红一片，像是建在火星上的基地。

陈九声第一次去那里，是顾叶带他去的。七年前，当时焚鲜市集还不叫这个名字，叫食焚场，初具雏形。顾叶是作为专家被邀请去提供设计方案和规划建议的。一转眼，它都长成庞然大物了。

而顾叶刚失踪的那一个月，陈九声几乎天天往这里跑，一呆就是12小时。因为焚鲜市集每天营业时间是晚六到早六，不多不少12个小时。

直到他在那里遇见一个人，第一单活死人料理的委托……在那之后，他才真正开始走上活死人料理师之路。

今天可能又会遇到他，陈九声忍不住摸了摸脖子上带着的吊坠——连他们在马丘比丘遇见的大祭司索菲亚，都分辨不出材质的吊坠。

温度比预想的还要狠。他看了眼车载温度计，指针硬生生比戎城城区高了六度。热浪透过挡风玻璃灼到皮肤，让他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再往前就是禁行区，他踩下刹车，把越野车停在五百米开外的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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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手表里的录音·下